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是不定期上线的她刊「对话」栏目。 每期邀请一位或一组，素人或明星来到这里，聊个人的生活和经历，谈个体的想法和见解。不代表所有人，更不涉及任何拉踩。 希望这些故事汇总在一起，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新的观察视角，带来一些新的思考。 今天是第22期。 没想到，飞盘这项小众运动，越来越火了。 不仅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风靡各大社交平台，这股风现在也刮到了娱乐圈。   图源：新浪微博 飞盘无疑成了今年夏天最热门的运动。 只是，“飞盘”火爆社交圈的同时，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争议、指控和骂战： 玩飞盘的都是不正经； 人为什么要玩狗玩的东西？ 男的女的一起玩时穿得很少，你懂吧； 说是飞盘，实则相亲，男士入会一万多会费......  图源：网络 这两极分化的评论，甚至掀起了新一场互联网“猎巫”行动。 矛头，从此前的“佛媛”“艺术媛”“病媛”，转到了玩飞盘的女性身上。 她们成了“飞盘媛”。 原因是，她们穿着清凉好看的运动服，拍着高质量的运动照片。 这不禁让她姐好奇—— 弥漫整个互联网的对“飞盘媛”的围剿和污名化，落到现实生活中，以怎样的形态存在？ 又给沉迷这项运动的男男女女带来了怎样的实际影响？ 于是，她姐找到了几个真正跟飞盘有关的人。 想要为大家还原一个关于飞盘、和玩飞盘的群体的真相。 他们中，有因为飞盘第一次爱上运动的女孩、有扩展了全新运动项目的男性、也有副业做飞盘教练的独立设计师……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yoyo：飞盘，解决了大多数运动的孤独感 我是一个30+的女性，也是一个独立创业者。 相信很多运动女孩都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那就是： 我们之前能接触的大部分运动，都太孤独了。 跑步，是你一个人超越身体的极限； 撸铁，除了私教外，你依旧是孤单地面对器械； 哪怕网球，在早期也要一个人练习基本功很久，过程漫长而苦闷。 有时候也会羡慕，感觉很多男生做的团体性运动，比如踢足球、打篮球，都娱乐性很强。 当然不是说女性不能踢足球、打篮球，但这两运动中女性比例都相对低一些。 因为说白了，这类运动其实是更加被“男性气质”垄断的，女性走进这类运动更难。 直到我接触了飞盘。 我活了30多年，第一次发现，原来运动可以这么有趣！ 它不再是一个人的“独舞”，而是一群人的狂欢。  图源：受访者 这是一个团体的运动，也是一项竞技。 而这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让我有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全新的体验。 有了竞技，就有了目标。 而在完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队友紧密合作的过程，又有了战友般的感情。 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领神会彼此下一步的战术。 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彼此间暗暗涌动的心流，有时候比爱情都让人激动。 这种“心流”是能快速催生出更多感情的。 有一次我一不小心受伤，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但所有人立马暂停比赛，齐刷刷围了过来。有的检查我的伤口，有人给我递水和毛巾，事后也发消息询问我的伤口。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没有什么能比一项运动，可以把人凝聚在一起。 至于网上那些乌烟瘴气的言论，我也看了。 要么说女生去玩飞盘就是为了拍照，要么说女生之间除了嫉妒就是互撕，没有真正的友谊，更别说打团体赛了。 其实都是老一套——“性化”和““污名化”女性。 这种争议实在是出现太多次了，我也多少有点不想解释了。 只想说，来跟女生打一次飞盘吧。  图源：豆瓣 一旦真的置身这个场域，你才能看到，真实的运动中女性的形象。 她们很漂亮，但她们也可以为了接到一个盘、发好一个盘，完全不顾形象。 她们是多面的、热情的、活力四射的。 她们热爱运动，也坚持健康的生活方式，是时代女性形象的一种更新。 她们不该被这样“诋毁”。  @瞿家庆：女性玩飞盘拍照怎么了，男性也会拍啊 我今年22岁，是一名演员。 我第一次接触飞盘是在两个月前，那时是飞盘正火的时候。 本来只是跟朋友去玩玩，结果体验过之后，立马爱上了这项运动。 其实，我之前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运动，一直有打羽毛球和篮球的习惯。  图源：豆瓣 现在我每周至少打两次比赛，赢率基本上是百分之八十。 很多没玩过飞盘的人，可能觉得这是一项轻松悠闲的运动。 其实不然，飞盘的竞技性很强。 场上几分钟内的角逐、快速地接盘扔盘、得分、加油声和欢呼......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大部分人只有在少年时代感受过。 那是一种单纯的刺激和快乐，可以让你迅速将生活工作的压力抛之脑后。 所以很多成年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甚至拼命练习。 而练习飞盘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地讲，为了赛场上的几分钟，我真的是在日复一日地练习。 先从基本的正手、反手的出盘、保证飞盘的稳定开始； 然后是战术练习，教练会把我们分成进攻组和防守组，反复跑位，让每位队员都找到合适的位置。 这些训练，大部分时间都是男女一起。 在玩飞盘的过程中，我接触到的女性，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都非常卖力。 有些新手女孩，可能刚开始还不太熟悉规则，但非常投入。 在场上转进攻的时候，看到我往得分区跑，她们竟然也跟着一起冲。 这在战术上可能是错误的，但作为队友会很感动。 她们健康、勇敢，有团队精神，非常有感染力。 真实接触过这些女孩，我就更为玩飞盘的女性被称为“飞盘媛”这件事感到不舒服，也不理解，不认同。 因为也有男孩玩飞盘只是为了拍照、为了更新社交媒体，但男性就不会被说。 而且不少男性去健身房举铁，不也拍照发朋友圈吗？但大家就不会专门起一个词来形容这些男性。（当然，我不是鼓励大家去说运动拍照的男性） 所幸，网络上的声音，还是没有太影响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运动。 玩过俱乐部比赛的应该都清楚，比赛都有一项明令规定： 在场上，无论比赛多激烈，一定要让盘过女生的手再得分，才算赢。 一是为了增加女生在游戏中的参与感。 二是，男性女性在同一个项目中竞技，既能丰富参赛队伍和战术布置，也能提高赛事的不确定性。在竞技运动中，不确定性才能提高了观赏性。 这其实跟乒乓球、羽毛球这类运动设有男女混打是一样的道理。 而我也在和女生飞盘的过程中，学会了换位思考、互相理解。 况且，也没理由不让女性参加嘛。 国际奥委会都一直在提高女性参加奥运会的比例，让女性参赛才是真正的性别平等，而不是口头上的。  图源：受访者  @张锐：从专业角度看，“飞盘社交”很正常 我是一名独立设计师，也是一个飞盘教练。 说飞盘只是一种社交？ 那我只能说，他可能不懂飞盘。 我从3年前开始接触飞盘，那个时候这个运动在国内还没有大规模流行。 当时我们玩的更多的是飞盘高尔夫，也就是比赛扔盘的准确度。 今年三四月份，飞盘热刚起来时，有朋友跟我提议： 你玩飞盘早，玩得也好，正好现在俱乐部需要一个老师，要不试试？ 当老师对我来说难度不大，难的是怎么把自己掌握的技巧用语言准确传达给学员。 因为飞盘更多的技巧，是靠上手摸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手感”。 这是一种肌肉记忆，需要多练习才能达成。 第一节课，我教大家反手扔盘，以及怎么扔才能准确、平稳、不歪斜、不抖动。 图源：受访者 一节课通常二三十人，基本上男孩女孩各占一半，我教过最小的十四五岁，最大的五十岁左右。 教得多了之后，我也发现，上课的时候有个有趣的现象： 其实女孩比男孩更好教。 因为女孩在面对一个新事物的时候，会很听话，认真听讲。但男孩不一样，他不需要听你讲，更习惯自己上手试。 有时候有小细节不对，可以直接给女孩指出来纠正。 但对待男孩，你需要向他展示正确的方法，让他自己摸索。 所以这项运动玩得好不好，早期跟男女身体的体力差距没太大关系。 基础教好了之后，我会组织大家打小规模的友谊赛。 但因为飞盘涉及折返跑，很消耗体力，所以这时候就体现了战术的重要性。 要考虑，如何布局既能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感，又能利用好每个队员的优势，规避掉缺点。 纯靠体力，一场下来扛不住，也没必要。 图源：豆瓣 当然比赛下半程，也常常有体力不支的很难坚持下去。 这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可能这时候，女孩们就要休息一下，拍照、社交之类的。 但在我看来，这都不是问题。 我曾经教过一个来团建玩飞盘的公司，有些人年纪大了，玩到一半只能坐下聊天，不同样也是社交？ 就像一个酒吧，有人来聊天，有人来喝酒，无论哪种，对酒吧来说都不是坏事。 对飞盘来说，对任何运动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现在人的生活工作压力都很大，身体也都普遍处于亚健康状态，其实特别缺乏运动。 所以我觉得，飞盘火了之后，更多人开始对运动感兴趣，试着走进运动场，真的挺好的。 爱上运动是需要过程的。 先认识、了解、接触，最后才能爱上…… 这就需要先吸引更多人走进运动场，而不是把人从运动场赶出去。 一项小众运动突然火爆，引起讨论和争议，似乎是一条必经之路。 但在聊天的过程中，她姐愈发强烈地感受到—— 在真实的挥洒汗水的运动场上，来自网络世界的“飞盘之争”和“飞盘媛”的污名，显得那么虚弱和禁不起推敲。 身在其中的人，因为奔跑、跳跃感受到了单纯的快乐，也久违地释放了工作中压力。 但她姐同时也感到，这种争议和污名又是如此的熟悉。 它始终围绕着身在其中的女性。或关乎她们的着装，或关乎她们的身体，唯独不关乎运动本身。 关乎女性在运动场上的服装争议，并不是在飞盘运动中才出现的。 这是一个由来已久，也被讨论过太多次的话题。 最早在网球比赛中，人们就要求女性运动员身穿紧身胸衣、身后腰垫、长袖长裙，以及高跟长靴。 不是为了让她们更好地发挥，而是因为担心女性运动员如果穿着过于暴露，会让男性运动员分心。 图源：网络 这个规则直到1919年，法国选手苏珊·朗格伦在球场上脱掉了长袖运动衫，穿上宽松的过膝百褶裙和长袜才被打破。 但后来，对女性运动员的着装又有了新的要求。 2010年，国际拳击协会建议女性拳击运动员在奥运会赛场上要穿着短裙来比赛，理由是方便大家区分男女选手。 就在去年的欧洲杯沙滩手球赛上，挪威女子沙滩手球队又因为没穿比基尼，而穿了平角短裤，被欧洲手球协会纪律委员会以“穿着不当”为由罚款1500欧元。 图源：网络 而如今，在飞盘这项运动中，女性又因为穿了展露身体曲线的运动服装，而被称“飞盘媛”。 图源：豆瓣 问题从不新鲜。 所以，穿贴身衣物被污名为“飞盘媛”的女性，穿大裤衩上场就会被认为尊重运动吗？ 不会的。 从对女性着装的“薛定谔”的要求，就可以看出—— 争议的关键，也从来不是女性在运动场上穿了什么、做了什么。 而是，在运动场上，女性从来都处在一个被性化和凝视的位置。女性的身体，也从来都是男性欲望的投射的客体。 这也能说明前文@瞿家庆所说的，在飞盘运动中，不止女性拍照，男性也拍照，但男性却不必遭受这种污名和诋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运动领域长期被男性气质所垄断，而女性长久地被排除在各项运动之外。 古代奥运会甚至不允许女性观看，世界女子拳击锦标赛在2001年才出现，现代体育也有过不许女人跑马拉松的历史。 因为女性长久地被排除在各项运动之外，以至于运动空间和资源，朝男性倾斜也成了理所当然。 所以，这样的社会文化塑造之下，有些男性堂而皇之污名化玩飞盘女性的理由是—— 女性抢占了场地。 似乎天然拥有场地的使用权，而女性即便付费，也会被扣上抢占场地、不尊重运动的帽子。 女性就这样被从运动场赶了出去。 这个叙事并不新鲜。 但如今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慢慢夺回运动时关于身体的自主权、话语权。 她们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走进运动场，作为运动的主体，而不是被性化的尤物，去享受运动本身。 根据2021年中国运动健身行业报告，67.4%的运动健身用户为女性。 运动对于女性来说已经越来越重要，女性也越来越要求运动中的体验感。 孤独的跑步、撸铁之后，飞盘让女性看到运动的可能性和多样性。 飞盘运动掀起的讨论，让她姐想起了一个词： 性别友好运动。 指那些运动中会让女性舒适，对待女性公平的运动。 毫无疑问，在社交场上引起舆论风暴的飞盘，就是这样一个新型的性别友好运动。 在这场游戏中，女性难得地成为了运动场上的主体。 图源：小红书 它成了一个契机。 成了女性开始参与由男性主导的运动领域的契机。 身在其中的女性，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运动场上探索身体、挥洒汗水。 她们在创造属于女性的运动文化。 不是像男人那样。 而是像自己一样。她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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