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建业曾给一位八级钳工当徒弟，每天上班打来三壶开水，给师傅题有'工业学大庆'的大茶缸闷上茶，再把师傅们坐的椅子和桌子擦得溜溜光。他说就是一个三孙子。 八级钳工的师傅干活要工具，不说你把啥工具递给他，而是把手一伸，让徒弟看师傅干啥活，分析出来需要啥工具。这是考验徒弟的眼力见，也是师傅一种派。郑建业忙把板子递上去，师傅脸色刷地变了，把接到手的板子往地上一扔，啪——地一声，板子在地上滑出去五米远，发出刺耳的怪声说:“睡觉纳——？” 他脸色苍白，心都在抖，一声都不敢吭。 一边的师傅忙把钳子递上去。 师傅说:“你这么笨的徒弟我教不出来！你当装卸工去吧！” 他默默捡回板子，耷拉着脑袋，放在工具箱里。瞪大眼看着师傅干。为了拜大工匠门下为徒何其艰难，花了不少钱，走了门路才干上的，压根就不是容易的事儿。 说他不用心是委屈了，每次给师傅打下手，他是提着心，眼睛也一下都不眨，可就是缕缕犯错。师傅早给下了定论，“脑子不好使，不是干钳工的料。” 他对干好钳工失去了信心，就偷偷地把小时候喜欢写作捡了起来，一有时间就看书，背咏诗歌，写稿子。他知道自己写得不咋地，就一稿十投，专找边远的地区级杂志寄稿，不刊登就不登吧，他时常接到退稿信，被师傅们发现后，让他站在班组里的大条凳子上念退稿信。每一次都是尴尬之至！师傅坐在一把椅子上，手举着一根木棍点着他鼻尖说:“钳工活都干得片汤，还想当作家。作家是你能干的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是不是那块料！” 退稿信能装一麻袋了，他不得不认定自己不是那块料。他决定不写了，他出去花钱报了一个法语班，他觉得学英语的人多，显不出他郑建业。学法语的人少，他稍稍努把力就能冒头儿！ 交完钱回到班组，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封信，收信人是郑建业。——不用问肯定是退稿信。师傅们还没有来，他慌慌忙忙把信塞进自己的更衣箱里。不然师傅们发现，又该让站在凳子上念退稿信，恶心他了。 下班了，师傅们都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看看究竟，这是西宁一家不出名的文学杂志寄来的，告诉他:“大作收到，我刊经过三审，刊用。特此通知！” 他高兴地跳起来了，从此他郑建业的大名就变成铅字了。虽然刊登的是他写的一首短诗，八句。 他从此几乎每天都问负责收发的师傅:“有我的样刊吗？有我的稿费汇款单吗？” 问的多了，那师傅也烦了，见他只要走过来，就远远的喊一嗓子，“没有——” 后来他出了名，各出版社都抢着出他的书，隔三差五就收到样书，他几乎都不开包，往储藏室一丢，完事！ 他收到稿费和样刊的第一天，就来到新华书店，进门就问:“什么书卖得最快？” “儿童书卖得最快！” 他来到儿童书柜台问:“儿童书什么书卖得最快？” “故事书卖得最快！” 他心里暗暗发誓，那我从今以后，就写故事书。卖得快证明市场大，有了大市场他郑建业才能挣大钱！ 其实他上学时赶上文革，学习不咋地。汉字顶到天认识三千。故事是写给小学生看的，写个故事嘛的够用了。 他一连串写了许多故事，什么给男生看的故事，给女生看的故事。写的多了，出版社就找上门来出书，销得不温不火。 他很重视读者来信，天天有时间就趴在桌子上写回信，每一封信都是一个忠实粉丝。他还主动推销自己，上学校给孩子们免费讲课。 刚开始学校很欢迎，作家的身份是比较高的，如此礼贤下士，求之不得。后来发现不对劲，就劝:“郑老师您休息一会！”其实是不想让他讲了。他讲得正带劲就说:“我不累——”原来他讲他上小学和初中时，是如何淘气，是班里最差的学生。这样讲下去，不是给孩子进行不好好学习，也能像他一样当作家。——给孩子往沟里带。 每次讲完课，他要求见一下各班最差的学生。见面时他说:“”各位好。你们牢牢地守在我当年的位置。不要灰心，你们都是优秀的”这可给学习差的孩子们扬眉吐气了，他们欢呼雀跃，逢他郑建业的书必买。 人的嘴是最好的广告，他成了畅销书作家。书展会上，他的宣传海报三层楼高，还有他的巨幅照片。 新华书店组织的签名售书，从早到晚排着长队，签得他手都累得拿不住笔了，胳膊肘都微微肿了！ 有一个山西粉丝，见到他崇拜的偶像——郑建业。双唇哆嗦，说话都结巴了。他笑着抚摸小伙子头说:“郑建业也是俗人一个。没有啥了不起的！我当年见到我那八级钳工师傅发火，也吓得双腿发抖。”他还在心里说，现在我是飞在高高蓝天的鹰，他还是在地面扑棱翅膀的土鸡。他还是没有狂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些话闷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这天郑建业在北京饭店谭家菜包了个单间，(人均消费一千五百元)请当年钳工组九名师傅。八级钳工让大家提前半小时到，结果大家都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他打电话让师傅们进饭店大堂沙发上等，结果他一个小时后开车准时到了，大堂里不见师傅们的身影。往外一探头，大家都在酒店外面马路沿子上等着他，春节前的冷风把大家冻得鼻头都红红的，往下流鼻涕。他责怪说:“我让你们在大堂沙发上等，为啥不进来！” 八级钳工说:“这么高级的地方，我们不敢进呀！” 进了包间，八级钳工说:“你今天成了名人了，还记得我们这些臭工人！——佩服呀！”师傅竖起大拇指！ 郑建业说:“这是从拜师以来，师傅第一次夸我！” 大家哈哈笑起来！ 有人说:“你师傅曾担心你将来吃不上饭，说你压根不是干钳工的料，干装卸工吧，又没有一膀子力气！” “我是笨。和在座的师傅比，差十万八千里。可小时候爱编个故事，今天靠它换钱吃饭喽——！” 八级钳工说:“啥都会，盖不上被。一招鲜，吃遍天！” 他笑了笑说:“有点那个意思！” 吃完饭，叫来服务员给大家照合影，郑建业偏偏谢绝站在中间，而是执意站在最旁边。口中说:“师傅们在上，我郑建业再牛逼，在你们面前，永远是给大家沏茶倒水的学徒工！” 那次聚会后，八级钳工那简陋的二居室客厅，就悬挂了一幅大照片。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脸严肃。背后一侧站着的，是故事大王郑建业！这张照片没少给老钳工长脸。 作者简介 杨玉祥作品展示区：点击以下阅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