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律《哭李常侍峄二首》读记

杜甫五律《哭李常侍峄二首》读记

（小河西）

哭李常侍峄二首

一代风流尽，修文地下深。斯人不重见，将老失知音。

短日行梅岭，寒山落桂林。长安若个畔？犹想映貂金。

青琐陪双入，铜梁阻一辞。风尘逢我地，江汉哭君时。

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诗。发挥王子表，不愧史臣词。

此诗作于大历三年（768）深冬，时杜甫居公安。李峄：太宗四代孙。《旧唐书-李峘（huán）传》列传62：“李峘太宗第三子吴王恪之孙。恪第三子琨生信安王祎，祎生三子：峘、峄、岘。…初，峘为户部尚书，岘为吏部尚书、知政事，峄为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兄弟同居长兴里第，门列三戟，两国公门十六戟，一三品门十二戟，荣耀冠时。峄位终蜀州刺史。”《唐六典》卷12内侍省：“内常侍六人，正五品下。”李峄兼衔为内常侍，其终职为蜀州刺史。据诗意，李峄或亡在蜀地，其灵柩归长安时路经公安，为杜甫所知。

一代风流尽，修文地下深。斯人不重见，将老失知音。

短日行梅岭，寒山落桂林。长安若个畔？犹想映貂金。

风流尽：《南齐书-张绪传》卷33：“从弟融敬重绪，事之如亲兄，赍酒于绪灵前酌饮，恸哭曰：'阿兄风流顿尽！’。”

修文地下：典“地下修文郎”。详见《杜甫五律<闻高常侍亡>读记》。《闻高常侍亡》（杜甫）：“虚历金华省，何殊地下郎？”《哭李尚书之芳》（杜甫）：“修文将管辂，奉使失张骞。”

梅岭：山名。即大庾岭。五岭之一。古时岭上多植梅，故名。《梅花落》（唐-卢照邻）：“梅岭花初发，天山雪未开。”

短日：冬日。冬季昼短夜长，故称。《苦寒吟》（唐-孟郊）：“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若个：哪个；何处。《春雪》（唐-东方虬）：“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哭李尚书之芳》（杜甫）：“秋色凋春草，王孙若个边。”

貂金：貂尾和金蝉。指侍中、常侍的冠饰。《唐六典》卷8：“武德初，散骑常侍加官。贞观初，置散骑常侍二员，隶门下省；明庆二年，又置二员，隶中书省。始有左、右之号。并金蝉、珥貂。左散骑与侍中左貂；右散骑与中书令右貂，谓之八貂。”

大意：一代风流到了尽头，您到地下深处修文。您这人俺再也见不到了，俺将老之年失去知音。短暂的白日从梅岭出行，落到桂林的寒山野林。长安啊你是在那条河边？还在想象您头上的亮闪闪的貂金。

青琐陪双入，铜梁阻一辞。风尘逢我地，江汉哭君时。

次第寻书札，呼儿检赠诗。发挥王子表，不愧史臣词。

青锁：皇宫禁门以青漆涂锁，故称。《幼学琼林-宫室类》卷3：“朝廷曰紫宸，禁门曰青锁。”《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杜甫）：“侍臣缓步归青琐，退食从容出每迟。”

铜梁：山名。《元和郡县图志》卷33：“（合州）…石镜县，上。…铜梁山，在县南九里。”《蜀道难》（南北朝-刘孝威）：“玉垒高无极。铜梁不可攀。”《赠蜀僧闾丘师兄》（杜甫）：“大师铜梁秀，籍籍名家孙。”

风尘：高风清尘；喻品格清正崇高。《东方朔画赞》（晋-夏侯湛）：“天秩有礼，神监孔明。彷彿风尘，用垂颂声。”刘良注：“言仿佛闻其高风清尘，故此用垂颂声也。”《哭翰林丁侍郎》（唐-刘得仁）：“平生任公直，爱弟尚风尘。”

发挥：阐发，把意思或道理充分表达出来。《哭连州员外司马》（唐-柳宗元）：“六学诚一贯，精义穷发挥。”

表：奏章，奏表。《文心雕龙-章表》（梁-刘勰）：“汉定礼仪，则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议。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请，议以执异。”按，“章”和“表”，分言有别，浑言无别。《与吴质书》（魏-曹丕）：“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

史臣：史官。《马汧督诔序》（晋-潘岳）：“亦命史臣班固而为之诔。”《八哀诗-故司徒李公光弼》（杜甫）：“直笔在史臣，将来洗筐箧。”

大意：当年曾陪伴双双出入宫殿，因山水阻隔不能前往蜀地与您相辞。您高风清尘过逢俺漂泊之地，俺只能在江汉大地哭君。俺依次寻找您的书信，俺叫儿查找您的赠诗。您的章表表达发挥淋漓尽致，真不愧为史臣文词。

这组诗共8联。首二联写李亡。一代风流从此尽，地下深处去修文。此人再也不能见，俺人到老年失知音。三联深冬之景。深冬日短。从东南的梅岭升起，落在西南的桂林。（“短”、“落”二字妙。）四五联写思念。长安是在那条河畔？俺正想着你头上闪闪的貂金。当年曾一起出入宫殿，因山水阻隔俺在巴蜀没与您辞别。六联写江汉哭君。您高风清尘路过俺漂泊之地，俺在江汉大地哭君。末二联赞李才华。依次查找您的来信，叫儿子检索你的赠诗。您的表章很“发挥”，不愧是出自“史臣”。（或李峄曾任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