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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基 诗选

 左莫 2022-09-13 发布于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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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基·根纳季·尼古拉耶维奇(Aygi Gennadiy Nikolaevich, 1934-2006)——诗人出生姓氏为“里星”,后改为楚瓦什的族姓“艾基”,1934年8月21日出生于前苏联楚瓦什自治共和国沙伊穆尔金诺,2006年2月21日在莫斯科病逝。楚瓦什和俄罗斯诗人、翻译家,生前多次进入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名单,长期被视作诺贝尔文学奖有力竞争者。艾基早期用楚瓦什语写作,出版近十本楚瓦什语个人诗集;1961年起在著名诗人鲍·帕斯捷尔纳克的影响和建议下,改为主要使用俄语写作,同时还将大量的海外经典诗歌翻译成楚瓦什语,如《法国诗选》《匈牙利诗选》《波兰诗选》等。1991年出版诗人首本俄语诗集《在这里》。荣获法兰西科学院奖(1972);安德烈·别雷诗歌奖(1987);楚瓦什共和国人民诗人(1994);法国文学及艺术功勋会员(1998);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奖(2000,第一名)。在他逝世那年出版诗集《旷野——孪生子》(2006)。艾基的俄文诗歌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译成几乎所有的欧洲语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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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有可无的黄昏里

艾基的诗(12首)

选自 雅众诗丛《旷野 – 孪生子  艾基诗集》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8

骆家   

隔着近雪

窗台上的花显得不同。

请你对我微笑哪怕是因为

我没说,

连我自己从来都不懂的话。

我能给你说的包括:

椅子、雪、睫毛、灯。

我的双手

平凡又遥远,

窗棂

好像用洁白的纸裁剪,

那里,它们的后面,

街灯附近,

雪花飞旋

从我们童年之始。

雪还会继续飞舞,大地上

当人们把你记起并和你谈天。

曾几何时,这些银色雪片

我已真切遇见,

可闭上眼睛,我再无法睁开,

亮晶晶的星星闪烁,

想要让它们停止

我不能。

1960

野——在森林篱笆前

那之后,白色的——我们广阔的——慢慢陌生的旷野

横梁——遥远处我们的——趁着我反对时——我的

王国-花园般在开阔的高地上一片素白

萨拉班达 *式空旷

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儿触碰痕迹

孤独又长大成人的我从这里将会理解

遥远的、另一国度的——色彩

那里绿色的兽穴之后

是人类理解的“旷野”孪生子

是树木黑色的细枝

还有小雪橇还有峡谷里的孩子们

仿佛动物的鳍——干净遥远脆弱!

特别是——走到旷野上!脖颈凛冽!

假如心灵似已领悟神性

即仿佛神可以拧断所有人的脖子

澄明透亮甚至用不上眼睛看

此时走进旷野

被我抛弃到视力外,只为怀念

孩子们留在原地未动也包括我

渐渐全都获准,好似梦中

存在,眼看着,还疼痛

肯定有什么隐秘

有什么特别之处

跟白纱布似的、绷带似的——被遗落

在家里的那种空

但我身上纯净之中的纯净伤口了然于胸

我也知道什么是葬礼的孪生子

一定有仅存孪生子之岛的地方:

第一干净的——第三干净的——永远干净的——

干净的旷野

1962

* 萨拉班达舞,或萨拉班达舞曲,或萨拉班达小调,西班牙十六、 十七世纪的一种舞蹈、 舞曲及伴唱民歌;转意为令人头晕目眩的喧闹。

献给诗人的短章 

    ——赠斯·克拉所维茨基 *

到处都是你的色彩

特别是在小玻璃瓶上边

你——是能感染你周围一切的那个人

像金鱼

用自己的血

如此藏匿钻石也许就在炉子的风门之后

像你曾经如此温柔哪怕你衣袖破旧

还伤害了自由飞进我窗内的雪

它触摸你本已遍体鳞伤的恩赐

然后是我

好像眼睛之环,山房里我浑身如此通亮

你也同时被照亮

我长久地凝视圣像

每当北方首都的夕阳西下

我即目睹你的血

1963

* 斯·克拉所维茨基(Станисла́в Я́ковлевич Красови́цкий,1935-- )俄罗斯诗人、翻译家和宗教活动家。

康斯坦丁·列昂季耶夫:

奥帕基纳修道院 *的早晨

再一次——同样的旷野

仿佛你未见过:

楼上的房间里——好像——你用自己的疼痛:

赫然建成:同样的——曾经的——辽阔!——

再一次

你想起某个第三者

无语地解释什么:

家中——母亲尚在——她好像正摘下十字架!——

于是——好像在通往旷野的河口

掌灯时分——重新——你在窗边聆听:

“好的”——你在重复——仿佛要把被照亮的地方

装进体内:

——噢好的!——

于是永不改变地

新鲜地

这样重复往返好像日复一日

一样清晰

于是——即使并未积累

任何财富——正值壮年:

好的——跟那个时候一样!

窗外

无休无止:

跟着白柳的树尖儿一起摇摆起来

播撒光还有尘土

好像一颗小云杉树!——

如此——循环往复:

在闪耀着一团团白光中的幽暗:

自圆其说——何谓存 在

1964

* 位于卡卢伽州教区、科杰里斯科(Kozelysk)附近一座偏僻、小型的俄罗斯东正教(男性)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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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你

穿过五月班加罗尔火焰的树枝

变成丝绸吗还是被攻击的风

你伸懒腰也是这样

涟漪只能靠想象:

是这样吗?——我对自己说

那个地方以前有人见过没有

是在雪的歌声之上荞麦在空中头挤着头

哎呀-显露出来

可——是不是这样?

伤了自己我知道在某个地方透着泪-光

仿佛花园可以被注意到

移动时

可察觉-人们知道-和-再高些-闪耀

沉睡者的颧骨将变成金色

因为痛苦是唯一的

那里理解之时

还有这里

深夜——仿佛衣服脱离你身——

头颅——游戏中的障眼-故露破绽

埋怨-更强烈-比-大脑-属于-攻击者的-更高

还包括我居于其中的自我思想

它将要么是你(这是铁之色——狩猎者-猎人)

要么是你们(这是带血的颜色)

还有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时

那同样也有——我

1964

还有:苹果树开满了花

现在不一样的

还有梦之空气:

如此鲜艳白天盛开着:伤口

在它们新鲜的光亮里——在成为记忆的那里面!——

在女性的阴影中(甚至多于

衍生-穷人的——跟你的贫穷不同)

你看见走     足迹

花丛之间醒来:

恍惚——在幻影中:仿佛刚刚并排着

有人捅了一刀接着灯就亮了:

于是黄昏里——花 盛 开

(刚好在这个苹果之月)——

花瓣-它们的-刀在慌乱中被放下:

人们搅拌血——跟水一样!……——

回忆?——你自己去吧!——但不是回忆你……——

最终——走到门槛的-什么-脚步 就 这 样 荒废!——

安放——在祭品——伤口里:

用农民的——哭-血……——

家——像旷野那里不久前

你还在——手伸出去一摸:好似在外人-旷野的风中……——

(话语中的“永别”——好像某个毫无意义的神

还有——“曾经”将驻足:

好似空的踪迹)

1968

旷野:雾

   ——给妹妹伊娃

心自沉陷!——忽然——雾之分布在我面前呈现:

区分——好像幸福与不幸一样简单:

  ——只一句“我爱”:

        头——(“为此恨不能把灵魂交出去!”):

         地——(“我哭成泪人”):

  ——(“我哭了……——仿佛我将整个生命

亲生的和穿着它自己的-衣衫褴褛的贫穷永别:

永远——永远——手工编织的:

哀声恸哭

以至永远——在此情形”):

“我哭”——(弥漫着的——依然骨肉亲——和孤独的——是雾)

1971

世界--松树

父亲——如此无法抹去

大脑里与父亲有关的所有都一样——

松树 松树 唱诗班 唱诗班 无声喧哗:

旨在唤醒世界-大同

显示出的宏大

未被预见

关于自己的梦之过剩——

这要如何放大?——噢,幸福* -照耀!——融合之地

                      世界的前-容颜和形象-你们!——

你们——指涉的根

宏大的,我-人的

如此——在世界的枝丫上

认识——要么是宏大的一部分

要么弥漫地——在你们的枝头:

生活——这还不够!跑向死亡——

不能添寿!——

你们——前-词语尔后就将出现喉结-词语雷电光芒

噢,整个宇宙之容颜 *!——

你们父亲敲响警报的数字——有关包罗万象

又一个伟大的夜晚

关于回忆——关于我们在世界逆向的描述

现实死亡-延缓太阳公转

音乐-世界的和喊叫-宇宙的!——

还有书籍那里松树写成松树!……——

神绝对不确定 *

1976

* 祝福,原文为拉丁语“Beatitudo”。原注。

* 原文为拉丁语“Facies Totius Universi”。原注。

* 全句原文为拉丁语“Deus Absolute Indeterminatum”。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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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有可无的黄昏里

好像我们活在的心里

一个农民的脑袋

只需为自己干一点儿活

我们清楚:是怎样的茅塞顿开

仿佛双手摸索着

于是一些东西

在梦里搬来挪去

(许多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总这样发生

奇怪得好像

某种

别的)

但其实真得起身做点什么才对——好比:这终究

还是无法避免:

好像哆嗦着

这种时隐-时现-静止的一致性:事情常常都是这样——

                   无人管理状态-闪烁-和-视而不见-明察秋毫

避开脆弱-感情

鲜活——如血——心腹

多于白天的光

我们的照度“活下去-倒-还是-需要的”

在某种意义不明的温暖里

(这事又算个什么?)

遭遇

1979

林中旷地--告别

   ——致托·温茨洛瓦 *

吟唱(他们——突如其来的)

召唤他们——于是他们长高了——相互拥抱

在那里——一边在林中旷地舞动

(吟唱在舞动):

像父亲——学父亲——长大(父辈

之光——摇摆):

他们歌唱——国家一边求索--摇摆(同时亦失去

因为

现在

任何一种求索——损失

越来越多——同一--大地的

这种回归在燃烧--颤抖:

在手中——紧挨着的肩膀上——离别

熊熊燃烧!——寻觅

即——无可改变

(因为——最后的幸存)

1984,多瓦伊诺尼斯

* 托马斯·温茨洛瓦(Томас Венцлова,1937-   ),立陶宛诗人、翻译家、文艺学家。

两个结尾 *

1.

小径干净

水亦简单——

还有这样的天空——好像做梦

这样高远——谁都望不见

非常——非常非常——另类的大地

明亮的贫穷——

我们这里能说的人不多:

“趁我们还活在世上

炊烟——在农舍烟囱里——袅绕”

2.

有点儿像病人灰色的混浊之物

缓缓渗入旷野

——祈求上帝帮我们治疗这种寂静吧——

窗外的路跟大门后的路一样

将所有一切捻灭得愈发灰暗和忧伤

“就是这”喃喃絮语如“泥土之路”

1993-1994,德尼索瓦山

首节中引用的诗句,为最伟大的楚瓦什诗人瓦西列伊·米塔(1908-1957)的父亲、目不识丁的农民亚古尔·米塔吟唱其儿子的歌词内容。原注。

人们即教堂

心是互相照亮的蜡烛。

2002.1.6,圣诞节前夜 *,洛玛什科沃村

1月7日是俄历的12月25日,故俄罗斯的圣诞节前夜是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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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

骆家,生于六十年代,诗人,翻译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和文学翻译。出版诗集《驿》《青皮林》《学会爱再死去》《无声喧哗》,译著俄罗斯、格鲁吉亚诗人塔比泽诗选《奥尔皮里的秋天》、屠格涅夫中篇小说集《初恋》《春潮》,主编《新九叶集》(与金重)、《新九叶译诗集》(与姜山)。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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