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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纪实小说】金翅大鹏||穿军装的样子:08.炊事班的故事

 昵称70808387 2022-09-09 发布于山东
【引言】

我们从平凡中走来,又回到平凡之中去。这是几千万退伍老兵的真实写照。我们绝大多数都是平凡度过的军旅人生。短暂的三年,两年时光里或许没有壮丽的篇章,有的只是血色浪漫。回来的我们甘愿平凡,我们只要平凡,隐没在茫茫人海中,隐没在各行各业的各个角落里,但是我们会在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因为我们都曾经穿过那身引以为豪的绿军装。
  

穿军装的样子

金翅大鹏
    

08.炊事班的故事

炊事班在新兵看来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因为觉得当兵来是来扛枪的,不是来拿烧火棍,大勺当伙夫的。每年新兵下连,绝大数新兵都会这样想,其实我当年新兵下连时也是怕被挑到炊事班。
炊事班长是王宜平,不怎么爱说话的一个人,是老炊事班长李铁锤带出来的,他俩性格都有些像。郑海亮是副班长,我还有张德岩,我们都是同年兵,董光军比我们晚一年,学驾驶回来到了炊事班,每天忙碌在食堂里,因为他是新兵,炊事班里他最最累的一个。
我和炊事班的都很熟,因为我双休日,节假日到炊事班帮厨最多。况且我当兵之前还在饭店干过,切菜炒菜都会做。到了炊事班的好处就是不用出操,不用站岗,连训练都几乎没有了。
随着我调到炊事班,也临近新千年的春节,那个时候都在流传千年虫的事情,2000年前后,全球非常关注千年虫问题,当中的“虫”只是指电脑软件的失误。当时的计算机系统处理年份的方式都是两位数(如1998年会被系统缩略成98),而2000年在老系统里仍然以00显示,则会被系统当成1900年。可当后来平安度过千禧年,我们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也不知道是如何解决的这个问题,我们最关心的,是在新千年我们部队换装的事情。都在期待新式军装穿在身上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更加的英俊帅气。
新兵授衔是在年前举行的,1999年底这批新兵直接戴的一道拐的列兵军衔,董光军他们这批第二年兵和我们第三年年兵都换上了两道拐的上等兵军衔。像是超期服役的高发涛,邹成文直接成了二级士官,留队的第四年兵成了一级士官,新的军改在两千年开始了。
我相信好多人都看过情景喜剧《炊事班的故事》,的确,炊事班是一个快乐的地方,也是大家最想来的地方,因为炊事班的饭菜香。
2010年我回过一次老连队,又吃了几顿炊事班的饭菜。看着熟悉的环境,陌生的面孔,依然可口的饭菜,内心百感交集。不过最遗憾的是部队生活待遇提高了,再也没有大锅菜可以吃了。那一年,和我同在炊事班的向勇已经是无线连的指导员了,同年兵还有张新阳,王玉强,都是四级士官,我在一排时比我晚一年的丁海涛,还有学完驾驶分到炊事班的王立刚,都成了三级士官。我们分开了十年,再见面时,仿佛又见到了曾经的青春年华。
我到了炊事班以后,和副连长杨绍祥住一个房间,副连长在连队里主管后勤,我也算是副连长的勤务员了。我到了炊事班不久,向勇也分到了无线连,之前他时接力连的老兵,考上了司务长专业,军校毕业后挂着红牌,分到了我们连,辅助龙国良管理炊事班。

刚毕业的向勇,后来担任无线连指导员

这个冬日里的临朐异常寒冷,北风呼啸。站岗的哨兵穿着厚厚的衣服,再穿上军大衣,在漆黑的夜里巡视着军营,岗楼里还能避些风,却避不了这刺骨的寒冷。我们这老旧的营房,唯一取暖的就是屋子中间的那个烧煤的炉子,为了防止煤气中毒,九点熄灯前就让炉子里的火熄灭,屋子里的温度会在凌晨降到最低,最冷的时候,躺在被窝里呼吸,会在和鼻子,嘴最近的被子上结成白霜。

炊事班是全连起的最早的,生火,烧水,准备早饭。张德岩是我们班的灶长,负责在后面烧火。前面灶台上是一个一米二直径的大铁锅,炒菜,蒸米饭,蒸馒头包子,煮粥,全都是它的功劳。

起床的号响起,那时已经没有了司号员,用的是大喇叭广播。两三分钟,就能听到营区内各个角落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是那样的洪亮,那样的朝气蓬勃。早操完毕,全部解散整理内务,每个排留下的一个值日已经把昨晚熄灭的炉子生着,每间房子外边的烟筒都冒出一股股黑烟,屋内的白炽灯泡散发着一股昏黄的光亮,很少有人说话,都在埋头叠着被子,大衣,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军人,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等全连带到炊事班门前,唱完饭前一支歌,依次走进饭堂,立正站到自己的位子,随着连长的一声“坐下!”刷的一下,全都坐下,连长再一句“开饭!”大家这才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在饭堂里,你只能听到碗筷的碰撞声,吃饭的咀嚼声,没有说话的声音,因为“食不言,寝不语”一直在军队里流行。早餐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咸菜,稀粥,馒头,那时每人早上一个鸡蛋还不能保证,今天一个鸡蛋,第二天就是一桌一盘炒鸡蛋,鸡蛋,这个现在很平常的吃食,我们那时只能隔一天吃一个。

等早餐结束,天也亮了起来,食堂是轮流值日,等打扫完了,炊事班的全体又开始准备中午的伙食。董光军把一口行军锅刷洗干净,把一大袋面粉放进去,张德岩早就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用温水和面是董光军每天的必修课。等这一大锅面揉好,就盖上盖子让它发酵,等到了下午,基本上就能发酵好,可以蒸馒头了。

我的老乡郑海亮是上士,负责全连的采买。部队里炊事班负责这项工作的都叫上士,和军衔没改以前,超期服役的第四年兵所挂的军衔一样,也叫上士。不过我想,这个买菜的上士,应该是上市的上市吧。

炊事班的馒头是最好吃的,尤其是刚出锅的热乎馒头,拿一个一掰两开,沾满榨好的辣椒油,再撒上些细盐,一口咬下去满嘴喷香,小碗个头的白面馒头,三口四口就进了肚子里。那时候我们饭量都大,吃三四个馒头都到不了哪里,顶多六、七分饱。我记得当时在淄川报训连时有个叫郝辉的同年兵,在食堂吃了十三个馒头,把炊事班班长赛占彪都给看傻了,忙找到了指导员,指导员来了让几个战友看住他,不让他喝水,怕他喝水把肠子撑破了。关于馒头,还有个小细节,每天下午发好的面团放在一个大案板上,炊事班每人分一块,双手用力的揉搓,这样反复的揉,面团会越揉越白,蒸出来的馒头也是又白又有弹性,有咬劲。面团揉好之后揪成大小一样的剂子,就可以揉成圆圆的馒头了,我们都是用双手揉馒头,这样快,一下就揉两个。在揉馒头的快成型的时候,我呢会用大拇指一带,馒头上就会出现一个小揪,结果我揉的馒头蒸出来把所有人都看乐了。连长拿着饭框里的馒头,边看边说:“你们炊事班真出人才啊!”食堂里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炊事班的日子也是如此往复,等新兵下了连,炊事班也补充了两名新兵,都是张新阳班带出来的,王立刚,牟祯强。不久,又调过来一个湛仲林,炊事班的人员就全部到位了。

前排从左到右,董光军,刘启鹏,王宜平

后排从左到右,王立刚,湛仲林,牟祯强

2000年拍摄于炊事班门前。

当冰雪悄悄融化,当小草偷偷萌发绿芽,“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春天,唤醒了世上的万事万物,给大地披上了绿装,和我们身上的军装融为了一体。这个春天,她来了!

春天的明媚,扫除了冬日的暗淡;春天的生动,打破了冬日的死寂;春天的新颖,取代了冬日的陈旧;春天的旺盛,涤荡了冬日的衰败。丝丝的绿,终于连成一片葱郁的碧云;点点的红,化作绚丽的彩霞,又开启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院墙下,那一畦畦整齐的菜地,从此成为了我的归属。年前秋后栽种的大蒜最先生长,黄瓜,豆角,西红柿,茄子,辣椒,西葫芦,小油菜,小白菜,还有大葱,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我种菜,张德岩负责养猪。

每个连队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南方人爱吃米饭,北方人爱吃面食,但是不管哪里的都爱吃一种东西,就是炊事班包的包子。直径一米二的笼屉,一个笼屉里大概摆放六十个包子,(可不是小笼包啊!包子个头比馒头略显小)我们连队十个笼屉,还得去接力连或者营直炊事班再借四五个笼屉,蒸十四、五屉包子,全连可以吃的一个不剩,至今想想都是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为什么当时都那么能吃。一到周五包包子时,连队就会叫上几个人来炊事班帮厨,洗菜剁菜包包子。当开饭时间,一饭筐的包子端上餐桌,瞬间就被抢光,眼看着一个个笼屉都成了空的,我曾经数过,每个人吃一个包子的速度都不会超过二十秒,每个人都是吃十个以上的包子。

我到现在都喜欢农村的生活,可能和我在部队种了一年菜有关吧!买菜苗,菜籽,育种,我都是和别的连队老兵学的,各个连队的菜地都在一起,种的蔬菜也都差不多,所以我是边学边种。

部队里的菜畦和我们的队列一样,都是笔直的,就连栽种的黄瓜,西红柿,辣椒秧,也是用线绷直,横竖都排列整齐栽下。有人会说,种个菜至于这样吗?怎么种不长蔬菜啊!其实当过兵的都知道,军队里就是点,线,面,都有那种排列强迫症。不过这样的菜畦,的确好看,我侍弄这些蔬菜,也有着和训练走队列,排兵布阵一样的感觉。

最先成熟的是先播种下的小油菜,小白菜,绿油油一大片。看着它们一棵棵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像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抖着翠绿的裙子,骄傲地昂着头。

最先收获的是它们,它们也最先上了餐桌,素炒,蒜蓉,炝拌,包子馅,炊事班研究出各种吃法,每天不重样。播种的辛苦,丰收的喜悦,让我感到高兴,每次采摘完菜,我都要过秤,记在自己的一个小本子上,等到秋天我翻开本子看看,从春天到秋天,居然收货了几千斤的蔬菜。

做饭,养猪,种菜,这是炊事班的重要工作。我的菜种的没毛病,张德岩这猪,养的也是不错。各个连队的猪圈也都在一起,离宿舍很远,每天馇好猪食,都会两个人抬着去喂猪。到了猪圈,一声“嘞嘞嘞”几头肥猪就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围着猪食槽子开始吧唧吧唧的吃起来,看着它们吃的欢快的样子,我们也高兴,吃的多,长得快,过节就可以吃红烧肉啦!

一转眼,我到炊事班有几个月了,各项工作干的都不错,尤其是大锅菜炒的好吃,拿着一米多长的木柄小铁锨,在大铁锅里上下翻飞,感觉炒出了江湖豪侠那种挥刀弄枪的快意恩仇。

这天司务长龙国良找到我,和我说现在炊事班工作也不忙,我们几个老兵轮流休假,都回家探探亲。我老乡郑海亮刚探亲回来,王班长不想回去,就让我先回家看看,我说行,谢谢司务长啦!就准备再次探亲回家了。

我是四月十四到的家,正好赶上了发小郭华过两天结婚,这让我有些感慨,我这当兵两年多了,回来一般大的都结婚了,我这连对象还没有呢。我却浑然不知,在他的婚宴上,这张新娘桌上,就有我以后的妻子,我当时却没有仔细看清楚这一桌人的模样。那时候农村结婚都是在家里摆桌,左邻右舍都会安排上酒席,新亲桌都是安排在新房,负责跑盘端菜的基本都是新郎的发小,朋友。我呢,就是负责新娘新亲这几桌上菜。

我很腼腆,那时候和女孩说话都会脸红,我就光顾着端菜了,也没顾得上看桌子上的几个新娘的姐妹们。等我退伍回来,恋爱后我才知道,当年那一桌人都是谁。

这次探亲假九天,发小结婚忙了三天,串了下亲戚朋友,又去医院看了看我的浑身瘙痒症,也没有确定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大夫给开了些抗过敏药,嘱咐不吃腥辣食物,就这样回家了。病没看好,这也导致我更想服役期结束,早日复原回家。

这次假期结束的有些匆匆,我和父亲母亲说,年底服役期结束就复原回家,母亲很高兴,父亲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其实我心里明白,父亲是想让我在部队多干几年。当年父亲因为种种原因,在部队干了六年,不得已才复原回家。他想让我留在部队里时间长一些,来弥补他当初的遗憾。

当现在的我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当兵时,儿子摇着头对我说:“我不想当兵去。”我问他为什么,他直接了当的回答“我不想吃苦。”我一时都无言以对了,也想说什么着,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我,面对父亲所说的那些话,我看了看孩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了。孩子大了,正如当年的我,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态度,我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他自己的路,怎样选择,怎样走,我想还是由他自己做主吧。

我依旧是带了些特产回到部队,看着几日不见,亲如兄弟的战友,我的心里却有一丝丝酸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究我们还是会离别。还是趁着现在一起无忧快乐的生活,认认真真的珍惜军营的每一天吧,别等回去了后悔一些事情。

宁振林的广播站,每天都播放着各个连队送去的稿件,都是些心得体会,学习体会,或者一些诗歌,散文的。这天我在菜地干活,边干边听着大喇叭里的广播,就听见宁振林在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下面朗读一篇无线连二排战士张新阳送来的文章《我心目中的榜样》。”

“我心目中的榜样,是和我在一个新兵连,又一起学习报务,最后分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训练,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刘启鹏……”我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张新阳,我俩是从新兵入伍第一天,就一直在一起,没有因为裁军而分开的战友,在一起两年多了。其实他的各项训练都很优秀,还是个业务能手,我俩关系也特别好,却不知道他一直把我当成了他的榜样。

我坐在菜地里,认真听完了喇叭里广播的稿件。当宁振林播放的音乐想起来,我还在思绪里没有出来。论优秀,张新阳应该比我厉害,第三年当新兵班长带新兵,业务骨干,入党积极分子,干活也是任劳任怨,也是连队里公认的好兵。他却在文章里说,从一开始新兵连,到报训连,再到八师,这一路走来,是我给与了他很大的帮助,他一直拿我当成自己的榜样去做事。

我想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榜样,也许他有很多的不足,但他总有一点是需要你去学习的。生活中榜样也是不可缺少的,他不是远在天边,而是就在你的身旁,用心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其实在他带新兵时,我俩曾在熄灯后,煮着方便面火腿肠,边吃边聊过我呢,就是在部队锻炼三年,入个党,然后复员回家,因为是城镇户口,回到地方会给我分配工作。张新阳想在部队多干几年,因为农村出来的,不想回到农村,想在部队干一番事业,所以他从一入伍,就在努力着。我也很庆幸,他一直把我当成了他的榜样,他说是我让他变得更加的优秀。我的确很庆幸,能给他帮助,其实这是张新阳自己的努力。很多年后,我回到老部队,张新阳还在服役,并且已经是四级士官了。

从左到右,丁海涛,万龙,张立杰,刘启鹏,张新阳,向勇,王立刚。拍摄于2010年

炊事班有时也参加训练,包括五公里越野。因为好长时间没有锻炼身体,五公里我竟然跑不下来了。曹永鹏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炊事班得好好练练了,要不然紧急集合拉动,你们还得带着米面油柴锅的,怎么能跟上队伍。

其实部队炊事班里并不都是军事素质低的战士,有好多训练尖子,技术能手的藏在炊事班里,现在好多影视剧作品里,都有这样的桥段,部队大神一样的存在,大多隐居于炊事班,留守班这样的地方。我们炊事班里虽然没有大神的存在,不过后来从炊事班走出去的王立刚,军事素质优秀,还和老连长李炳喜参加了我国的首次苏丹维和步兵营。一直干到三级士官才转业。

 

王立刚在苏丹维和步兵营

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星期天,战友们都在休息,打牌,洗衣服,写家信,打够级,还有打篮球,踢足球的,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这时一阵紧急集合的哨声响起,大家连忙穿好衣服跑出屋子集合,都在揣摩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全连集合完毕,贾少华带着队伍跑到营集合场地,营里篮球场上几辆解放车已经打着火,一字排开,营长秦义国大声的说:“临朐县沂山国家森林公园发生山火,请求部队支援,马上蹬车出发!”各连接到命令立刻组织人员蹬车。

我爬上车厢,战友们在车上议论着森林大火,我们这是第一次赶上,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赤手空拳的,怎么救火啊?1998年的洪水,我们没赶上,却让我们赶上了这次森林火灾。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等接近山区,崎岖不平的山路把我们车厢里的人颠的东倒西歪,还有晕车吐了的。车厢上没有苫布,老远就看到远处山上浓烟滚滚的,路上车辆都是过来救火的,消防车却没有几个,原因也很简单,消防车过来了也没用,所有人都是徒步上山。

前面已经没有了路,我们全都跳下车集合,营长秦义国大声讲道:“各连,各排,各班,必须想互照应,随时查点各班人数,不能分散,不能脱离队伍擅自行动!”说完之后,让各连迅速带开,这时路边的货车上都有地方政府组织拉过来的大扫把,铁锨,墩布,等一些救火的工具,我们每个人都拿了一件工具,随后跑步上山救火。

秦义国在部队拉练途中

刚开始还有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往山上,越往里走树林越密,低矮的荆柯灌木阻挡了上山的道路。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任凭枝条刮在身上,脸上,手上,都全力以赴的向着起火地点冲锋。

我们都是战士,一声命令下达,我们就要冲锋在前。洪水,大火,地震,泥石流,哪里有危险,哪里有需要,哪里就会出现橄榄绿的身影。我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我把它当成了钢枪,火场就是战场,灭火就是消灭敌人的据点。看着不顾一切向上奔爬的战友们,我想就是把我们放到战场上,也都会是这般勇敢的样子!

还好今天没有什么风,火势也不算太大,过火面积也就几十亩地大小。大家到达火场,用手里的各种工具开始救火。燃烧起来的都是低矮的灌木还有长年累积在地上的松柏针叶,易燃且不易熄灭。各连、各排、各班负责一段,向火龙推进,浓烟弥漫在树林里,奔腾的火苗炙烤着我们年轻的脸庞,大家谁都不说话,用湿毛巾系住口鼻,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时间好像定格了一样,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这群年轻的战士挥舞着青春,与火神过招。

我们应该感到庆幸,火势渐渐小了,熄灭了,处处都是青烟袅袅,偶尔会燃起一团明火,但很快就被附近的战士打灭。我们都是幸运的,都没有在这场救火中受伤,偶尔的划擦伤对我们也不算啥。我们都知道水火无情,如果今天风势大,也许我们会很难扑灭山火,也许会出现牺牲,但是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些,只知道火情就是命令,不惜代价也要扑灭。这让我想起上小学时,一个小学生为救山火而牺牲,我清楚的记得他叫赖宁,和我岁数差不多大,永远的走了,为此还出现过是否提倡未成年人见义勇为的讨论。其实所有能做到见义勇为的人都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突如其来的事情,都不容自己去想事情的结果,只是出于内心,而迅速做出来的反应,不及去想,去思考,这也许就是英雄的本质吧!

陆续还有当地政府组织的队伍投入到救火大军里,山火已经扑灭了,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夕阳已经西下,绿色一片的大山森林,候鸟们高高地站在这一切之上,俯瞰着我们这些年轻人,黄昏时候的落日,遥远绚丽的晚霞涌现出来,堆着微笑,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山峦叠翠,寂静如斯,和刚才的火热激烈相比,就像折腾完的婴儿,渐渐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我们撤到山脚下,营长秦义国做了简单的讲评就带回了。等到了营区,已经是夜色沉沉,只有岗楼里,炊事班亮着灯光。炊事班长王宜平把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总算盼到我们平安归来,大家也没有洗脸洗手,都狼吞虎咽的吃起饭,疲劳也都涌现出来。这一夜,都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连长指导员依旧是对昨天的扑灭山火,对全连官兵提出了表扬。这场火灾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也许当地新闻会提上几句,就慢慢的被人遗忘了。我却永远记得,记得这场山火,记得和我一起救火的战友们,记得这普通的一天。我们所度过的平凡的每一天,其实并不平凡,也许会是连续发生的奇迹!(2022年八月二十五日,重庆山火陆续扑灭,几万人参与了救火,有部队官兵,消防员,更多的是当地百姓,他们留下的都是感动全国人民的画面。还有零零后们的身影,他们只想说“我们是中国崛起的一代,而不是垮掉的一代!”我想,也只有在中国,有中国人民,才会有这样感人画面出现。有人拿重庆人民背着运送物资的图片和淮海战役支前的照片放在一起,这是何等的相似,中国人骨子里的爱国情结,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如果说重庆山火比喻《亮剑》里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我当兵时的这次救火就像是一个区小队的阻击战,没有人记得,没有载入史册的一次小小战斗,但是经历这些的我们,又会在乎吗?不会的,因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每一个中国人都会做的,我们不是为了出名才去做。纵观历史,无名英雄如璀璨星河,就是有了他们这一颗颗无名的繁星,才使中国有了今天的繁荣昌盛。我们都是平凡的人,但祖国和人民遇到需要,我们都会做出不平凡的事情来。)

我在写这段经历的时候恰逢七一,党的生日!我不记得我是哪天向指导员递交的入党申请书了,大概是第二年底或是第三年初的时候。从我入伍那天起,父亲就嘱咐我早日递交入党申请书,争取加入中国共产党。在石家庄的老爷(我爷爷的最小弟弟,我称呼为老爷),也给我寄过来一本党章,并在空白页上写下了嘱咐我的话语。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军入党的老爷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在党章上写下的这些话,我到现在都记着。我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在退伍前夕,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夏天,太阳炙烤着大地,路旁的荒草丛几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丝风,只有一颗颗小白杨依然在挺立,用一张张翠绿的树叶,为我们遮挡着烈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酷热并不能阻挡我们的训练,我在炊事班忙碌着熬绿豆汤,用不锈钢桶抬到训练场,给战友们喝,看着挥汗如雨的他们,我觉得我在炊事班简直是享福了。

我们部队是在这一年的夏天开始了游泳训练。冶源水库,成了我们的游泳训练场。

游泳对于我来说,只能说到水里沉不下去,会个狗刨式。蛙泳、自由泳就是看过别人游,自己只能扑腾几下。我们炊事班也参加了这场训练,不过我们是负责全连的吃饭问题。行军锅,大米,菜,柴,都用卡车拉来,中午的四菜一汤,我们一定要保障好。其实这次野外训练,对炊事班来说,也是一次考验。

最先要解决的是水的问题,虽然是在水库边上,但是水库里的水不能直接饮用,附近又没有村庄可以去打水。最后还是有经验的驾驶班班长刘健告诉我们,就在水库边上的沙地上向下挖,利用泥沙起一个过滤器的作用,渗透出来的清水就可以用了,烧开后应该没什么问题,也不会吃坏肚子。我和郑海亮两个就找了块地方,用工兵铲开始挖坑,王宜平带着几个新兵,选了一块坡地,开始挖灶。

我们向下挖了有半米多深,就从坑的四壁慢慢渗出水来,又往下挖了大概一米左右,我俩停了下来,这时的水已经渗了不少,都是混着泥沙浑黄的水,我拿一个铁盆,把水坑里的水擓了出去,反复擓出几次,等再次渗出的水静置一会儿,就十分的清澈见底了。

我们这里解决了吃水问题,王宜平也把灶台挖好了,放上行军锅,在下边点燃了木柴,我把打来的清水倒入锅里,开始蒸米饭。

我们在忙碌着,战友们都已经在水库里展开了训练,会水的战友有一半左右,大多都是那种野泳套路,我们训练的主要是蛙泳,因为学习蛙泳是为了实战出发。记得蛙泳有一个顺口溜:“划手腿不动,收手再收腿,先伸胳膊后蹬腿,并拢伸直蹬夹水。”说得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很难。看着在水里扑腾的战友,我们炊事班几个人也心里痒痒的,这么热的天,在水里一定很舒服。副连长好像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说到:“把伙食保障好,下午允许你们下水训练!”副连长说完话,我们几个高兴的“耶!”了一声,然后开始忙碌起来。

不知道是我们午饭做的可口,还是游泳太消耗体力,饭菜居然一点没剩下,还有几个老兵嚷嚷着没吃饱,找王宜平凑热闹说炊事班做饭不管饱,被他追着给撵到了水里,几个人向岸边的王宜平泼着水。

那时候训练没有游泳裤,都是一水儿部队配发的“八一军衩”,这个名字是士兵们给取的,也是军旅生涯中一件难忘的记忆。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继续训练。我们炊事班人员也都下到水里,和不会游泳战友们排成一排,学习蛙泳的基础动作。另一边是会水的战友在练习蛙泳泅渡。

我所会的狗刨式,在这里啥也不是,只能从零开始。要说起我这狗刨,还是上学时在村子里的大水坑里学会的,我学会这可是真的不容易,是和我妈斗智斗勇,利用尿遁,屎遁,偷跑出来学会的,不过好多次的结局都是被我妈狠狠的打一顿。有时候出去玩了回到家,我妈会不声不响的来到我身边,用手在我大腿上轻轻的挠一下,瞬时在我腿上就会留下几道白白的印记,然后,一个大巴掌就过来了,嘴里还叨叨着,“不让你去大坑里洗澡你就是不听,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被我妈打过几次,又去大坑里找过我几次,小伙伴们都不敢叫我一起去大坑里洗澡了,因为我妈在村里当老师,所有孩子她都教过,也都怕她,我妈不光把我喊回家,而是把所有人都给叫上岸,都给赶回家。许多年以后,有些孩子上课不听话,我妈就会说:“回去把你爸叫来,你看他敢和我顶嘴,敢不听话不!”还真有孩子回家问他爸,“刘老师说你不敢不听她话。”他爸伸手就给了他儿子一下“你信不信我不听她话,她也敢这样打我?”这孩子以后见着我妈再也不敢调皮了。

游泳训练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们这些不会游的也都会游上几十米了。游泳训练间隙,有战友发现水库里有许多河蚌,其中捞到过脸盆大小的,我严重怀疑里面是不是会有珍珠,也在训练结束回营区拿回去好多,剖开后却没有发现一粒珍珠,不过河蚌肉被我们做馅蒸过包子,味道还不错。

连续一个星期的训练,也让我们饱受紫外线的灼伤,胳膊上,背上大多被灼伤起泡,开始脱皮,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训练的积极性。这也让我想起父亲给我讲过他当兵时海训蛙泳的故事:

“1965年盛夏。我们军训队,奉命到渤海某地,进行海训。这次训练的主要科目是:学习蛙式游泳。以备战,武装囚渡大海时,由旱鸭子变成“海鸭子”。

我们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才会少流血,或不流血,减少不必要的减员。冬练“三九”,夏战“三伏”,强化体能负荷适应能力,达到“一兵多用,一技多能”,人人都练就成精武、神勇、奇兵嘛!    游泳,对于南方兵来说,简直是小菜儿一碟,不成问题。甚至不用训练,只要把在海上游泳应注意的事项,以及海泳时呼与吸气的进出要领,讲清楚就妥了,也不至于出严重的安全事故。然而,对于我们这些“旱鸭子”来说,又没见过大海,又不会游泳的北方兵,却成了大难题!此刻,我这个只会在家乡大水坑中,能打打“狗刨儿”的班长,觉得心里压力特别巨大,因全班都是北方兵,有的甚至都没下过水坑去洗澡。唉,没办法,只有一个字——练!为了达标,不拖全班后腿,在我的带头下,人人都立下了军令状:战三伏、斗酷暑,苦练加巧练,尽快把“旱鸭子”变成“水鸭子”,决不拖全队的后腿!为了训练好我们这些“泳盲”,军训队的首长,做了极其详细的训练计划。同时,并选出训练有素,有海上“实战”经验的教官,采用“循序渐进”的方案,训导我们这次“海练”。首先,将授训人员按班(包括不会游泳的军官),列队在海边儿沙滩上。隨后,按要求,自已用手在面前依序、右右成行,堆聚成一个二尺左右(0.6M)高的园沙堆,酷似庄稼地里的粪堆。然后开始训练。教官命令,只穿军用裤衩的我们,肚皮挨地趴在沙堆上,但手脚必须悬空、伸直,不许落地。接着,按教官训练前教的方法,喊着“一、二”口令,开始训练。这里的“一”,代表着伸直的手脚,同时迅速往回收缩;“二”,代表收回来的手和脚,迅速往前、后伸展,如同青蛙在水中游泳。手心相对,五指并拢,急速往前伸——似前;两腿同时用力往后“狠蹬”,瞬间脚掌伸直——如浆。如此反反复复,练一课时后稍稍休息,而后到浅海中去“亲近”大海,去适应环境。时间到,再上岸继续练基本功……全天候训练,风雨无阻。

开始,我们这群“旱鸭子”,还有新鲜感,觉得好玩儿。但没用三五天,我们的背部,就出现了状况——又痛又痒,疼痒难耐。晚上睡觉不敢翻身,全班人都一个姿式——趴着睡!因为,我们的背部,都被强烈阳光紫外线给灼伤了。再加上海水的浸泡,虽海练后又用淡水冲了个澡,但三五天后,每个人的背部,又红又肿,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泡泡,疼痒难忍。不穿常服,还好点儿。只要训练完,穿好军装,就如同芒刺捅心,心急麻慌地浑身难受。可是,做为军人,必须得讲军容风纪,保持军姿,走有走样,站有站像,坐有坐姿。这可是对我们军人素质,捡验的试金石啊!然而,现实摆在面前,怎么办?目前遇到的游泳难题,如何克服、解决?有的战士说,把水泡泡用针尖挑破,会好受一点儿;有的战友说,用手挠痛快,又解痒;还有的老兵说,用消了毒的手和小摄子,小心翼翼地将水泡摄住,另只手按在水泡旁,一点点地撕裂水泡后,效果会更好……

后经队首长同意,卫生员协助并指导,都采用了消毒“毁泡撕皮”的方法祛疼解痒。这天晚饭休息时,我们一排一班班长丁有才找到我,说:“二班长,你给我看看后背,咋这痒痒哪。”说完,他脱掉上衣,我一看:大梁骨两侧水泡泡破裂严重,处处有暴裂的“皮花儿”,显而易见,是用手挠过的痕迹。然而,大梁骨凹陷处却没有水泡。于是,我让他趴在炕沿上(此时我们都住在当地百姓家里),从背包中取出卫生员给我处理水泡用的酒精棉球,在他的后背做了认真地擦拭。我一边擦,他一边说:“凉嗖嗖地,真舒服!”我连续给他擦拭了三次,才让他穿上了军上衣。在给一班长处理水泡时,我的背部始终没有停止痒疼。这不是条件反射,而是本来就痒疼难耐的缘故!一班长处理好灼伤后,我征得他的同意,也脱掉了军上衣,让他给我也处理处理“灼伤”。此时此刻,丁班长如同做手术了的医生,悉心用酒精球在我的背部消好毒后,说:“刘班长,我看你背部水泡挺大,但破裂不严重。干脆,我用摄子夹住破裂的水泡皮儿,慢慢将皮给撕下来算了。”我知丁班长的底,他是我的同窗学长,心细手巧,便不加思索地痛快答应了。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撕,一边问我痛不痛。最后,丁班长用了将近二分钟的时间,从我的背部,撕扯下来一块近似巴掌大小,薄如蝉翼般的皮递给我,说:“二班长,这块皮你得好好保存。它可记录着我们的战友情谊,以及咱当兵的人的光辉历程啊!”一班长知我心细,才这样说。我欣然同意,并迅速取出军用挎包里的日记本,将这张“珍贵的皮”,夹在其中。并在一班长和我班战士见证下,提笔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此皮是当兵时,在渤海海训中,被军训队一班长丁友才同志消毒后,小心翼翼,历时一分五十八秒,从我的背部揭下来的。永久保存纪念!切记!切记!!切记!!!

是啊!为了保家卫国,为了祖国疆域不受侵犯,为了人民生活幸福安康,训练中就是再脱几层皮,再掉几斤肉,也是无怨无悔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就会少流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嘛!咱当兵的人,谁都懂得这个道理的。经过这次海练海训,我不仅学会了海上游泳,成绩合格,全班战友通过共同努力,不仅完成“军令状”任务,而且,还闯过二千米的“关口”,获得了全队第二名的良好成绩……

退役后,我还曾对亲人、密友们展示过,这张“珍贵的皮”。可是,谁曾想到,在1976年唐山特大地震中,我那弥足珍贵的“宝贝”,却连同五位亲人和五、六册记录着我人生足迹的日记本一起被大地震震毁得无了踪影……”

父亲的65式军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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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刘启鹏,河北唐山人,1997年参军入伍,多次受到嘉奖。多年来笔耕不辍,先后在《石城文化》《唐山晚报》《唐山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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