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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双节特刊】张海新:长大后,我成了你

 中州作家文刊 2022-09-10 发布于河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77】  

长大后,我成了你

河南南阳     张海新

编者按:乘风远行万里舟,不忘师恩如皓月。心怀皓月,缅怀师恩,致敬师者。

上个月,父亲打电话说,你老师伯走了。闻此言,顿时,悲痛不能自已。恍惚中,仿佛回到那艰难困苦,却盛满童年欢笑的旧时光。

我们那个小村庄,有一所学校。说是学校,实际上就是一大间草房子,土坯墙,麦秸屋顶。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师,当时四五十岁的年纪,因为是本家,论辈分应该叫他伯伯,为了表示尊重,我就一直叫他老师伯。他从风华正茂的二十岁就开始在村里学校教书,村里大多数年轻人甚至我们的父辈都是他的学生。就这样,每年金秋九月,老师伯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一校一师,守护了风风雨雨几十年,成了村民心中永远的丰碑。

学校坐落在村东的打麦场上,地势比较高。从家里去上学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有个木板搭的桥。我七岁时,上小学一年级了。我和小伙伴们走过独木桥,爬上土坡,就到了学校。每天清晨,老师伯就沐浴着晨曦,站在校门口迎接我们,放学了,他又披着满身霞光送我们回家。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一到夏天,雨水充足,暴雨一下,小河就涨大水,浑黄的洪水,卷着庄稼苗,甚至漂浮着大南瓜,从上游呼啸而来。洪水淹没了木桥,我们上学的娃儿们站在河岸边发呆。老师伯就站在河对岸,高高挽起裤脚,弓起脊背,趟过河水,把我们一个一个稳稳地背过河。那一刻,我小脑瓜有点犯傻,甚至渴望多发几次洪水,让老师伯背我过河。

下大雨,不止涨洪水,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呢。房顶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往往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老师伯就用大大小小的脸盆、桶接雨水,雨点落在脸盆里,滴滴答答,如同美妙的音乐,伴着我们朗朗的读书声,声声入耳,句句入心。

北方的冬天真的是冷。西北风呼呼地吹,透过墙缝直往教室里灌,我们穿着自制的厚棉袄、棉裤,裹得粽子一样,来到学校时已经冻得手脚麻木,瑟瑟发抖。老师伯总会教室里,早早地用干柴在火盆里生一堆火等着我们。我们围坐在火堆前,烤我们冻僵的手脚,熊熊火光映着我们兴奋的笑脸,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温暖如春,连同我们的心也是热烘烘的。

我们一共有两个年级,十几个孩子,一年级坐前两排,二年级坐后两排。老师伯教学方式独特,他先给一年级上课,让二年级预习课文,等一年级开始写作业时,再教二年级。

下课了,他也不闲着,给我们讲故事,中国的神话传说,英雄黄继光……我们常常听得入了迷,渐入佳境之时,上课时间到了。看着我们意犹未尽的神情,老师伯总是笑着说:“你们好好听讲,下课后,我们'且听下回分解’。”为了听故事,我们上课总是卖力地表现。就在那个时候,文学的种子已经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上悄无声息地播散了。

在我心里老师伯学识渊博,无所不会。他是全科老师,不仅教我们语文、数学,还教体育、画画、唱歌。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的日子,我们就上体育课。老师伯会用力地给我们甩长绳,让我们一起跳。他还会当木桩帮我们撑橡皮筋,我们一边唱儿歌,一边上下翻飞地跳皮筋。他看着我们,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最好玩的还是老鹰捉小鸡,他当“鸡妈妈”,后面拉着一长串“小鸡”,凶猛的“老鹰”一扑,我们就躲在“鸡妈妈”后面,大声地尖叫,喊得喉咙痛,笑得眼泪直流。

玩累了,我们就随意往草地上一躺,看瓦蓝瓦蓝的天幕上,有丝丝缕缕的云朵飘过,偶有一两只鸟叫着飞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这时,老师伯就教我们唱歌,唱《王二小》《我在马路边捡到五分钱》……我最喜欢听《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气,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小时候,我以为你很有力,总喜欢把我们高高举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我觉得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写的都是他,和将来的我。

那天放学回家,我对母亲说:“我也要当老师,像老师伯一样,给我的学生们讲故事、唱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老师的职业是那么神圣,而我的梦想是那么美好。

七八岁的我,瘦小而多病, 内向又自卑。有一次,老师伯带我参加村委小学的数学竞赛。没见过大世面的我,一看到那么多监考老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害怕极了,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守在门口的老师伯听见,赶紧跑到教室里,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柔声细语地问我怎么了,我抽泣着说:“我不考了,我要回去。”老师伯摸摸我的头,安慰我:“别怕,我在这里不走,等你考试完。”考试了一个半小时,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没有离开半步。我的心出奇地踏实,很快沉浸到考试中。

考试结果出来了,我竟然打败了村委小学那么多高手,得了第一名。我看到在场的几个老师冲我点头微笑,老师伯骄傲地把我高高举起,转了好几圈,我开心地咯咯地笑。那一刻,眩晕的不仅是我的世界,我的自卑与胆怯,也被老师伯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家后,老师伯对我父母说:“这孩子聪明,是上学的好苗子,将来肯定有出息。”我目光坚定地对他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老师。”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当一个比我更好的老师,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可我当时只想对他说:“你就是最好的老师。”

为了我的梦想,也为了老师伯的嘱托,我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填写志愿,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成了一名光荣的教师。我迫不及待地回村去看老师伯,他已头发花白,满脸沟壑写着岁月的沧桑。我告诉他,我和他一样,也当上老师了,我的梦想成真了。他竟然欣慰地热泪盈眶。

教书育人近二十载,虽谈不上“桃李满天下”,但也精耕细作,“桃李芬芳,教泽绵长”。

我常常想:老师伯只是千千万万普通乡村教师中的一员。他一生清贫,一人守一校,风风雨雨几十年,“三尺讲台育桃李,一支粉笔写春秋”。他举起的是我们,奉献的是自己的一生。正如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

值第38个教师节来临之际,以此文献给天堂里的恩师——老师伯,您永远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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