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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消退

 谨言策行 2022-09-12 发布于山西

蝉声消退

秋是慢入的,但冷却是突然的,晴不知夏去,一雨方知秋至。

夜晚渐渐变得长了,细细吹拂的清风,让只穿着一件单衣的我,顿觉一丝丝凉意袭来。

穿过家属区,到了操场上,白昼的喧嚣和热闹都归于夜的寂静,透过窗户,能看到临近操场一侧的教室内,孩子们在安静地上自习课。

舒展筋骨、动态拉伸……经过几分钟预热准备后,我开始了雷打不动的每日夜跑。

清风拂过耳畔,闻着蒿草的清香,柔软的跑鞋踏在橡胶跑道上,那种惬意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空旷操场上的主宰者。跑步,只需要一颗安静的心和不停的脚步,途中不停地遇见、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流逝自己的思想,不停地更新自己的记忆……

只是,跑着、跑着,这种安静和偶尔夹杂着几声低沉的蝉咽,让我无端的有些慌然。我知道,露蝉声渐咽,激情叫了一个夏天的蝉,一直叫到白露之后,秋蝉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这些个有形的、无形的蝉,是可爱的、聪慧的,更是悲悯的。

读法布尔的《蝉》,才知在世间,蝉也是一个苦主。他在文章中提到,蝉在黑暗的泥土里要熬过五到十七年,才能换得在大自然的阳光下享受三个月的快乐生涯。这就是一只蝉的生活和命运。

后来,读庄子的《逍遥游》篇。其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蟪蛄是蝉的一种,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仅活两季,所以知春而不知秋、知秋则不知春。那一瞬,生出很多怜悯之心,也顿然理解了它为何在夏日那般纵情而执着地放声高歌,大抵对大自然的赞美、对生命的讴歌、和对尘世的留恋吧?

常规五公里跑毕,我顺着跑道外侧的树木枝叶间找寻蝉儿的踪迹。蝉蜕所在的位置充分体现着蝉的智慧本能,它们一般掩映在树叶的背后,藏在与树干颜色一致的逆光的地方,需要细细地看,需要转过声来,需要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反复进入到一颗树的树冠之下。这些知识都是儿时听老人给讲的,小时候也没少祸害过蝉,现在想来很是感慨。


突然一声微弱的“嘶…………”传来,我轻抬脚步向前,透过路灯,看到在硕大的梧桐叶遮掩下,一只蝉正在粗壮的树杆上退壳,它的前腿紧紧地扒着枝杆,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蝉外层的皮开始从背上裂开,露出淡绿色的蝉,然后,这只蝉的头部慢慢移动出来,接着是蝉嘴里细长的硬管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翅膀,等尖尖的尾巴出来后,蝉的身体就完全蜕出来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停留在枝叶上,落在了人们蓦然回首的时光深处。我想,它应该是感受到了时令的敏锐,用最后的力气去挑战秋季的到来,也用最后的嘶鸣表达心中无绪的空茫和暑日里那些行将随汗水凝结的记忆吧!

是啊,上天给予它的时间太短暂了。“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这些诗读来,不免让人有些悲鸣,正如诗人笔下的蝉,或许是通晓人性凉薄、俗世艰辛,有着凡间的爱恨。而我以为,它们是用这挽歌一般的鸣唱缓缓地牵引这季节更替的脚步。

小小的蝉儿,面对一生中可见的极短暂的光明,它们的倔强与坚韧是我没有想到,即使是自私的声嘶力竭,即使是用树木的汁液润喉,用世人无解的激越昂头歌唱着,即使在一夜秋风后走向寂寞的死亡,它们也要发出最后的鸣唱,这样的无畏与坦然我们可曾有过?

那天和每晚在操场打卡的老王师傅聊天,他说现在的人背负的东西太多,活得太压抑、太挣扎,不懂得放松。这是一个经历过太多艰难的老人,如电影《过昭关》中男主李福长一样,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打成右派,在凭韧性努力地活着。他也悲过,但是他的悲中有着坦然,就像石头投进大海,激荡起几圈涟漪,大海便归于平静,因为早已九死一生。老王说,现在的生活有多好,可依然有些人,放不下自己所谓的压力与执着,放不下自己所谓的痛苦与名利,抱怨、牢骚能有用吗?不做好自己却想索取更多的身外之物,你说,他能活得轻松吗?

这是一个积极、乐观,像蝉一样活得明白、活得透彻的老人。聊到蝉,老王深有感悟,与人类几十年乃至百年的光阴相比,蝉儿只有几十天的寿命,几十天又怎样,就因为时光短暂,它们更要抓紧一切时间歌唱,无论天灾人祸,任凭日晒雨淋,它们时刻不忘充实自己,鼓励自己,努力向上,永不懈怠,要把内心深处最美的歌明明丽丽地唱出来,唱给大地,唱给抽穗拔节的麦田,唱给田地里执镰而歌的人们。

“知了,知了”……直到唱出最后一声,随之蝉鸣慢慢退却。

这个秋天悄退的,何止是蝉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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