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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专家视点 2022-09-08 发布于浙江

    一定的道德观念,往往决定着人们的言行。本篇从不同方面反映魏晋时期的道德观念,如忠君尊贤、侍奉父母,这些是立身行事的基本准则。

  “孝”和敬老尊贤密不可分,这是社会的基础,篇中从多方面宣扬了孝行,甚至夸大了它的感染力,不但能感动冥顽不灵者,还能惊天地而泣鬼神,于冥冥之中让孝子得到善报。

  魏晋名士对于个人的修养,十分注重。比如要谦虚谨慎,喜怒不形之于色;生活要俭朴,为官要清廉,不汲汲于名利。在人际关系上,提倡慎于待人接物,不轻易褒贬。

  (1)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簿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注释

  陈仲举:名蕃,字仲举,东汉桓帝时任太傅。

  豫章:豫章郡,首府在江西南昌。太守:郡的行政长官。

  徐孺子:名稚,字孺子,东汉人,当时的名士、隐士。

  府君:对太守的称呼。太守办公的地方称府,称太守为府君。

  译文

  仲举的言行可为士人的表率。初次做官,就有心振作吏治。刚到豫章太守任上,先打听徐孺子的住处,想去拜访。主簿说:“大人,您的同僚希望您先进官署视事。”陈仲举则说:“当年武王刚攻下朝歌就去拜见商容,席子都来不及坐暖。我尊敬贤人,不先进官署,又有何不可呢!”

  (2)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注释

  周子居:名乘,字子居,东汉人,不畏强暴,陈仲举赞他为“治国之器”。黄叔度:名宪,字叔度,出身贫寒,有德行。

  译文

  周子居常说:“如果有一段时间不见黄叔度,庸俗贪婪的想法就会滋长起来!”

  (3)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注释

  郭林宗:名泰,字林宗,东汉人,博学有德,为时人所重。

  袁奉高:名阆(làng),汝南郡人,多次辞谢官府任命,有名望。

  弥日:整天。信宿:连宿两夜。汪汪:形容水的宽深。

  陂(bēi):湖泊。器:气量。

  译文

  郭林宗到汝南郡,拜访袁奉高,谈了一会儿就走了。拜访黄叔度,却留宿一两天。别人问他为何,他说:“叔度好比万顷湖泊,宽阔深邃,不能澄清,也不能搅浑,气量深广,很难测量!”

  (4)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注释

  李元礼:名膺,字元礼,东汉人,曾任司隶校尉。

  名教:以儒家所主张的正名定分为准则的礼教。

  升其堂:登上厅堂,指有机会接受教诲。

  龙门:在山西河津县西北,传说那里水位落差大,鱼有能游上去的,就会变成龙。

  译文

  李元礼风度出众,品性端庄,自视甚高,他把在全国推行儒家礼教、辨明是非看成自己的责任。读书人能得到他教诲的,都自以为登上了龙门。

  (5)李元礼尝叹荀淑、钟皓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

  注释

  荀淑:字季和,东汉颍川郡人,曾任朗陵侯相。他和钟皓两人都清高有德,名重当时。

  译文

  李元礼称赞荀淑和钟皓两人:“荀君识见高明,人们很难超过,钟君有美好的德行,可以学习。”

  (6)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著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著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注释

  陈太丘:名寔,字仲弓,曾任太丘县长,所以称陈太丘。

  元方、季方:陈寔的儿子。父子三人才德兼备,知名于时。

  叔慈、慈明、六龙:荀淑有八个儿子,号称八龙。叔慈、慈明是两个儿子的名字,“余六龙”即指其余六个儿子。

  真人:修真得道的人,指德行最为高洁的人。

  译文

  陈太丘去拜访荀淑,因为家贫、俭朴,没有仆役侍候,就让长子元方驾车送他,少子季方拿着手杖跟在车后。孙子长文年纪还小,就坐在车上。到了荀家,荀淑让叔慈迎接客人,让慈明劝酒,其余六个儿子管上菜。孙子文若也还小,就坐在荀淑膝上。这时太史启奏朝廷:“有真人往东去了。”1

  (7)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注释

  家君:父亲。对自己或他人父亲的尊称。荷(hè):担当;承受。

  仞(rèn):长度单位,一仞等于七尺或八尺。

  译文

  有人问陈季方:“令尊有哪些功勋和品德,而享有崇高的声望?”季方说:“我父亲好比长在泰山一角的桂树,上有万丈高峰,下有不测深渊;上受雨露浇灌,下受深泉滋润。这种情况,桂树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更不知道有没有功德了!”

  (8)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注释

  咨:询问。

  译文

  陈元方的儿子陈长文,有才华,他和陈季方的儿子陈孝先争执自己父亲的事业和品德,分辨高下,去问祖父太丘长陈寔。陈寔说:“元方很难当哥哥,季方也很难当弟弟。”

  (9)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注释

  荀巨伯:东汉人,因重视友谊而闻名。

  班军:班师,出征的军队调回去。

  译文

  荀巨伯探望朋友,碰上盗贼攻打郡城,朋友对巨伯说:“我活不成了,您快逃走吧!”巨伯说:“远道来看您,您却叫我走;损害道义来求活,这不是我荀巨伯干的事!”强盗进城后,对巨伯说:“大军到了,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为何敢一个人留下?”巨伯说:“朋友有病,我不忍心扔下他,宁愿代他去死。”强盗听了说:“我们不讲道义,侵入了有道义的地方!”于是军队撤回,全城得以保全。

  (10)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两不失雍熙之轨焉。

  注释

  华歆:字子鱼,汉桓帝时为尚书令,入魏后官至太尉。

  闲室:静室,这里指家庭。朝典:朝廷的礼仪。恣:任凭。

  译文

  华歆对待子弟很严肃,虽然是在家里,礼仪也像在朝廷上那样庄敬严肃。陈元方兄弟却尽量实行和睦友爱的办法。两个家庭内部,都没有失掉和睦安乐的治家准则。

  (11)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注释

  捉:握,拿。席:坐席,古人的坐具。

  轩冕:贵族坐的车和戴的礼帽。这里指有达官贵人过门。

  译文

  管宁和华歆在菜园里刨地种菜,看见地上有一小片金子,管宁不理会,举锄锄去,跟锄掉瓦块石头一样,华歆却把金子捡起来再扔掉。两人同在一张坐席上读书,有达官贵人坐车经过,管宁照旧读书,华歆却跑出去看。管宁就割开席子,分开座位,说:“你不是我的朋友。”

  (12)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注释

  识度:识见、气度。

  蜡(zhà):古祭祀名,在十二月祭万物之神。燕:通“宴”。

  形骸之外:形骸,指人的身体。这里指表面的东西。

  译文

  王朗常在见识和气度上推崇华歆。华歆曾在蜡祭那天把子侄聚到一起宴饮,王朗也学他的做法。有人向张华说到这事,张华说:“王朗学华歆,都是学些表面的东西,距离华歆的神韵更远。”

  (13)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注释

  纳其自托:接受了他托身的请求,指同意他搭船。

  译文

  华歆、王朗一同乘船避难,有人想搭船,华歆责难他。王朗说:“船还宽,为何不行呢?”后来强盗来了,王朗就想甩掉那人。华歆说:“我当初犹豫,就是为了这点。既然答应了他,怎么可以情况紧急就抛弃他呢!”仍然相携如初。人们以此判定华歆和王朗的优劣。

  (14)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所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注释

  王祥:字休征,魏晋时人,以孝闻名。官至太常、太保。

  译文

  王祥侍奉后母非常谨慎。家里有棵李树,结的李子特别好,后母派他看管。风雨来临,王祥就抱树哭泣。有一次,王祥在床上睡觉,后母去杀他。正好碰上王祥起夜去了,只砍着空被子。王祥知道后,便跪在后母面前请求处死自己。后母受到感动而醒悟,从此当亲生儿子那样爱他。

  (15)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注释

  阮嗣宗:阮籍,字嗣宗,竹林七贤之一。

  臧否(pǐ):褒贬;评论。

  译文

  晋文王称赞阮嗣宗的谨慎处事,每逢和他谈话,言辞都很奥妙深远,未曾评论他人的短长。

  (16)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注释

  嵇(jī)康:字叔夜,世称稽中散,竹林七贤之一。

  译文

  王戎说:“和嵇康相处二十年,没看见他喜怒行之于色。”

  (17)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注释

  王戎:字濬冲,晋代人。大丧:父母之丧。

  鸡骨支床:骨瘦如柴。哀毁骨立:悲哀过度,瘦弱不堪。

  生孝:遵守丧礼而能注意不伤身体。

  死孝:对父母尽哀悼之情而至于死。

  译文

  王戎和和峤同时丧母,都因尽孝得到赞扬。王戎骨瘦如柴,和峤哀痛哭泣,礼仪周到。晋武帝对刘仲雄说:“你经常去探望王戎、和峤吗?听说和峤过于悲痛,超出了礼法常规,真令人担忧。”仲雄说:“和峤虽然礼仪周到,精神状态没有受到损伤;王戎虽然礼仪不周,可是伤心过度,伤了身体,骨瘦如柴。臣认为和峤是生孝,王戎是死孝。陛下不应担忧和峤,而应担忧王戎。”

  (18)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

  注释

  梁王、赵王:梁王,司马肜(róng)。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的儿子。

  裴令公:裴楷,字叔则,官至中书令。

  中表:指中表亲,自己跟父亲的姐妹的子女和母亲的兄弟姐妹的子女之间的亲戚关系。

  译文

  梁王和赵王是皇帝近亲,贵极一时。中书令裴楷请他们每年拨出赋税数百万周济贫穷的皇亲。有人讥笑:“为何向人讨钱来做好事?”裴楷说:“损有余,补不足,这是天道。”

  (19)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

  注释

  太保:这里指王祥。正始:三国时魏齐王曹芳年号。

  译文

  王戎说:“太保处在正始年代,不属擅长清谈之人。和他谈论,义理清新深远。他不以能言见称,恐怕是德行掩盖了言语吧!”

  (20)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濬冲必不免灭性之讥。”

  注释

  艰:父母丧。至性:纯真的天性。

  灭性:指因为哀伤过度而危及生命。

  译文

  安丰侯王濬冲服丧期间,哀毁之情超过常人。中书令裴楷去吊唁,说:“如果极度的悲哀能伤害身体,那么濬冲一定会因为悲伤过度而危及生命。”

  (21)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吏。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

  注释

  令名:好的名声。赙(fù):送给别人办丧事的财物。

  译文

  王戎的父亲王浑,很有名望,官做到凉州刺史。死后,他在各州郡做官时的随从和部下,怀念他的恩惠,凑了几百万钱的丧葬费相赠,王戎一律不收。

  (22)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匹布赎之。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注释

  徒: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骏:晋宣王司马懿之子司马骏。

  从事中郎:官名,大将军府属官,主管文书、谋划。

  译文

  刘道真原是服役的罪犯,扶风王司马骏用五百匹布替他赎罪。不久又让他做从事中郎。认为这样的事值得称颂。

  (23)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

  注释

  王平子:王澄,字平子,曾任荆州刺史。

  胡毋彦国:姓胡毋,名辅之,字彦国,曾任湘州刺史。

  任放:任性放纵,指行为放纵,不拘礼法。

  乐广:字彦辅,历任河南尹、尚书令。

  译文

  王平子、胡毋彦国等人以放荡不羁为旷达,有时还赤身露体。乐广笑道:“名教中自有令人快意的境地,为何偏要这样呢!”

  (24)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

  注释

  郗(xī)公:郗鉴,以儒雅出名,历任兖州刺史、司空、太尉。

  永嘉丧乱:八王之乱后,匈奴人刘聪称帝,将领石勒、刘曜俘杀宰相王衍,攻破洛阳,俘怀帝,焚全城,史称永嘉之乱。

  剡(shàn)县:属会稽郡,今浙江嵊州市。

  灵床:为死者设置的坐卧用具。

  译文

  郗鉴在永嘉丧乱时期,住在家乡,生活困难,经常挨饿。乡人因他德高望重,轮流供他饭吃。他却带着哥哥的儿子郗迈和外甥周翼去吃。乡人说:“各家都在挨饿,只是因为您的贤德,才接济您,恐怕兼顾不了这两个孩子。”郗鉴便单独去吃,两个腮帮子含满饭,回来吐给孩子吃。后来都活了下来,一起到了江南。郗鉴死时,周翼正任剡县县令,辞职回去,在郗鉴灵前尽孝子礼,寝苫枕块,守孝足足三年。

  (25)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注释

  行炙人:传递菜肴的仆役。炙,烤肉。

  辍己:指停下来不吃,让出自己那一份。左右:帮助。

  译文

  顾荣在洛阳时,应邀赴宴,发现上菜的人想吃烤肉,就把自己那份让给他。同座的人都笑话顾荣,顾荣说:“哪有成天端着烤肉而不知肉味的呢!”后来遇上战乱,过江避难,每逢遇到危急,常有一人在身边护卫自己。问他为何这样,原来就是得到烤肉的那人。

  (26)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力母炊爨作食。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皮邪!”

  注释

  祖光禄:祖纳,字士言,东晋时任光禄大夫。

  炊爨(cuàn):生火做饭。王平北:王义,字叔元,曾任平北将军。

  百里奚(xī):春秋时虞国大夫,晋国灭虞时俘虏了他。逃跑后,被楚人抓住,秦穆公听说他有才德,用五张羊皮赎了他,授以国政,号为五羖大夫。羖(gǔ),黑色的公羊。

  译文

  光禄大夫祖纳少年丧父,家境贫寒,生性最孝,经常亲自给母亲做饭。平北将军王义听说后,把两个婢女送给他,并用他做中郎。有人开玩笑说:“奴仆的身价比婢女多一倍。”祖纳说:“百里奚又何尝比五张羊皮轻贱呢!”

  (27)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王丞相往看之。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

  注释

  青溪渚(zhǔ):地名,临近建康。

  王丞相:王导,字茂弘,辅晋元帝经营江左,任丞相。

  舫(fǎng):船。殆(dài):几乎。

  胡威:其父胡质为官清廉,做荆州刺史时,胡威去看他,回家时,只给了一匹绢做口粮钱。胡威一路打柴做饭,胡质手下一个都督在途中资助胡威。胡威把这事告诉了父亲。胡质认为有损自己的清廉,把都督抓来打了一百棍,把他开除。

  译文

  周镇从临川解任坐船回京,还没上岸,船停在青溪渚。丞相王导去看他。正是夏天,暴雨骤至,船很狭窄,而且漏得厉害,几乎没有可坐之处。王导说:“胡威的清廉又怎能超过你!”立刻用他做吴兴郡太守。

  (28)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

  注释

  邓攸:字伯道。所由:根由,指身世。

  译文

  邓攸躲避永嘉之乱,逃难江南,在半路扔下自己的儿子,保全了弟弟的儿子。过江以后,娶了一个妾,非常宠爱。一年后,问她的身世,她说自己是北方人,遭逢战乱,逃难来的。回忆父母的姓名,原来竟是邓攸本人的外甥女。邓攸一向德行高洁,事业有成,言谈举止没有污点,知道这事后,伤心悔恨了一辈子,从此再不娶妾。

  (29)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注释

  王长豫:王悦,字长豫,王导的长子。

  色养:侍养父母有喜悦的容色。

  敬豫:王恬,字敬豫,王导的次子。

  曹夫人:王导的妻子,姓曹。并当:也作屏当。

  译文

  王长豫为人谨慎和顺,侍奉父母神色愉悦,恪尽孝道。丞相王导看见长豫就高兴,看见敬豫就生气。长豫和王导谈话,总以谨慎细密为本。王导去尚书省,临走,长豫总是送他上车。长豫常常替母亲曹夫人收拾箱笼衣物。长豫死后,王导到尚书省,上车后,一路哭到官署。曹夫人收拾箱笼,把长豫收拾过的封好,不忍心再打开。

  (30)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

  注释

  桓常侍:桓彝,字茂伦,曾任散骑常侍。

  深公:竺法深,是一个德行高洁,善谈玄理的和尚。

  宿名:久为人知的名望。先达:前辈贤达。

  译文

  散骑常侍桓彝听人谈论竺法深,就说:“此公素有名望,而且受到前贤的赏识,和先父交好,不该谈论他。”

  (31)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复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注释

  庾公:庾亮,字元规,任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

  的卢:马白额从口至齿者名的卢。迷信说法,这是凶马,妨主。

  译文

  庾亮驾车的马中有一匹的卢马,有人告诉他叫他卖掉。庾亮说:“卖它,必定有买主,那就还要害那个买主,怎么能因为对自己不利就转嫁给别人呢!孙叔敖打死两头蛇,以保护后面的人,这事是古人乐于称道的。我学习他,不也很旷达吗。”

  (32)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注释

  阮光禄:阮裕、字思旷,任东阳太守,后被召为金紫光禄大夫,不肯就任。不过也因此而被称为阮光禄。

  译文

  光禄大夫阮裕在剡县时,曾有一辆很好的车,不管谁借,没有不借的。有人要葬母亲,想借车,可不敢开口。阮裕听说,叹息说:“我有车,可是别人不敢借,还要它做什么呢!”就把车子烧了。

  (33)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裤,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注释

  醇酒:烈酒。太傅:官名,这里指谢安。

  谏(jiàn):规劝。念:怜悯;同情。

  阿奴:对幼小者的爱称。这里是称呼弟弟。

  译文

  谢奕做剡县县令时,有个老头犯了法,谢奕就拿烈酒罚他,以致醉得很厉害,却还不停罚。谢安当时只有七八岁,穿一条蓝布裤,在他哥哥膝上坐着,劝说:“哥哥,老人家多么可怜,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谢奕脸色缓和,说道:“你要把他放走吗?”于是把老人放走了。

  (34)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注释

  褚(chǔ)公:指褚裒,字季野,曾任兖州刺史,死后赠太傅。

  译文

  太傅谢安非常敬重褚季野,称颂说:“褚季野虽然口里不说,可是心里明白是非,正像一年四季的气象,样样都有。”

  (35)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

  注释

  刘尹:刘惔(tán),字真长,任丹阳尹。

  绵惙(chuǒ):气息微弱,指奄奄一息。

  阁:供神佛的地方。祠:祭祀,这里指除病祷告。

  淫祀:滥行祭祀。不该祭祀而祭祀,即不合礼制的祭祀,叫淫祀。

  译文

  丹阳尹刘真长,临终奄奄一息时,听见供神佛的阁下在击鼓舞蹈,举行祭祀,就神色严肃地说:“不得滥行祭祀!”属员请求杀驾车的牛来祭神,刘真长回答:“我早就祷告过了,不用再麻烦了!”

  (36)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注释

  “我常”句:指为人做事,都是儿子所能感受的,可以效法。

  译文

  谢安的夫人教导儿子时,问太傅谢安:“怎么从来没见您教导过儿子?”谢安回答:“我经常以自身的言行教导儿子。”

  (37)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说。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注释

  参军:官名,将军幕府所设的官。

  译文

  晋简文帝任抚军将军的时候,坐床上的灰尘不让擦去,见到老鼠在上面走过的脚印,认为很好看。有个参军看见老鼠白天出来,就用手板把老鼠打死,抚军为这很不高兴。门客站起来批评,说:“老鼠给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怀。现在为了一只老鼠损伤人,恐怕不行吧?”

  (38)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裈邪?”范笑而受之。

  注释

  范宜:字宣子,家境贫寒,后被召为太学博士、散骑郎,推辞不就。

  韩豫章:韩伯,字康伯,历任豫章太守、丹杨尹、吏部尚书。

  遗(wèi):赠送。裈(kūn):裤子。

  译文

  范宣八岁时,有一次在后园挖菜,无意划伤了手指,就大哭起来。别人问:“很痛吗?”他回答说:“不是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因此才哭。”范宣品行高洁,为人清廉。豫章太守韩康伯送给他一百匹绢,他不肯收;减到五十匹,还是不收;一路减半,终于减至一匹,终究没收。后来,韩康伯邀范宣一起坐车,在车上撕了两丈绢给范宣,说:“一个人难道可以让老婆没有裤子穿吗?”范宣才把绢收下了。

  (39)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

  注释

  王子敬:王献之,字子敬,王羲之的儿子,信奉五斗米道。

  “道家”句:这里指五斗米道,东汉末张陵创立,利用符咒辟邪驱鬼、治病。

  郗家:王献之娶郗昙的女儿为妻,后离婚。

  译文

  王子敬病重,请道家主持上表文祷告,本人应该坦白过错,道家问子敬一向有什么异常和过错。子敬说:“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40)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注释

  五碗盘:南方一种成套食器,由一个托盘和放在其中的五只碗组成,形制较小。

  “焉得”句:意指不能因为登上高枝就抛弃树干,不能因为身居高位就忘了做人的根本。

  译文

  殷仲堪任荆州刺史后,遇上水灾歉收,吃饭通常只用五碗盘,除外没有其他荤菜,饭粒掉在盘里或座席上,马上捡起来吃了。这样做,虽然是想给大家做个好榜样,也是因为他的本性质朴。他常常告诫子侄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一个州的长官,就认为我把平素的生活习惯抛弃了,现在我的这种习惯并没有变。贫穷是读书人的常态,怎么能做了官就丢掉做人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41)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

  注释

  桓南郡:指桓玄,字敬道,继承了他父亲桓温的爵位,封为南郡公。

  殷觊(jì):字伯通,任南蛮校尉,是掌管南蛮地区的长官。

  行散:魏晋士大夫喜服五石散,吃后要走路,以便散发,叫行散。

  译文

  南郡公桓玄和杨广曾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认为他应夺取殷觊主管的南蛮地区来扩大自己的实力。殷觊明白他们的意图。一次趁着行散,离开了家,不再回来,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神态悠闲,和古时的楚国令尹子文一样没有怨恨。当时的舆论因为这事赞扬他。

  (42)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

  注释

  王仆射(yè):王愉,字茂和。王绥:字彦猷,王愉的儿子。

  译文

  仆射王愉任江州刺史时,被殷仲堪、桓玄起兵驱逐,逃亡到了豫章,生死未知。他的儿子王绥在京都,听到消息,面容忧愁,起居饮食,每一事都有所降低。人们称之为“试守孝子”。

  (43)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注释

  收:收捕;逮捕。罗企生:字宗伯。嵇绍:嵇康的儿子。

  译文

  南郡公桓玄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后,逮捕了殷仲堪的将佐十来人,咨议参军罗企生也在其中。桓玄向来待企生很好,派人去告诉企生:“如果认罪,免你一死。”企生回答:“我是殷荆州的官吏,现在荆州逃亡,生死不明,有什么脸面向桓公谢罪!”绑赴刑场后,桓玄差人问他有什么话要说。企生答:“过去晋文王杀了嵇康,可是他儿子嵇绍却做了晋室的忠臣;因此我想请桓公留下我一个弟弟来奉养老母。”桓玄就按他的要求饶恕了他弟弟。桓玄原先曾送罗企生母亲胡氏一领羔皮袍子,这时胡氏在豫章,企生被害的消息传来后,立即把那领皮袍子烧了。

  (44)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注释

  王恭:字孝伯,历任中书令,青州、兖州刺史,为人清廉。

  蕈(diàn):竹席。丈人:古时晚辈对长辈的尊称。

  译文

  王恭从会稽回来,王大去看他。见他坐着一张六尺长的竹席,便说:“你从东边回来,自然会有这种东西,拿一张给我。”王恭没有说什么。王大走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竹席送给王大。自己既没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席子上。后来王大听说,很吃惊,对王恭说:“我原来以为你有多余的,所以问你要呢。”王恭回答说:“你不了解我,我为人处世,没有多余的东西。”

  (45)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注释

  铛(chēng):一种铁锅。贮录:贮藏。

  译文

  吴郡人陈遗,在家非常孝顺。母亲喜欢吃锅巴,他做主簿的时候,总收拾好一个口袋,每逢煮饭,就把锅巴存起来,等到回家,就带给母亲。后来遇上孙恩贼兵侵入吴郡,内史袁山松要出兵征讨。这时陈遗已经积攒到几斗锅巴,来不及回家,便带着随军出征。双方在沪渎开战,袁山松打败了,军队溃散,都逃跑到山林沼泽地带,没有吃的,多数人饿死了,唯独陈遗靠锅巴活了下来。人们认为这是对他孝心的善报。

  (46)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连,见者以为真孝子。

  注释

  孔仆射:孔安国,晋孝武帝时历任侍中、太常、尚书左右仆射等职。

  山陵:帝王的坟墓,这里指皇帝驾崩。

  重服:孝服中之重者,即父母丧时所穿的孝服。涕泗:眼泪和鼻涕。

  译文

  仆射孔安国任晋孝武帝的侍中,受到孝武帝的恩宠。孝武帝死,孔安国任太常,身体一向瘦弱,穿着重孝服,一天到晚眼泪鼻涕不断,看见的都认为他是真正的孝子。

  (47)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

  注释

  哭临:哭吊死者的哀悼仪式。

  吏部尚书:吏部的行政长官。

  译文

  吴道助和吴附子兄弟住在丹阳郡官署的后面,遇上母亲童夫人逝世,他们早晚哭吊。思念深切,宾客来吊唁,都顿足号哭,哀恸欲绝,过路的人也因此落泪。当时韩康伯任丹阳尹,母亲殷氏住在郡府中,每听到吴家兄弟俩的哭声,总是深为哀伤。她对康伯说:“你如果做了选官,应该妥善照顾这两个人。”韩康伯也和他们结成知己。后来韩康伯果然出任吏部尚书。这时大吴已经死了,小吴做了大官,非常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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