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6日是我们64年知青插队50周年的纪念日。受徐州市泉山区奎山乡泰山村党支部邀请,我们参加了泰山村插队知青返乡参观活动,村委会大门口,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村口悬掛着大红布条幅“热烈欢迎泰山知青插队50周年返乡参观活动”。 村民们在泰山村党支部书记的带领下迎接老知青们的到来,我们一下汽車就被乡亲们认了出来,他们紧紧拉着知青们的手,问寒嘘暖,村委会门前还来了不少姑娘小伙,我们不认识,他们是泰山村老村民的后代,非要来会场看看,认识一下他们长辈嘴里常念叨的插队学生,乡亲们的热情让我们感觉到心里暖暖的。 上午九点,泰山村党支部召开了欢迎大会,党支部书记祝英杰同志致词欢迎,台上的祝书记,看上去有四十岁,身体健壮,声音宏亮,讲话风趣幽默,亲和力强,一下子就让我们有回到家的感觉。村里的金芳妹妹告诉我说祝英杰书记是大家推选出的致富带头人,他干书记已七、八年了,群众威信高,他就是咱五队社员祝自田的小儿子…… 我眼前一亮,心中有种震憾的感觉,原来主席台上讲话的祝书记就是蛮嫂的小儿子英杰?! 一直尘封在我心底的往事一件件浮上了心头……祝英杰书记的爸爸叫祝自田,是我们五队的社员,当年被错定为一个“历史反革命分子”。听老队长介绍说:老祝是丰县人,解放前曾在四川国民党部队当过兵,解放后在武汉中南采石场当工人,其妻杨兰芳江西宜春人,下放前在兰州做小学教员,他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赣生,跟二姨在兰州上学,1963年祝自田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下放(英杰是最小的儿子),落户徐州郊区泰山大队第五生产队。杨兰芳因江西乡音重,社员们都叫她“蛮嫂”,渐渐地也就淡忘了她的姓名…… 我第一次见到蛮嫂时,因为她与别人不同的气质与特殊身份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时的她正值中年,脸色苍白,皮肤细嫩,皱纹过早地爬滿了她的脸颊,散乱稀疏的一头黄头发,一身过时褪色又肥大的旧衣杉套在她瘦弱的身上,当时队里在南场老槐树下召开社员大会,别的妇女都忙着有纳鞋底的,有搓麻绳的,有补衣服的,还有在喂娃娃吃奶的……只有她低着头,身边带着一个两岁的男孩,坐在边角,赶着织毛衣,她的毛衣织的又快又好,右手指肚上贴着白胶布,一看就是织毛衣的老手。 后来,我和两名女知青被分到蛮嫂所在的第二生产组劳动。组里的妇女多为年轻力壮,干活个个都是把好手!活没少干,话更没少说,姊妹娘们一见面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从她们言谈话语中,我了解到:蛮嫂要比她们过的更苦,更穷,更累。听她们说:蛮嫂的丈夫老祝“瓤劲”,戴个“四类分子”帽子,一家人跟着遭罪,要钱没有钱,又没有个好身子骨,瘦的皮包骨头,干不了出力活,成天没有大言语,见人点头哈腰的,来咱队好几年了,搭了两间破茅草房,连个院墙都没拉上,二儿子上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夏天给生产队割草喂牛挣工分,冬天跟着劳力去城里拉尿,真可怜! 由于蛮嫂是“四类分子”的家属,她平时话很少,只知道埋头干活,累活脏活抢在别人前面,就连大老爷们男劳力也佩服蛮嫂能吃苦,婶子大娘也都夸蛮嫂心眼好,实在。蛮嫂有文化,头脑聪明,心灵手巧,除去在生产队辛苦挣工分外,她在家总是起早贪黑,点灯熬油,手不离竹针毛活,经她手织出的毛衣,毛裤,手套,圍巾,帽子不计其数,穿戴在乡亲们身上,平整可体,轻便暖和,而她的手指却因织毛衣,手指常年缠着胶布,变形,开裂流血…… 有一次,我见她家里那排着队等她织的毛线棉线,就劝她不要再接毛活了,太累了!人家求你一句话,你得忙个一二十天拼命赶活,又没有一分钱报酬,你图个啥?! 她回答我说:“我是个外来户,在村里无亲无故,又是“四类分子”的家属,队里的老少爷门,姊妹娘们都待我不薄,遇到难处,大家都伸把手帮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别的能回报乡亲们,只有这点小手艺,别人只要开口求我,让我帮助织毛活,我再累再苦也不能推辞。 我们生产队的大田地一大半都在泉山水库南牛犊山下,每天出工要走一段山路,小英杰年龄小,走不动路,蛮嫂出工时就把孩子放到柳条筐里,背着他爬山路,有多难多累!和蛮嫂替换着背小英杰的任务就落到我们几个女知青的肩上…… 蛮嫂就这样带着小英杰,风里来雨里去,和我们一起辛勤劳作。有一年春天,她累病了,脸色蜡黄,瘦得走路打晃,好像被霜打蔫,干活休息时就倒在树荫下的地上昏睡,没有钱去医院看病,又舍不得耽误挣工分,有病硬撑着……老祝又被派去修公路,不能照顾蛮嫂和孩子。病中的蛮嫂吃饭没有胃口,想吃水果买不起,我常见她摘葡萄树上的嫩梢,吃的津津有味…… 那一年又碰上天气大旱,一个半月滴雨未落,农田地开裂,河沟水干涸,村民们吃水都靠去泰山营部队去拉水,为了抗旱保秋收,与老天争粮食,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去泉山水库挑水浇地,男劳力用平车拉水,女劳力挑水,大家起早贪黑,连续苦战二十多天,大家都快累趴下了。 我双肩红肿,三件短袖褂双肩都磨破,真想当逃兵回家歇歇。 当我看到大病初愈的蛮嫂带着两三岁的娃娃,拖着虚弱的身体,和年轻人一样挑水上山抗旱,我也只能咬牙坚持着…… 天气越来越热,旱情越来越严重,水库的水已见底,正当大家着急上火时,天气突变,阴云密布,雷声阵阵,不一会就下起了大雨。大家顾不上被淋成落汤鸡,高兴得欢呼着:老天爷总算睁开眼了!只见蛮嫂娘俩都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往下滴水,当时的情景一直印记在我的脑海中…… 一九七二年的春天,我和我的知青战友们离开了朝夕相处,亲如家人的泰山村父老乡亲,结束了八年的农村插队生活,当上了一名铁路工人,被分配到远离家乡的偏僻車站工作,与第二故乡的乡亲们分别了。 今天,当我们看到当年曾背在肩上的娃娃已成长为乡村党支部书记,成长为乡亲们的致富带头人,怎能不感到震撼和激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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