在中国,纯粹的自然景观很难单独出现,纯粹的人文景观也很难单独撑起“名胜”的大旗。 正如同我们如今所看到的西湖,除去眼中所见的景观,更有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的描述,而这些“积重”让这片湖泊越来越“难返”。 西湖的风貌早已融入了民族的文化史,正如我们常使用的二十元纸币,也时刻都能看见三潭印月的容貌。 但西湖却并非一开始便如我们所看一般秀丽。 如同三潭印月,虽盛名久传,但其实也经历了无数的毁建与格局改动。时至如今,我们所看到的“三潭”也早已不是苏轼初建时模样。 壹 五代,吴越国主钱镠也在杭州围筑钱塘江石堤,这一举措主要为了解决城内军民饮水,而外部农田的水利灌溉也因此而得到了缓解。故而“钱氏所塘之江”也因此称“钱塘江”。 贰 吴越国崇佛,寺院密布。而在西湖中央也有小岛,岛上建有“湖心寺(又称水心寺)”。 吴越国纳土归宋后,北宋大中祥符年间,水心寺被赐额“水心保宁寺”。保宁寺中建有陆莲庵、好生亭、思白堂等建筑,宋时保宁寺已初具规模。 秦观《送僧归保宁寺》:“西湖环岸皆招提,楼阁晦明如卧披。保宁复在最佳处,水光四合无端倪。车尘不来马足断,时有海月相因依。” 那么这座保宁寺和三潭又是什么关系呢? - 宋三塔与湖心寺院 - 北宋元祐五年,苏轼在西湖中立“三塔”,而这“三塔”与寺相望,正是由于保宁寺与“三塔”关系密切,致使水心保宁寺又称三塔寺。 《湖山便览》卷三“水心保宁寺”:“元祐中,苏公立石塔三所,与寺相望,因或呼三塔寺。” 元至明初,管理者对西湖“废而不治”,西湖再次淤积。 直到明孝宗弘治年间,水心保宁寺及三塔遭到毁坏,宋三塔自此不存。 《西湖游览志》“湖心亭”:“弘治间,佥事阴子淑者秉宪甚厉。时湖心寺僧倚怙镇守中官,不容官长以酒肴入。阴公大怒,廉其奸事,立毁之,并去其塔。” 《西湖志》:“在全湖中心旧有湖心寺,寺外三塔鼎峙。明孝宗时寺与塔俱毁。” 也正是因为元代及明初的“废而不治”与“毁塔去寺”,旧时苏轼所立三塔终究还是走入了历史的尘埃。 - 岛屿形成 - 在此之后,知州杨孟瑛再次疏浚西湖,治理之后,西湖水面上涨,淤泥疏通,湖内岛屿几乎不存,三塔基中“惟北塔一基略存”。 《两湖麈谈录》云:“三塔基,余童时犹见之。正德时,杨公开湖,始尽掘去。” 我们如今看到的三潭印月,其实自杨公治理以后,才逐渐开始定型。 苏轼所修三塔虽不存,但三塔基周围泥沙淤积,后形成了湖中小岛。苏轼所修三塔塔基,在后世发展中逐渐分化为不同的小岛,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湖心亭与小瀛洲。 聂心汤《钱塘县志》“纪胜”中记:“湖心平壤如砥,即旧湖心寺基……其中塔、南塔久废为草滩,东西延袤三百八十步,南北延袤九百步……” 那么,三潭印月与小瀛洲这一组建筑,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的景观群? 叁 明代重修的湖心景观,也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三潭印月。宋代的三塔基址和水心保宁寺在明代重建时,被拆分成两部分: 北塔发展成为湖心亭,中塔南塔发展为放生池,而保宁寺则变为德生堂。 - 水心保宁寺——德生堂 - 首先是水心保宁寺的变化。 聂心汤《钱塘县志》“纪胜”中记:又于旧寺基重建德生堂,择僧守之,禁绝渔人越界捕捉。一以祝圣寿灵长,一以浚湖面储水,一以复三潭旧迹云。 雍正《西湖志》考:“考聂心汤县志,称湖心寺外三塔,其中塔南塔并废,乃即北塔基建亭名湖心亭,复于旧寺基重建德生堂,为放生之所。” 意思是水心保宁寺旧址改建为德生堂,请僧人在此看守,并禁止打渔的人入内捕鱼,蓄养湖水,恢复景观。 - 宋北塔——湖心亭岛 - 如今西湖湖心亭,即嘉靖三十一年知府孙孟在北塔遗址上建起的“振鹭亭”。 明《西湖手镜》载:湖心亭“鹄立湖心,与压堤桥(苏堤南数第四桥)相对。” 雍正《西湖志》考:“而今之湖心亭乃三塔中北一塔之基也。” - 宋中塔、南塔——放生池 - 中塔南塔基所在岛屿,在明代改为放生池。而放生池与德生堂,便是如今西湖小瀛洲的前身。 聂心汤《钱塘县志》“纪胜”中记:“申呈抚院牒行,钱塘查复,浚取葑泥,绕潭筑埂,环插水柳,为湖中之湖,专为放生之所。” 万历三十九年,杨万里于放生池外加筑环形堤埂,放生池面积进一步扩大。在放生池外加筑环堤后,才开始接近小瀛洲的现状。 虽然相比宋代的“三塔”更有景观意味,但不论是德生堂还是放生池,其实还是一组寺庙建筑群中的塔,而塔也并非修在湖中。 - “三潭”出现 - 湖中建塔,又要往后推至明万历年间,而这时,三塔出现了“三潭”的叫法。 清《湖山便览》卷三“放生池”:“至(万历)四十九年而规制尽善,遂以德生堂增葺为寺,复旧'湖心寺’额。池外造小石塔三座,谓之三潭。” 也就是说,现如今的三潭景观,则又是在德生堂和放生池外的湖面再次增修的。 明代的“三潭”格局保留至今,但三塔在明末又一次被毁。 陆次云《湖堧杂记》中谓“三塔久废”。 “湖复失修,淤泥菰葑,充塞弥漫,两堤六桥及诸名胜,倾圮相望”。 直到清康熙年间,康熙帝南巡杭州,御题西湖十景,三潭再次依照明代旧址重建。 康熙五十七年《钱塘县志》卷二“放生池”:“今称湖心寺,在湖中,近南屏。平桥架水面,夹以红栏,绕池为堤,中蓄鱼。明万历三十五年建,有虞淳熙碑记。今即其地建三塔为三潭印月,寺内有德生堂。” 自此,又经历雍正,乾隆,民国至今,小瀛洲岛上的建筑逐渐变化,但田字形格局基本成型,至今未在经历大规模改动。 而伴随着浙江巡抚阮元在西湖中堆筑阮公墩, 西湖两堤三岛的景观格局正式形成。 肆 说回三潭,明代改建的“三塔”,根据宋画中可推测,应该是依照宋代的三塔重修的,但宋代三塔的原貌确实也只能在古画中得见了。 - “三潭”构造 - 改建后的三塔呈等边三角形排列,间距62米。 塔高2.5米,露出水面2米,由扁圆石基座、圆形塔身、宝盖、六边小亭、葫芦顶组成。塔身球中空,周身开有五个小圆孔,孔边饰浮雕花纹,而石构件之间以石榫相连。 三塔之下,又有近五米左右的松木桩插于水下,木桩上承三塔,下垫有小石块以稳固湖底淤积层,在小石块之下才是湖床淤泥。 - “映月”之说 - 那么明代至今的三潭,又是如何映月的? 三潭,即三塔和周边水域,而映月,则须在晴朗夜空,于塔中心点上蜡烛,塔身的五个小圆洞中烛光外透,形成5轮月亮。 “三潭塔分一月印,一波影中一圆晕”。 三塔则有15轮,映照在水面又有15轮,再加上天空中1轮明月,水中倒影天空1轮,则一共有32轮月亮。 文人墨客认为观此景的人心中也有他们的1轮明月,所以称之为33轮明月。 - 文物保护 - 三潭景观于西湖和杭州而言,其文化价值不言而喻。但保护这三十三轮明月,也成为了文保管理的重中之重。 三潭印月景观中,南塔于13年7月29日下午被游船撞击,好在没有伤及基础,被撞石塔连接处脱落,石塔构件掉入水中。 为保护这一景观,此后三潭在松木桩外加装两层防护。 伍 三潭印月为代表的西湖景观群,对中国的景观有着深远的影响。 《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 《史记·孝武本纪》:“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拾遗记·高辛》:“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 ,则方丈也;二曰蓬壶 ,则蓬莱也;三曰瀛壶,则 瀛洲也。形如壶器。” 而西湖景观作为传统景观布局的集大成者,也被争相效仿。三潭印月所在小瀛洲与三仙山景观更是于皇家建筑中常常出现。 - 争相效仿 - 乾隆初年,北京圆明园中仿照西湖竖立三座砖塔,三塔东建有跨河敞榭,敞榭挂乾隆御书“三潭印月”黑漆金字匾。 圆明园福海中央也有三座岛屿,雍正时称蓬莱洲,乾隆初年定名蓬岛瑶台。三岛也作方丈、蓬莱、瀛洲。 北京颐和园更是直接以杭州西湖为蓝本,以昆明湖、万寿山为基址,湖中也有水岛三处,分别为南湖岛、治镜阁岛、藻鉴堂岛,以仿西湖三岛。 而颐和园西堤则仿杭州苏堤而建,堤上同开六桥,置于昆明湖水中。 北京皇城内的中海、南海、北海,也各自于水中设一岛,分别为南海瀛台、中海太液秋风、北海琼华岛。 除此之外,如扬州瘦西湖,泉州西湖,各地“西湖”景观更是不计其数。 三潭印月与小瀛洲,三仙山与西湖,虽然毁建不断,但他们更像是一个文化符号,在绵延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始终更替与迭新。 如果我们和大洋彼岸的国家一样,只有近两三百年的历史,那我们可以对地表“大动干戈”。 但如果我们的历史上溯可至几千年,那地面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成为过往的见证,我们只能在前人所经之路上,窥见自己的身影。 正如西湖三塔的更迭,一如往昔历史的见证,伴随这片湖光山色,成为一座城市不朽的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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