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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书记”之谜(扶贫漫忆之二)

 学亮书屋 2022-09-14 发布于湖南

经过一段时间的必要筹备,元宵节刚过不久,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由分管厅领导带队,人事处长、前任队长和我们三名新成员一起,启程前往安化,办理交接和进驻等手续。到了县里和东坪镇上,又不断有相关同志加进来,等到进入永安村部时,我们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非常壮观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叠加效应”吧。

村部在村中心的马路边左侧的斜坡上,听说原来是村小,学校裁并后,村委会就搬了进来。村部有两层楼,每层似乎是三间屋子。一楼几间房的门口,分别挂着农民技术学校、计划生育活动室、广播站等牌子。上到二楼,前面是一通到底的公用走廊,把三间房串在了一起。第一间已被改成了小套间,里间支了三张床,铺着崭新的厚厚的被褥,是我们在村上的寝室,外面是一间小会客室,兼小会议室;第二间是村支书、村长办公室和党员活动室等;最头上的,是一间大教室,就做了村上的会议室,中间是一张主体为长方形、两头收为圆弧形的会议桌,桌边和四周靠墙都摆满了椅子,可以坐得下二三十来人。

新老工作队的交接座谈会就是在这间大会议室召开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来了一些什么人,讲了一些什么话,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大抵上是厅、县、乡和中砥管区的几级领导讲话,各自提要求,提希望,我们作为工作队员,与村里的支部书记和村主任一起,表态表决心,这其实更多是官样文章,程序一样的东东。

我印象最深,甚至难以释怀的一个人,其实是村上的支部书记。

永安村是个比较特别的村子,村民绝大多数都姓“谌”,这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姓,似乎南方读shen(音同甚),北方读chen(音同陈),在永安村,自然是读“shen”(甚)了。以前我只知道有位著名的女作家叫谌容,读过她写的《人到中年》,没想到来到永安村,却发现“谌家人”铺天盖地。

村支部书记自然是姓谌,五十多岁,精瘦,偏黑,气色不太好,似乎有点病态。村主任也姓谌,是村上的秀才,听说字也写得不错。他们的发言说的什么,因为带着浓重的安化方言,我其实也不甚听清,但其大意,应该是如何配合工作队,带领老百姓,抓住机会,把村上的扶贫工作搞好吧。

令我诧异的地方,谌书记就在交接会上露了这么一次面,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开始,有人告诉我:他身体不好,不想当村上的书记了;再后来,更有人告诉我:他已经出门打工去了,不可能再当书记了。

真是没想到,我和新一任工作队刚刚进村,还是两眼一抹黑,村支部书记就“罢工”不干了,村主任又不是党员,不能代理书记,村里一下子就变得群龙无首。

他为什么不干了呢?这算哪门子事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如何尽快重建党支部,选出新书记,改变明显落后的基层党建工作局面,顺利开始新一年的工作,竟然成了我进点后面临的第一个棘手任务。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我们结束扶贫,撤队离开永安村好几年之后,我却听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有人悄悄告诉我,当年我们进村时,谌书记其实已经不是书记了。头年腊月二十四,他已经被上级党组织免去了职务。

如此说来,见面座谈会上迎接我们进点交接的,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假书记”!

更大的震惊,还在后面:当年有些村民甚至还计划把我们工作队赶走,不要我们在村上立足。当然,倒不是对我和工作队有什么成见。他们只是担心,更不希望我们的扶贫让村上的干部得了好处。大略村民们对村上的班子太失望,腊月二十四的总结大会变成了吵架大会,并最后迫使上级免除了谌书记的职务。

幸运的是,我对这一切虽然蒙在鼓里,但接下来干的几件事情,却似乎撞对了乡亲们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把大家的心融化掉了,拢到一起来了,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于是大家在背后悄悄商议,决定把我和工作队暂时“留”下来,以观后效一般,然后就是一直瞒着,瞒着,瞒了我们好久好久。当然,这是后话。

意外知晓了当年这些背后的故事,我颇为感慨,不但感慨淳朴的村民们最后诚心诚意接纳了我们,更没想明白的是,县、乡、管区和村里怎能用一个“假书记”来忽悠和应付我们工作队呢?真是亏他们想得出,做得到!

由此我也进一步感到,一个来自遥远省城,没有接过地气的扶贫工作队,如果仅仅是因为揣着明确的政治任务或者单纯美好的愿望,就盲然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去扶贫,而不是真正地沉下去,深入到乡亲们中间去、心里去,其工作难度真不知有多大,双方目标差距也不知有多远,如果基层什么地方想有意无意蒙你一下,估计你也不知道,知道了也没辙。其结果,很有可能就是“顶着碓窝子唱戏——吃力不讨好”,大概率事倍功半,甚至一无所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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