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基·根纳季·尼古拉耶维奇(Aygi Gennadiy Nikolaevich, 1934-2006)——诗人出生姓氏为“里星”,后改为楚瓦什的族姓“艾基”,1934年8月21日出生于前苏联楚瓦什自治共和国沙伊穆尔金诺,2006年2月21日在莫斯科病逝。楚瓦什和俄罗斯诗人、翻译家,生前多次进入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名单,长期被视作诺贝尔文学奖有力竞争者。艾基早期用楚瓦什语写作,出版近十本楚瓦什语个人诗集;1961年起在著名诗人鲍·帕斯捷尔纳克的影响和建议下,改为主要使用俄语写作,同时还将大量的海外经典诗歌翻译成楚瓦什语,如《法国诗选》《匈牙利诗选》《波兰诗选》等。1991年出版诗人首本俄语诗集《在这里》。荣获法兰西科学院奖(1972);安德烈·别雷诗歌奖(1987);楚瓦什共和国人民诗人(1994);法国文学及艺术功勋会员(1998);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奖(2000,第一名)。在他逝世那年出版诗集《旷野——孪生子》(2006)。艾基的俄文诗歌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译成几乎所有的欧洲语言出版。 在可有可无的黄昏里 艾基的诗(12首) 选自 雅众诗丛《旷野 – 孪生子 艾基诗集》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8 骆家 译 雪 隔着近雪 窗台上的花显得不同。 请你对我微笑哪怕是因为 我没说, 连我自己从来都不懂的话。 我能给你说的包括: 椅子、雪、睫毛、灯。 我的双手 平凡又遥远, 窗棂 好像用洁白的纸裁剪, 那里,它们的后面, 街灯附近, 雪花飞旋 从我们童年之始。 雪还会继续飞舞,大地上 当人们把你记起并和你谈天。 曾几何时,这些银色雪片 我已真切遇见, 可闭上眼睛,我再无法睁开, 亮晶晶的星星闪烁, 想要让它们停止 我不能。 1960 旷野——在森林篱笆前 那之后,白色的——我们广阔的——慢慢陌生的旷野 横梁——遥远处我们的——趁着我反对时——我的 王国-花园般在开阔的高地上一片素白 萨拉班达 *式空旷 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儿触碰痕迹 孤独又长大成人的我从这里将会理解 遥远的、另一国度的——色彩 那里绿色的兽穴之后 是人类理解的“旷野”孪生子 是树木黑色的细枝 还有小雪橇还有峡谷里的孩子们 仿佛动物的鳍——干净遥远脆弱! 特别是——走到旷野上!脖颈凛冽! 假如心灵似已领悟神性 即仿佛神可以拧断所有人的脖子 澄明透亮甚至用不上眼睛看 此时走进旷野 被我抛弃到视力外,只为怀念 孩子们留在原地未动也包括我 渐渐全都获准,好似梦中 存在,眼看着,还疼痛 肯定有什么隐秘 有什么特别之处 跟白纱布似的、绷带似的——被遗落 在家里的那种空 但我身上纯净之中的纯净伤口了然于胸 我也知道什么是葬礼的孪生子 一定有仅存孪生子之岛的地方: 第一干净的——第三干净的——永远干净的—— 干净的旷野 1962 * 萨拉班达舞,或萨拉班达舞曲,或萨拉班达小调,西班牙十六、 十七世纪的一种舞蹈、 舞曲及伴唱民歌;转意为令人头晕目眩的喧闹。 献给诗人的短章 ——赠斯·克拉所维茨基 * 到处都是你的色彩 特别是在小玻璃瓶上边 你——是能感染你周围一切的那个人 像金鱼 用自己的血 如此藏匿钻石也许就在炉子的风门之后 像你曾经如此温柔哪怕你衣袖破旧 还伤害了自由飞进我窗内的雪 它触摸你本已遍体鳞伤的恩赐 然后是我 好像眼睛之环,山房里我浑身如此通亮 你也同时被照亮 我长久地凝视圣像 每当北方首都的夕阳西下 我即目睹你的血 1963 * 斯·克拉所维茨基(Станисла́в Я́ковлевич Красови́цкий,1935-- )俄罗斯诗人、翻译家和宗教活动家。 康斯坦丁·列昂季耶夫: 奥帕基纳修道院 *的早晨 再一次——同样的旷野 仿佛你未见过: 楼上的房间里——好像——你用自己的疼痛: 赫然建成:同样的——曾经的——辽阔!—— 再一次 你想起某个第三者 无语地解释什么: 家中——母亲尚在——她好像正摘下十字架!—— 于是——好像在通往旷野的河口 掌灯时分——重新——你在窗边聆听: “好的”——你在重复——仿佛要把被照亮的地方 装进体内: ——噢好的!—— 于是永不改变地 新鲜地 这样重复往返好像日复一日 一样清晰 于是——即使并未积累 任何财富——正值壮年: 好的——跟那个时候一样! 窗外 无休无止: 跟着白柳的树尖儿一起摇摆起来: 播撒光还有尘土 好像一颗小云杉树!—— 如此——循环往复: 在闪耀着一团团白光中的幽暗: 自圆其说——何谓存 在 1964 * 位于卡卢伽州教区、科杰里斯科(Kozelysk)附近一座偏僻、小型的俄罗斯东正教(男性)修道院。 最终的你 穿过五月班加罗尔火焰的树枝 变成丝绸吗还是被攻击的风 你伸懒腰也是这样 涟漪只能靠想象: 是这样吗?——我对自己说 那个地方以前有人见过没有 是在雪的歌声之上荞麦在空中头挤着头 哎呀-显露出来 可——是不是这样? 伤了自己我知道在某个地方透着泪-光 仿佛花园可以被注意到 移动时 可察觉-人们知道-和-再高些-闪耀 沉睡者的颧骨将变成金色 因为痛苦是唯一的 那里理解之时 还有这里 深夜——仿佛衣服脱离你身—— 头颅——游戏中的障眼-故露破绽 为埋怨-更强烈-比-大脑-属于-攻击者的-更高 还包括我居于其中的自我思想 它将要么是你(这是铁之色——狩猎者-猎人) 要么是你们(这是带血的颜色) 还有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时 那同样也有——我 1964 还有:苹果树开满了花 现在不一样的 还有梦之空气: 如此鲜艳白天盛开着:伤口 在它们新鲜的光亮里——在成为记忆的那里面!—— 在女性的阴影中(甚至多于 衍生-穷人的——跟你的贫穷不同) 你看见走 出 房 屋 的 足迹 花丛之间醒来: 恍惚——在幻影中:仿佛刚刚并排着 有人捅了一刀接着灯就亮了: 于是黄昏里——花 盛 开 (刚好在这个苹果之月)—— 花瓣-它们的-刀在慌乱中被放下: 人们搅拌血——跟水一样!……—— 回忆?——你自己去吧!——但不是回忆你……—— 最终——走到门槛的-什么-脚步 就 这 样 荒废!—— 安放——在祭品——伤口里: 用农民的——哭-血……—— 家——像旷野那里不久前 你还在——手伸出去一摸:好似在外人-旷野的风中……—— (话语中的“永别”——好像某个毫无意义的神: 还有——“曾经”将驻足: 好似它空的踪迹) 1968 旷野:雾 ——给妹妹伊娃 心自沉陷!——忽然——雾之分布在我面前呈现: 区分——好像幸福与不幸一样简单: 薄 雾 ——只一句“我爱”: 它 碰 到 了 房 上 的 木 头——(“为此恨不能把灵魂交出去!”): 滋 润 了 收 割 后 的 庄 稼 地——(“我哭成泪人”): 弥 漫 ——(“我哭了……——仿佛我将整个生命 与亲生的和穿着它自己的-衣衫褴褛的贫穷永别: 永远——永远——手工编织的: 哀声恸哭 以至永远——在此情形”): “我哭”——(弥漫着的——依然骨肉亲——和孤独的——是雾) 1971 世界--松树 父亲——如此无法抹去 大脑里与父亲有关的所有都一样—— 松树 松树 唱诗班 唱诗班 无声喧哗: 旨在唤醒世界-大同 显示出梦的宏大 未被预见 关于自己的梦之过剩—— 这要如何放大?——噢,幸福* -照耀!——融合之地 世界的前-容颜和形象-你们!—— 你们——指涉的根 宏大的,我-人的 如此——在世界的枝丫上 认识——要么是宏大的一部分 要么弥漫地——在你们的枝头: 生活——这还不够!跑向死亡—— 不能添寿!—— 你们——前-词语尔后就将出现喉结-词语雷电的光芒: 噢,整个宇宙之容颜 *!—— 你们父亲!敲响警报的数字——有关包罗万象: 又一个伟大的夜晚 关于回忆——关于我们在世界逆向的描述 现实的死亡-延缓的太阳公转: 音乐-世界的和喊叫-宇宙的!—— 还有书籍那里松树写成松树!……—— 神绝对不确定 * 1976 * 祝福,原文为拉丁语“Beatitudo”。原注。 * 原文为拉丁语“Facies Totius Universi”。原注。 * 全句原文为拉丁语“Deus Absolute Indeterminatum”。原注。 在可有可无的黄昏里 好像我们活在神的心里 一个农民的脑袋 只需为自己干一点儿活 我们清楚:是怎样的茅塞顿开 仿佛双手摸索着 于是一些东西 在梦里搬来挪去 (许多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总这样发生 奇怪得好像 某种 别的) 但其实真得起身做点什么才对——好比:这终究 还是无法避免: 好像哆嗦着 这种时隐-时现-静止的一致性:事情常常都是这样—— 无人管理状态-闪烁-和-视而不见-明察秋毫 避开脆弱-感情 鲜活——如血——心腹 多于白天的光 我们的照度“活下去-倒-还是-需要的” 在某种意义不明的温暖里 (这事又算个什么?) 遭遇 1979 林中旷地--告别 ——致托·温茨洛瓦 * 吟唱(他们——突如其来的) 召唤他们——于是他们长高了——相互拥抱 在那里——一边在林中旷地舞动 (吟唱在舞动): 像父亲——学父亲——长大(父辈 之光——摇摆): 他们歌唱——国家一边求索--摇摆(同时亦失去 因为 现在 任何一种求索——损失 越来越多——同一--大地的) 这种回归在燃烧--颤抖: 在手中——紧挨着的肩膀上——离别 熊熊燃烧!——寻觅 即——无可改变 (因为——最后的幸存) 1984,多瓦伊诺尼斯 * 托马斯·温茨洛瓦(Томас Венцлова,1937- ),立陶宛诗人、翻译家、文艺学家。 两个结尾 * 1. 小径干净 水亦简单—— 还有这样的天空——好像做梦 这样高远——谁都望不见 非常——非常非常——另类的大地 明亮的贫穷—— 我们这里能说的人不多: “趁我们还活在世上 炊烟——在农舍烟囱里——袅绕” 2. 有点儿像病人灰色的混浊之物 缓缓渗入旷野 ——祈求上帝帮我们治疗这种寂静吧—— 窗外的路跟大门后的路一样 将所有一切捻灭得愈发灰暗和忧伤 “就是这”喃喃絮语如“泥土之路” 1993-1994,德尼索瓦山 * 首节中引用的诗句,为最伟大的楚瓦什诗人瓦西列伊·米塔(1908-1957)的父亲、目不识丁的农民亚古尔·米塔吟唱其儿子的歌词内容。原注。 人们即教堂 心是互相照亮的蜡烛。 2002.1.6,圣诞节前夜 *,洛玛什科沃村 * 1月7日是俄历的12月25日,故俄罗斯的圣诞节前夜是1月6日。 译者简介 骆家,生于六十年代,诗人,翻译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和文学翻译。出版诗集《驿》《青皮林》《学会爱再死去》《无声喧哗》,译著俄罗斯、格鲁吉亚诗人塔比泽诗选《奥尔皮里的秋天》、屠格涅夫中篇小说集《初恋》《春潮》,主编《新九叶集》(与金重)、《新九叶译诗集》(与姜山)。居深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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