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九月份要参加一个资格证考试,最近我公号文章的更新速度不得不放慢,再此深深感谢一直不离不弃未取关的朋友们!祝我们都好运!)
作为一名京漂,年过四十,兰娟才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稍微轻松了些。在这个天子脚下、繁华都城,兰娟和老公大庄都是外乡人,是代表着艰辛和清贫的京漂一族。十几年前,大学刚毕业的兰娟和大庄,为了更美好的愿景,为了未来下一代能有更好的教育和生长环境,放弃了回家乡县城事业单位工作的机会,选择留在北京奋斗。大庄学建筑设计,兰娟学会计。十几年的拼搏奋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和煎熬,他们终于在北京通州贷款买了房子,14岁的儿子兵兵也进了通州一个排名靠前的私立中学读书。年华匆匆,青春转眼即逝,兰娟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的鱼尾纹,才惊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打扮打扮,她没有纪梵希的小羊皮,没有练过空中瑜伽,没有健身房的年卡......有的只是没完没了的加班和一脑子的柴米油盐。兰娟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也许时候该稍微放慢脚步善待一下自己了。八月份,儿子兵兵刚刚过完暑假开了学,兰娟的公公老庄突然打来电话,说婆婆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大庄一听急了,马上要订票回家。公公又连忙安慰,说他会照顾好婆婆。听到公公的话,兰娟和大庄互相对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公公被婆婆惯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真正俗语说的油瓶倒了不扶,他会照顾人吗?当晚,兰娟和大庄请了假,网上订购了火车票,打算第二天赶回去。当天夜里,两个人辗转反侧,都有点睡不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凭心而论,兰娟对未来境况的焦虑多过对婆婆病情的担忧。毕竟,磕磕绊绊十几年的婆媳关系,并没有太多美好回忆。大庄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婆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恶婆婆,但是她也像天底下大多数婆婆一样,只疼自己生的孩子。更像大多数婆婆一样,和儿媳妇是天敌。兰娟怀孕的时候,没有出现电视剧中的桥段:儿媳妇一怀孕成为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婆婆常挂在嘴边的是:我们那时候,快生了还去地里干活哩!我们那时候,哪像你们现在这样怀个孕补充这维生素那维生素......兰娟气到郁结,但是你和一个有着根深蒂固老思想的婆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见不得你享她没享过的福,她更恨不得你把她没受过的苦都尝一遍,心里才平衡。大庄看不下去,刚刚跟婆婆委婉的说两句:对兰娟好一点,婆婆立刻捶胸顿足、哭天抹泪、伤心欲绝的表示:天地良心啊,我对闺女和儿媳妇没有差别啊......兰娟的月子是在婆婆家过的,由于自身体质和剖腹产的原因,儿子生下来后,兰娟的奶很少,刚开始喂奶粉,儿子不适应,儿子饿的哇哇哭,兰娟心疼的也跟着哭。娘家妈的表现是奔波各个中医院给兰娟抓能通乳的中药,而婆婆的表现是叼着烟卷(年轻时当过村妇女干部的婆婆吸烟)冷嘲热讽:我看人家媳妇生个孩子奶都哗哗的吃不了......言外之意怎么就你娇气,更有一层意思是这个媳妇可娶亏了!月子刚过完,刚结婚不久的小姑子居然怀孕了,这时婆婆再也不提我们那时候怎么怎么样,隔三差五蛋糕、苹果、排骨、白条鸡大兜小兜的往小姑子家里提。兰娟真的想不通,就算儿媳妇不是自己亲生的,心疼不起来,难道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们庄家的骨肉,不是婆婆嫡亲的孙子吗?兰娟休完产假就上班了,婆婆来到北京帮兰娟带了三年孩子,尽管带孩子的过程中也诸多抱怨,但那个时候兰娟的工作正在上升期,如果婆婆甩袖而去,自己真的要在孩子和事业之间做了一个选择。一年以后小姑子生了孩子,尽管小姑子有婆婆帮忙带孩子,但是心疼女儿的婆婆担心自己闺女会跟婆婆处不好,明里暗里暗示兰娟让娘家妈过来带孩子,她好回去帮她女儿,兰娟装听不明白,不反驳也不接话,一方面母亲有工作还没退休,另一方面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儿媳妇们永远不会彻底明白,婆婆们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唉!兰娟暗暗叹了口气,不想了,只要一想起这些不愉快,满心都是苦涩。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婆婆也是自己丈夫的妈,是她和大庄推卸不掉的责任。何况婆婆再不好,也帮自己带了三年的孩子。尽管那三年磕磕绊绊,但兰娟的工作业绩好歹是更上了一层楼。婆婆的脑梗不算特别严重,没有生命危险,精神和语言能力各方面还好,只是行动不便,需要慢慢康复训练。见大庄慌的只顾流眼泪,医生宽慰说:“老太太身体素质不错,后续应该可以通过持续复健,最大限度地恢复自理能力,这关系到老人余生的生存质量,你们做子女的一定要重视,这日子啊,还长着呢!”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兰娟和大庄的心里仿佛压着千钧大石。公司管理严格,一个萝卜一个坑,兰娟和大庄只请了一周假,医院有特别看护,并不让太多家属守在病房,公公和小姑子替班照顾婆婆。兰娟和大庄暂时返回北京。一个月后,听说婆婆已经出院。小姑子的状况并不好,离了婚,自己一个人带着十二岁的女儿,上着班还要送孩子上下学。平时也是依赖婆婆照顾惯了的主儿,此时能自理已经不错,指着她长期照顾婆婆不太现实。大庄直奔卧室,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婆婆躺在被子里。靠近床边,一股刺鼻的臭味传来,兰娟下意识地捂了鼻子。他话音未落,婆婆已经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你们先出去,快点出去……”大庄受不住,哽着嗓子叫了声“妈”,兰娟心里也不禁一阵恻然。可是,他们就那样猝然老去,赖你扶持,从身体到精神。当年和大庄留在北京,雄心万丈,希望通过奋斗,提高生活质量,让下一代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高的起点。但现在事业刚有起色,14岁的女儿已经上初三,明年将冲刺中考;婆婆却倒下了,如今难以自理,身边不能没人照料。人间至味是中年,那一刻,兰娟秒懂什么叫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尽管婆婆有很多不招人待见的地方,但是婆婆是个讲究人,这么多年,永远干净利落。当初帮兰娟带孩子,尽管嘴上没少唠叨,但是兰娟不能否认她的要强与能干。尽管婆媳间愉快的回忆不多,但不代表没有。兰娟永远记得,知道自己爱喝茶,婆婆很少让家里的茶叶罐空过。有一次吃过晚饭,发现茶叶罐里只剩一点碎末,婆婆不顾劝阻,坚持要去楼下超市买茶叶,理由是喝惯了茶水的人喝不惯白水。甚少得到婆婆关心的兰娟,将这件事记了十几年......十几年的婆媳,多少也有了一丝亲人的感情。如今,面对狼狈不堪的婆婆,兰娟情感复杂,一丝心酸夹杂着一丝心疼。没有功夫考虑其他的,她立刻动手帮她收拾,公公和大庄则讷讷地避了出去。婆婆床头支着一张小桌子,上面凌乱地摆着几只碗,里面有黑乎乎的剩菜,旁边的垃圾桶已经溢满了,弥漫着腐败的味道。以前他们每次回来,婆婆都会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提前准备新拖鞋和干净被褥。大庄只剩了着急,但是着急也没用,要紧的是解决眼前问题。所幸儿子读的是私立学校可以寄宿,这几天暂时不用考虑他。这天晚上,兰娟和大庄讨论了半夜,大庄的意思:公公明显不会照顾人,他们又鞭长莫及,最好的办法是把公婆接到北京。兰娟心里像梗着一根棍,没有办法顺过这口气来,但是不接走公婆,目前这种状况就等于让婆婆等死。婆媳感情再一般,兰娟也无法狠的下这个心。可是接走公婆,通州的房子并不宽敞,无论是租房请陪护,还是找养老院,都需要大笔开销。兰娟和大庄只是工薪阶层,还有十年房贷要还,儿子的培优开支也不小,再加上,她明年中考,三年后面临高考,负担沉重,无论如何,家里多少得留点余粮。合计来合计去,只有一条路可行,把老房子卖掉补贴开支,公婆来北京,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果然,一听他们的计划,公公就直摆手:“不去不去,去了,我和你妈只怕死得更快,还有这房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动这个心思!”兰娟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和善、万事不管的公公此时成了障碍。兰娟问:“那妈怎么办?”公公梗着脖子说:“不要你们管,我自己能照顾。”说完,又加一句:“你们给请个保姆,我看着就行。”大庄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妈的身体需要专业陪护,保姆能行吗?”但公公不管这些,就认定两点,第一他不去北京,第二房子不能卖。理由是他不适应城市的生活。他不会普通话,也不想学,说住在城市的楼房就像坐牢一样。坦白讲,兰娟和大庄从内心并不想卖掉公婆的房子,也不想让公婆离开故土,更不想让他们老两口分开。她说:“去北京,你爸过不惯,要不就在老家请个人吧,就是,又要害你们花钱了……”同时,婆婆替公公开脱:“这人越老,越像老小孩,你爸就是被我惯坏了,你们别怪他,都怨我。”大庄和婆婆感情很深,婆婆一哭,大庄也忍不住哭了。兰娟理解大庄的眼泪里,有心疼,有惭愧:奋斗半生,年过四十,他没能让父母实现养老自由,他内疚!回北京的前一天,兰娟和大庄发动亲友,帮忙找了一个保姆。临行前,千叮万嘱,请她一定照顾好婆婆,每天务必坚持复健。之后,他们忐忑不安地回了北京,结果还不到一周,公公就打来告状电话。先是嫌保姆做饭难吃,又投诉保姆偷懒,抱怨他们,每月3000块请回来一个祖宗。兰娟跟保姆沟通,对方也一肚子怨言,说公公成天跟监工似的,指挥她干这干那,“我来是照顾老太太的,又不是伺候他的。”兰娟两口子不在现场,也搞不清谁对谁错,只能两边好言劝着。没几天,公公又打来电话,说保姆买个菜出去一上午,结果婆婆拉了一床。大庄一下子崩溃了。他像一个困兽在屋子里转圈,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不能再让我妈遭罪了,我要辞职,我得回去照顾她。”兰娟本能的劝阻:“你别慌,先考虑周全,如果辞了职,你事业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不,你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大庄情绪激动,声音哽咽“你根本想象不出,我看到妈躺在那里的感受,因为那不是你亲妈!”兰娟一夜没合眼。一想到大庄要辞职,兰娟就对未来在充满恐慌:他的收入是家里主要来源,如果他辞职,房贷、儿子的培优费,婆婆后续的治疗费,很快就能将这个家拖垮。大庄是做建筑设计的,需要资历,熬了这么多年,刚混出点名堂,现在辞职,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更何况,婆婆的康复不是一天两天,长期两地分居,会给夫妻感情带来什么影响?传说中的中年危机,像洪水猛兽一样扑过来,打的兰娟措手不及。半夜,兰娟爬起来,对同样无眠的大庄说:“刚来北京那会,比现在难多了,咱们都能挺过去,这一次,也一定能找到好办法,放心,我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妈的病就是家里最紧要的事.....”哭过之后,他们开始在网上查询与婆婆病情相关的护理常识、机构。果然,北京有几家专业的康复中心,很适合婆婆的情况。而医生也说过,术后半年是康复最佳期,如果能让婆婆最大限度地恢复,那是最好结果,就算恢复不到理想程度,将婆婆接到身边,大庄也能安心。接下来的几天,兰娟和大庄实地考察,并敲定了其中一家。交完定金,大庄忧心忡忡:“要是我爸还是死活不同意怎么办?”“这不是由着他任性的时候,妈的治疗不等人,实在不行,先把她一个人接过来。”兰娟坚定地说。而公公仍是之前的态度,哪都不去,提到婆婆的病情,他居然说:“这么大年纪了,死也死的起,还折腾啥?”兰娟气到无语摇头,在公公身上,她看清了一个道理:成熟与年龄无关,很多人只是老了,成年人的责任、担当、慈悲,半点都没跟着成长!兰娟毫不客气地说:“这趟来主要是接妈去北京治疗的,您要实在不肯去,就在家待着吧,我们也不强求。但是,保姆不能再请了,妈的后续治疗费用得花不少钱,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再说,您身体还硬朗,照顾自己应该没问题。”兰娟知道,这些狠话,她不说,大庄根本说不出口。如果想问题尽快解决,那么,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做。这番话,让公公感受到了他们的强硬,而这时,大庄也联系好了当地救护车。当医护人员上楼接人时,公公慌了神,追着大庄问:“真走啊?”“真走!”大庄一边指挥大家抬人、搬东西,一边答。救护车上, 婆婆泛着泪花,一只手拉着大庄,另一只手拉住兰娟:“妈知道你们孝顺,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庄哽咽:“妈,只要您活着,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儿子。”那一刻,那场景,让兰娟心里有些酸楚。兰娟稍微紧握了一下婆婆的手,此时,她觉得那只手充满了温度。尽管康复中心收费不菲,但帮兰娟和大庄解决了大问题。婆婆得到了专业护理,进步明显,兰娟和大庄每天下班后,轮流去看她。陪她说说话,帮她梳头、剪指甲。婆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训练劲头也越来越足。医生说,照这个势头下去,婆婆恢复自理能力的几率很高。公公在家里无所事事,转来转去,但是只要他不闹着回去,安安静静待着,对兰娟和大庄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一个月后,公公让兰娟给他订车票,兰娟心里咯噔一下。大庄压抑不住的不满:“爸,您看您刚消停几天......”公公瞪了大庄一眼,脸上一股他这个年龄不适合的傲娇:“回老家,看看那房子能卖多少钱.....”兰娟和大庄一愣,好久,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表露太多的笑意......人间至味是中年,苦和累是常态,觉得扛不住的时候,看看老的,再想想小的,兰娟和大庄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父母在,是幸福!尽管感情上兰娟还无法和婆婆做到亲密无间,但是,一家人共度难关的日子,让她早已决定放下所有芥蒂。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孝顺父母不是义务,而是稍纵即逝的机会。(请喜欢此文的朋友点亮文末右下角“在看”,多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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