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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月萍  离开黄河边的老家已四十多年。我工作先在县城,后去济宁,再后来老家的村庄也整体搬迁,感觉离黄河是越来越远了。但涛涛水声和飞舞的黄沙会时常浮现,而今面对老屋的旧照片,不觉又回到当年的黄河边。“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黄河经过我的家,有名的将军渡就在我们村西头。黄河夹带大量泥沙,河床积高成悬河,自古就“善淤、善决、善徙”。我们村也曾随河水不断向东迁移几千米,自从修了石坝止住河的摇摆,家才得以稳定。我们的生活因黄河而有一些特点。因常有水灾,房子都建在2-3米高的土台上。经年累月的推拉土方,每加高一层(约半米)都要夯实,再经水雨的洗礼才行。层层累积,地基打好才能盖房,有“三年垫台”的说法。盖房倒快,邻里帮忙,几天就完工。不筑高台,能平地起屋在我们老家也算是奢望。日常生活中沙土不离左右。沙土质地松散,无风跟脚上身,起风尘土飞扬,大风时则像流沙四溅的沙尘暴。家里东西都要随手覆盖,吃土是难免的,起风时开口说话也会牙碜。虽受沙土之扰,但沙土地的好翻好种和雨后清爽让我对沙土心生好感。沙土遇水结块瓷实,走在雨后的沙土路上,清爽舒服,不像雨后黏土地又滑又粘的行路难。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家乡人觉着沙土不脏,也愿意让小孩玩土,常说“土孩”,孩子亲近土才健康呢。小时候对黄河的印象是害河。夏秋之交,雨多水涨,见面不问吃饭,先通水情。“5000”“6000”等,是指黄河每秒流过5000m³/6000 m³的水量。水大时声音隆隆如雷,浪头也一浪高过一浪,连鲤鱼都被冲的晕头转向,浮出水面而不知所终。我经历印象深的是1976年和82年的两次发大水。76年9月初大水,我们村处黄河的拐弯处,河水冲击力大,按预计水量,很可能在附近决口,村子要保不住了。大队部进行群众动员,家里的东西转移、妇女老弱先撤离村庄。粮食、细软都运出找亲戚保存了,但人却都心存侥幸不愿意舍家。晚上最危险,怕天黑看不见情况处置不及,也怕紧急时喊应不及。不敢在屋里睡了,河边护堰的人也不能睡了。最后强制人员撤离,男劳力留下,妇儿老弱分批上船。那天傍晚,我们一队人上了安排好的大机动船,带着能带动的东西,也带着与家永别的悲情。记得母亲带了铺盖、锅碗瓢勺,连油桶、饭桌都背上船了,好像谁家的屋门板也拆下带了。小孩看大人神色凝重都比平时坐船更老实,大人除了对家的不舍,还有为留守男劳力安全的担心。河边喊声一片,护堰的、喊孩子的、送东西的、忘带了什么着急的,还有大喇叭不断喊着“男劳力下船”。晚上下行30里,下船后转几辆大卡车,载着我们又顺黄河大堤上行。路上不断有瓶瓶罐罐打翻摔碎的声音,把我们安置在一个安全村庄的场院里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场院里有几间房,记得每人发了五个馒头做当天的口粮。本可以离开场院投亲靠友,但都不离开,想等水的消息,期待家能保住。离河近的村庄,一旦附近决口,后果不堪设想。父亲说曾半个村一夜之间无踪影,连大树都被洪水连根拔起,卷裹而去。当晚小孩在屋里睡了,估计大人都一夜无眠。第二天有好消息传来,水头来了,没在我们那里决口。村庄没事,都庆幸万分,庄稼无收没人再计较了。这样母亲带着四个小孩投靠亲戚,怕一家不好承担,我和母亲、小弟去了父亲舅舅家,妹妹和大弟则由姨家接走了。一个月后,父亲用船接我们,许多村还是小岛。回到家,看父亲用绳子和四棵树做了一个树上“防汛台”,为防被水冲走,把车子啥的都放到树上,也算是创新了。1982年我正好暑假在家。也是临近天黑,说下游不远处临河堰决口了。我们就去抢收地里的花生(上游决口是不敢的),那真是抢,父亲推着独轮车,我和母亲一路跑到地里,连刨带拔。第一车装满,水来到脚下,第二车装上,水已没小腿,不敢再待了,赶紧再捞几把回家。回望田里,已一派汪洋。这季秋算收了这两车花生。等水降了,再蹚泥水去地里,还能摸到点花生、地瓜,大簸箕当船往家里运。但剥开花生皮黑、地瓜有味,大部分不能吃了。等地面露出再看,花生、地瓜全埋在泥里不见了,那是大地亮光光真干净。土地被盖了厚厚一层沙土,地势增高了两尺。地势增高了,盖屋的土台也要相应再加高。久之,原来的房子地势就低洼了。若四周起了新房,原来的房子就要地基加高重盖,或屋内囤土,否则积水不安全。虽受黄河之苦,时常被夺去耕耘的收获,却没过多抱怨,像沈从文笔下那样,自然的承受不可避免的损失。况且黄河有患,也有馈赠,比如这沙土,好处也不少呢。用沙土炒货,质细对食物包裹好,炒时成熟均匀,看不出痕迹,就已酥脆熟透。沙土当隔尿垫,炒熟晾温,放到婴儿身体下,尿尿了拿出结块,其余仍干爽不湿。沙土做干燥剂,小孩的棉衣洗了,不容易干或干了发硬,埋在沙土里,脚踩吸走水分,易干还不硬。沙土地里种出的东西香甜好吃,如地瓜、花生、西瓜等。母亲种的西瓜,挑好保存一个月,留到我暑假吃,很甜的沙瓤,还一点不坏呢。对黄河的建坝、筑闸、疏浚等多措并举,特别是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对下游水量调控,已基本不存在决口问题。政府解决滩区民生问题,对黄河滩区综合治理,并实施有计划搬迁。我们村也早已迁入新社区,开启新生活。离黄河越来越远了,对黄河却感觉越来越了解了。黄河之水浇灌着千万倾良田,黄河流域创造了华夏文明,黄河母亲哺育着一代代的中原子孙。黄河不仅有滚滚而来的气势,也有长河落日的美丽,我想黄河正像一位母亲目送儿女的远行,我对她远而不疏,她也会为我们越来越好而高兴。

作者简介:
蔡月萍,山东济宁人,为丰富退休生活开始写作,以期通过写作丰盈内心、学会欣赏,陶冶情操、晕染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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