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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洼山旧事

 昆仑神60939358 2022-06-13 发布于四川



王浩

        沉静的庙良山日日夜夜俯瞰着庙庄村, 把庙庄沟分成了一个卧倒的“人”字形,右首是散沟,左边直通柳沟。两个沟里流出的水就汇成了夏天清澈、冬天结冰的庙庄河,流过吴家庄,直扑四十里铺,向北面的泾河淌去。       

         1976年庙庄村发生了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件: 以刘占海为支书的庙庄大队决定集中财力、物力和人力,把各自独立了好多年的庙庄小学与吴家庄小学合并,集中优势教育资源,组成庙庄学校,而且还设立了初中。说干就干,新的庙庄学校已经在庙庄与吴家庄之间的赵洼山开始兴建,使两个村庄的学生都少走一点路,便于就近上学。

        我就是在这个结骨眼上从庙庄大队文书转身走进了庙庄学校,成为了民办教师。张成玉校长奔走在位于庙庄村水沟口的小学与吴家庄两个小学之间,既上课又管理教学工作,还要协调新校舍的筹建事宜。张翔则负责新校舍的建设工作,忙活着繁多的具体事情。

       初中一年级已经在离庙庄小学向北不远处的大队部的瓦房里开课,公派老师曹铎任班主任并带语文课。这位早年毕业于平凉师范的曹湾村饱学之士,满腹经纶,教书严谨,露出金牙的笑脸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我和其他民办教师张海山、朱文清、王金莲、雷三军、刘正安、王正会、刘兴武等则在两所小学的各个年级的教学岗位上忙碌着。

         这年暑假,四十里铺公社的教师集中在公社学习期间,当着众多教师面,公社分管教育的郑纯光副书记主动握住我的手,笑哈哈地说:“王老师,你好啊!”这个举动使好多教师对我刮目相看:郑纯光可是公社里的大官啊,怎么对此人如此热情呢?原来在我当大队文书时,郑纯光副书记就在庙庄大队蹲点半年多,我们早是老熟人了,况且让我去当民办教师也是他的主意。

        秋季刚一开学,我就接到公社教育干事张克俭先生的通知:让我参加县教育局举办的美术音乐培训班。于是我就离开教学岗位,到平凉城西门坡附近的平凉四中报到。培训班学员是从全县各学校推选的一些具有绘画音乐基础的公办和民办教师,还有几位该校高中美术音乐爱好者学生,年龄参差很大。

         培训班班主任是我的初中老师、著名钢琴演奏家谢有骥先生。美术老师朱彦效先生,面容青瘦,个头高挑,留着背头,极具艺术家气质,使我十分敬仰。特别是他创作完成一幅美术作品后,坐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拉着二胡曲,眼睛凝视着挂在墙上的作品,面带微笑,若有所思,悠扬的琴声弥散着浓厚的艺术气息,人生最大的精神享受是多么的美妙啊!

         开学不久,中国人民的伟 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了,我们全校师生和全国人民一样,感觉好像天塌了似的,处在极大的悲痛之中,我们胸前佩戴白花,参加学校、教育局和县上举行的吊唁悼念活动,化悲痛为力量加培学习。紧接着,中国有名的“四人帮”跨台了,我们和全国人民一样,处在极大的亢奋之中,参加各种游行庆祝活动。

        我们培训班被县委宣传部集体抽调去参与庆祝活动的具体事务。在平凉东方红广场举行声势浩大的万人庆祝大会前,我双手端着半脸盆墨汁,那位手持大刷排笔的先生,踩着铺在地面上宽一米五、长二十多米的红色大型横幅,书写即将悬挂上大会主席台的巨幅会标,这是我平生见到写得最大的字,气势震撼。

         次年初春,我从培训班学习结束,回到 庙庄学校。赵洼山新建的学校已经竣工。原来的两个小学已经搬迁到这里上课。教室是按照平凉三中的教室规格修建的,坐北朝南的六间两个教室的大瓦房,依次摆成三排,大气排场,是大学校的样子,教育教学条件大翻天,村民莫不拍手欢呼。

         教室西山墙二十步开外,从南向北顺山体依次修建五个小窑洞,是教师宿舍兼办公室。进入窑洞左右分别放置一个小槕子,紧接着是土火炕,布局紧凑且实用。我和年龄比我大的刘正安住在一个窑洞。他已经当了好多年教师,教育教学经验丰富,我向他学到了很多教学知识和教育方法,可以说也是我的老师。

        我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件特殊的素描模俱——人头骨。有老师建议我赶紧扔掉,怪瘆人的。我说这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干骷髅,有什么可怕的呢?况且描画人头骨是刻画人物面部表情的基本功。我一有时间就变换着角度,反复描画,感到无比的充实。

        这时期是庙庄学校最繁荣的时候。近二百名学生,共有七个年级,小学一、二年级设复式班,三、四、五年级和初一、初二年级都单独设班。公社又派了一名公办教师段建洲。此君天生一张好口才,出口成章,特别是说春官诗, 羽扇频举,信口粘来,现场赋诗,妙语联珠,辞句铿锵。大家在张成玉校长的带领下,齐心协力,各伺其职,辅助这些幼苗成长。

         1977年我20岁。这一年过得似乎非常快,转眼到了金秋 十月。庄稼丰收,颗粒归仓。人们在喜笑颜 开中度过中秋节,生产队宰羊奖励社员庆国庆。 

         一个星 期天的后晌,公办教师曹铎从他家走了 20 多里 路来到学校。他见了我说:“你知道吗,恢复高考了?”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啥高 考?”他说:“中央有新政策,考试上大学,条件很宽,不受成分限制,只要能考上就可以上大学……” 我的天呀,这不啻是天开了一个口子啊。

         我和张海山、张翔、朱文清四人跑到四十里铺公社去报名。 天呀,报名的人很多。排的队在公社大院拐了几个弯,一直排到了大街上。我糊里 糊涂也排上,轮到了我报时,报名的那个人头都不抬,就问:姓名、姓别、年龄、成分。我一一回答。最后他说:“毕业证?”我赶快把毕业证递给他。他看了一 眼,瞪着我骂道:“凑啥热闹,现在报的是考大学的”。我说,“我就是报考大学的”。“初 中毕业只能报考中专,高中毕业才能报考大学,考大学的报完,再报考中专的。不要耽 误时间”他赶走了我。我高中没毕业那有什么高 中毕业证,只能报名考中专。

         接下来就是复习。复习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时间。我熟背了三十道时事政治题,又背了一些数学、物理公式,记了几个化学分之式就匆匆忙忙上考场了。

        寒冷的冬天, 我座在平凉二中的考场上。第一场考的是政治,五道论述 题,全被我熟背的三十道命中,几乎答了一个 满卷。哈哈,考试不过如此嘛!下午考数学。看了看试卷,傻眼了,三分之二的题不会作。剩下三分之一的试题几 乎连一道都作不出来:越是不会做越急,越急越是做不出来。出了两个半小时的冷汗,等于交了白卷。第二天考物理化学,连氧气在红磷中燃烧生成什么的填空题还是偷着问别人才答上的。这两门试卷我感觉总共得分超不过 15 分。我的心一下子就死了。还考什么试?哎哟,考试原来这么难呀! 最后一科考语文,命题作文《可爱的祖国》写得顺心顺手,改正 20 个成语中的 错别字,几乎全改对了。我又答了满卷。

         巧的是在半年前一个星 期天和生产队的几个社员一同挖牛粪,其中一位比我年龄大好多岁的表叔,边干活边聊他年轻时考平凉一中的情景 ,作文就是《可爱的祖国》。他说他是如何开头,写了些什么内容,又是怎么结尾, 说得生动有趣。没想到,我这次考试恰恰就是这个题目。我几乎就把他讲的全盘搬 上去。要求 八百字,我写了近一千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

         考 试是参加了,但两科几乎得了零分。而且那么多的人参加,仅四十里铺公社就有几千人报考。人多了强中自有更强人。我不名落孙山谁落孙山。 重抹桌子重上菜。我在教学工作间隙利用一切时间抓紧复习,准备明年重考。我钉了很厚的练习本,先攻数学,一道题一道题演算。不到一个月,初中四册课本所有 的题就演算完了,而且写得十分工整。

         1978 年 1 月的天气真冷,大地被冻得裂开一指头宽的口子。冬季的天黑的早。喜讯又从曹铎露着金牙的口中传来:“冷娃,高考的榜公布了,你和张海山考上了”。他说他从 家里来时路过公社亲眼看到的,说的和真的一样。我知道自己考的情况,但心里一下子来了劲,嘴里却说,“我不相信”。“不相信就算了”。他又笑咪咪地说。

         我的心扑嗵扑嗵跳着,乘着夜深天黑,一溜烟往公社跑去。这时候的天不冷了、路 不远了、夜不黑了。在公社院子里一面山墙上确实贴着纸,由于是晚上,我双手摸着纸眼睛盯着一行一行往过看,确实看到了我的名字。顿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怎么回到学校, 怎么睡的觉,什么都不知道了。天亮了,我看见自己两只手都是红颜色,浑身是土,象喝醉的酒鬼。这时候我才知道了手上的红颜色是昨天晚上看榜时手心出汗红纸染的颜色,土是从公 社回来的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跤沾上的。

         这 年农历正月十五,四十里铺正在唱大戏,演的是秦腔《三滴血》。我正看得专心,张海山找到我,拿出了录取 通知书,我们两人都被平凉师范学校录取了。

        春暖花开的三月,庙良山上的草木大部分都发芽出叶,连绵的山峦染上了一片片鲜 绿嫩青,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高高低低的山岇。庙庄村的那条小河的冰凌已经开始消融……我背着简单的行李,嘴里哼着小曲,怀里揣着带着体温的录取通知书,走过尘土飞扬的大路,走向平凉师范, 开启了我人生的第一次飞跃!

        坐落在赵沟坡坡北侧二级台地上的赵洼山——庙庄学校,这里有我的同事,有我的学生,还有我的努力,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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