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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怀将军:涟水城下七昼夜

 兰州家长 2022-09-17 发布于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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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怀将军

涟水城下七昼夜

李士怀

1946年10月,我英勇的华中野战军在粟裕将军指挥下,于废黄河畔的涟水城下,歼灭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7000余人。这是华中自卫北线的第一个大胜仗!正如1946年10月26日延安《解放日报》社论指出的那样:“华中与晋察冀人民解放军同于24日在涟水与平汉北段获捷……,对人民爱国自卫战争作了新的贡献,大大鼓舞了解放区和全国人民的胜利信心,也是给予南京一平攻势掩盖下的蒋介石新的军事进攻一个直接的有力答复。“

当时,我是华野十一纵队十五团团长,直接接受华野党委的命令,防守涟水城,在废黄河边与七十四师激战七个昼夜,战斗情景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1946年9月下旬,淮阴战役后,我团随五旅转至淮安县顺河集休整,并奉命改番号为十一纵三十三支队。休整中,我们传达学习了毛主席为中共中央起草的对党内的指示——《三个月总结》,传达学习了华野在涟水陈师庵召开的会议精神,总结了解放战争初期作战的经验,全团干部战士消除了埋怨情绪,增强了团结的观念,树立了克服困难、战胜蒋介石的胜利信心。

自从华野主力主动撤出淮阴城之后,敌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踌躇满志,得意忘形,蒋介石也打来电报,对他所取得的“胜利”“备极嘉奖”;蒋介石手下的参谋长陈诚乘机大吹大擂:“苏北战斗已成尾声。”他们以为,只要全部美械装备的五大主力之一的七十四师继续向北这么一打,就可以唱完这首如意曲子的“尾声”。而我们呢,自我主力撤出华中首府淮阴城之后,北线地区广大群众的情绪受到了一定的影响,部分人士因不了解我战略方针,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和恐慌心理,更主要的是增加了我财政、经济、交通运输及部队补给的困难。为了保证人民的生命安全和振奋人心,需要创造条件,大量歼灭敌人,来稳定华中局势,挫败敌人的进攻锋芒。

一场新的大战正在酝酿之中。

10月14日清晨,我和政委殷绍礼出操刚刚回到团部,就接到旅部打来的电话:粟司令要李士怀团长早饭后到他那里去。根据以往的经验,说明粟司令的一着好棋考虑成熟了。指名一个团长到他那里去,由他面授机宜,任务一定非比寻常。我一时猜不透粟司令会给我什么样的任务,心情不由得有些紧张,但当我想到几小时后,又可见到苏中七战七捷的卓越组织者、指挥者,使敌闻名胆寒的粟裕司令,又不由得无比兴奋。早饭后,我跨上马,带着一名作战参谋和一个警卫员,风驰电掣地奔向华野司令部。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只有头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这个小村庄,红叶遍树,绿水环绕,没有车响马嘶,是个纯粹农家村落;但是,地下的电话线伸向四面八方,像一根根大动脉,从心脏这个中心通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这,告诉人们:这里是一个高级军事指挥机关。

我和作战参谋来到一座三间茅草屋的门前,跨进门,粟司令高兴地迎了上来:“你们辛苦了!”

我们回答:“司令更辛苦。”

“弄水喝,休息休息。”

我先前的紧张心情,在粟司令对部下亲切的谈吐、热情的体贴中消失了。我一面喝水休息,一面注视着屋里漫步的粟司令:他身穿灰布军装,腿上打着绑腿,腰上束着皮带,显示着军人特有的干练、利索气质,他矮矮的个子,清瘦的面容,浓黑眉毛下面一对略微下陷的眼睛,更显得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沉着冷静、质朴谦和、平易近人、毫无做作的感觉。半小时后,粟司令亲手拉开遮在后墙上的白色帷幕,一幅巨大的苏北、鲁南形势图现露出来。我知道,粟司令要给我部署任务了。我站了起来。粟司令平静地说:“现在把野战军党委交给你们的任务讲一讲。”我跨前两步,站到了地图跟前。

“依据当前敌军的部署,蒋介石很快就要向我们发起一个新的进 攻。进攻方向可能有两个:一是集结于宿迁及洋河、埠子集地区的敌六十九师四十一旅、保一纵等五个旅,自宿迁东犯我陇海线上的新海地区,以切断我山东、华中两大解放区的联系。二是盘踞于高(高邮)宝(宝应)、兴化地区的敌二十五军,窜于来安、渔沟、王营、码头一线的桂七军和猬集于两淮及其以东的七十四师、二十八师,自两淮进窥涟水、益林,或沿通榆公路北犯盐阜、榆林,威胁苏中,并借以分割我整个华中。”粟司令讲到这里,两道浓眉紧锁起来,眼睛里射出两道逼人的光芒,用他特有的湖南乡音深沉地说:“敌人是一个大胆的行动。形势对我们来说是严峻的。”司令员面对突起的战争风云,数十万敌人的包围,没有一丝的慌乱,犹如一个谙熟的水手,对付惊涛骇浪那样的沉着自如。接着他又转换了一种深思熟虑的口吻说下去:“为了粉碎敌人的进攻阴谋,所以华野党委研究决定,把华中主力集中在六塘河以北,沭阳以西和淮安、马厂、钦工一线的机动位置上……”

原来如此!我们五旅为什么在顺河集一带集结休整待命的迷,就在粟司令手臂一上一下的挥动中解开来了。

当时,不允许我分散精力,对粟司令“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宏谋大略进行赞叹。重大的使命,决定我必须把粟司令对形势的精辟分析、指挥员的决心、部署,一字不漏地领略下来。如同吃饭一样,一口一口地细细咀嚼,咽下肚去,然后转化成巨大的能量。

粟司令简明扼要地分析了形势之后,立即把题目引到了我这次的使命上来:“最近得到消息,七十四师可能要进攻涟水。为了争取主动,决定把原来防守涟水城的皮旅调出来,作为机动部队,派你们这个团来接替防务。”提到七十四师,指战员没有一个不咬牙切齿。它是蒋介石陆军总部直属的南京卫戍部队,全部美械装备,是蒋介石的五大主力之一。抗日战争中,在缅甸接受美国“顾问”的训练,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桃子”,七十四师也回到了国内成了蒋介石挑动内战,抢夺抗日战争胜利果实的得力打手。近三四个月来,真是“冤家路窄”:在六合我们和七十四师打;到天长、马坝,又和七十四师打;淮阴保卫战,我们的对手还是七十四师。战士们的心中早就憋足了一口气,这次防守涟水县城,一对“冤家”又要聚头了。我不由得脱口而出:“七十四师!”

“对,七十四师一定会来!”粟司令以肯定的口气接过话头,以轻蔑的口吻接着说:“七十四师侵占两淮,损失惨重,被我击毙团长两名,营长六名,主力五十八旅已不能再战,本拟调回南京休整,但蒋介石这个大流氓突然打来一个电报,对该师侵占两淮'备极嘉奖'弄得师长张灵甫昏头昏脑,争着留在苏北参战,要'结束苏北战局'再回南京。”

话说到这里,粟司令两只眼睛的逼人光芒射到我的脸上,以坚定的口气下达命令:“你这个团,不惜一切代价在涟水城防守七天七夜。”我知道,以我们一个团,抵挡全部美械装备的三个旅以上兵力的敌人是困难的,如果有个闪失,将给整个歼敌部署带来不可设想的损失。但是,革命的责任感,不容许我在艰巨的任务面前讨价还价,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把这副重担挑起来。我只用一个字:“是!”来表达我对于完成这个任务的信心和决心。

粟司令关心地对我说:“当然一个团想挡住七十四师,守住涟水城七天七夜是困难的,你们先守起来,你们纵队有3个团控制在茭菱附近,可以随时接应你们。把过多的兵力陷在阵地上,削弱机动兵力,对大规模歼灭敌人是不利的。”

最后,粟司令关切地问道:“这次任务很重要,很艰巨,还有什么困难?”

我说:“粟司令,我提点要求怎么样?”

“可以!”

“我们有三条要求:一是伤病员能及时运下来,二是弹药再能补充一些……”我说到这里,粟司令接过话尾:“你们在如皋的加力战斗中缴获不少嘛!”我不得不佩服粟司令对下情的体察入微。的确,我们在加力战斗中有大批缴获。我点点头表示是的。又提出了第三条要求:“战斗减员能及时补齐。”

粟司令高兴地说:“好嘛!能解决的很快解决,不能解决的慢慢来。”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粟司令见我叫警卫员备马,热情地把我们挽留住了。

吃过午饭,我骑上马,带着会见粟司令的兴奋心情和对未来的涟水保卫战的必胜信念,来到涟水城下。

涟水城位于废黄河和盐河之间,是联系华中、山东两解放区的枢纽,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废黄河和盐河自淮阴平行向东北流去,至涟水西南15里的带河镇(即今之张渡),两河相距仅有二三里路。废黄河流至涟城西三里路左右的谷嘴后,折而东西方向,横于涟水城南,然后又转向东北,经菱菱向东而去。盐河至涟城西面的大关处,即围城转向北面,然后向东北方向流去。城里西南角有一座砖砌的七层古塔,为全城的制高点,站在塔顶可窥视涟城与废黄河全貌。涟水城南与废黄河之间有三道堤坝。第一道为内堤,比较低,贴近河床;第二道是又宽又高的大堤,它的高度超过城墙丈余;第三道在二道大堤与城墙之间,为一条护城堤坝,比第二道堤要低得多。涟水城南门直对,有一条宽敞的大路,把三道堤坝一切两开,然后向河边伸去,隐没到水中,这是全城唯一的渡过废黄河的渡口。所有三条堤坝,都是沙土,质松灰尘大。城内房屋不甚集中,有很多空地和长满芦苇的水塘。涟水城地形特点是:扼堤而守,则易守难攻,如果失去大堤,则城内无法设防。

依据涟水城的地形特点和华野指挥部的作战意图,我们将兵力作了如下部署:第一营担任城南一线阵地的守备。这一处是我预定的敌人可能选取的主攻方向之一。防守地段由南门渡口起西至杂姓庄。如若敌人从这里进攻,可以自涟城正面渡过废黄河,有利于兵力展开,且离城较近。虽有废黄河天堑,但敌人有炮兵、工兵等技术兵种,废黄河不能成为他们攻击的屏障,张灵甫好大喜功,欲求速决,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在涟水城下孤注一掷是完全可能的,必须以重兵防守。特别是南门渡口,是敌人跨河攻击的有利地点。我们便以二连三排和营属六零炮班(三门六零炮)进行防守。我们把二营部署在离城15里的带河镇。这一处正面狭窄,利我层层设防,不利于敌人展开大兵力,但是左右有废黄河和盐河,可给敌人两翼安全带来极大保障,攻击前进困难较少,因此,我们把这一处也作为敌人可能选取的主攻方向,前后构筑了三道工事,以扼守敌人从盐河——废黄河中间陆地向涟城进攻的大路。第三营在城西大关,担任杂姓庄到谷嘴之间的防务,并根据作战需要,进行东西机动,还把第九连划归团部,作为我们直接指挥的预备队。

从15日开始,我们为了“迎接”蒋介石的“御林军”七十四师全团上下投入了紧张的战前准备。

为了打垮反动派的进攻,保卫家园,盐阜、淮海区的人民积极地投入了前线的后勤工作。涟东民兵参战团协助我们挖工事;担架队隐蔽在第三道大堤下,准备救护伤员;老大爷、老大娘连夜磨面、理菜保证子弟兵吃饱、吃好;涟水县500多教师,1万余儿童也组织起来给我们送慰劳品,在后方医院做救护伤员的准备工作。

10月17、18日,敌整编七十四师,将两淮(淮阴、淮安)防务交给原来驻在淮阴以西南新集、码头等地的伪二十八师(原军)。19日,伪七十四师和临时划归张灵甫指挥的二十八师一九二旅倾巢出动,分三路杀气腾腾直奔涟水而来:东路侧翼五十七旅,由淮安经顺河集,直逼涟水城;中路军,由七十四师主力五十一旅担任,由马同镇东经钦工折而北,向涟城猛扑;西路侧翼为五十八旅,由王营沿盐河堤占领带河镇。一九二旅为预备队。

敌人来啦,我们不能在涟水城下坐等这笔“买卖”!和政委、参谋长研究了一下,命令各营抽出一部分兵力,组成精干的小分队,在涟城外围选取有利地形,打敌人的伏击,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挫动他们的锐气。一路上,十纵节节阻击,我们小分队神出鬼没,打了就跑;敌人丢盔弃甲,损兵折将,只好乱放一通枪炮,“欢送”战士们胜利归来。这样的打法,惹得敌人当官的束手无策,暴跳如雷;当兵的疑神疑鬼,心惊肉跳,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在一顿手榴弹或一阵乱枪中,把小命丢掉。20日,一营二连指导员董光继率领两个班,埋伏在淮安汤庄附近的一个长满芦苇的干塘里。下午3点钟,中路敌人的前卫连耀武扬威地走来了。当敌人走到离他们只有20多公尺的时候,董光继高喊一声:“打!”顿时,每人三颗手榴弹飞入敌群!随着数十声巨响,敌人倒下一片。没死的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卸下枪来,又在机枪、冲锋枪、步枪的射击声中倒了下来。几分钟的战斗,敌人中路军的前卫连,全部被歼。等敌人大部队赶到,我们两个班的战士已行进在凯旋的路上。

就这样,敌人在我层层阻击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21日才到达涟水城南的废黄河南岸。

晚饭后,我来到南门阵地上,我们的战士有的擦枪,有的磨刺刀,还有的几个人凑在一起讨论杀敌立功计划。看到我,一个个站了起来,急不可耐地问:“团长,七十四师到底什么时候进攻呀?再拖两天我要急出病来啦!”战士们高昂的战斗热情,求战的迫切心情,使我心潮起伏:我们装备处于劣势的一个团,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兵骄将悍的四个旅的敌人,战士们却没有一点懦怯和灰心。此时此刻他们想的是如何杀敌立功,如何打垮蒋介石的“御林军”。有这样的战士,何愁七十四师不被消灭,何愁蒋介石不被打垮!

随着夜幕的降临,我登上了废黄河二道大堤。此时,秋风瑟瑟,四野寂静,微弱的星光下,天地混然一体,只听见废黄河南岸偶尔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和乒乒乓乓的铁器敲击声——是敌人在构筑炮兵阵地。

从敌人这些偶尔的动静中,证实了粟司令对敌情的分析估计是何等英明正确——敌人的主攻方向,选择在南门!

我也从这窒息人的沉闷寂静中预感到,平静是假象,这和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明天,将有一场恶仗在等待着我们!

我最担心的是南门渡口,明天敌人隔河攻击,这里是首当其冲。当我来到南门渡口阵地时,一声大喝:“谁?”我应了一声“我!”“噢,是团长!”一个高大的身影跑了过来。我一看是二连三排排长邢大个子。

邢大个子的名字叫邢献良,是安徽无为县人,他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是全团出名的猛将。在守备天长的战斗中,他杠一筐手榴弹,躲在城门洞的弯曲部,由两个战士揭手榴弹盖,他一个人摔,打退了一个连敌人的进攻,掩护了部队安全撤退。可是他又是全团出名的“调皮鬼”、“笑话筒子”,不论多严肃的问题,到了他嘴里,都会引得人发笑。尽管他有这些缺点,但是,他凭打仗勇敢这一条,还是赢得了干部战士们的尊敬。

我问:“敌人有什么动静吗?”

邢献良回答:“狗日的刚刚按了阵汽车喇叭,响了一阵铁镐、洋锹声,看样子是在安大炮呢!”我告诉他,根据判断敌人的主攻方向选在南门,渡口阵地可能成为主要的加强攻击目标,要他警戒。邢献良见我一说,油嘴马上耍开了:“团长放心,这是煨罐摸螺螺,走不了瞎爹的手,有一点动静,我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我查看了阵地和武器弹药准备后,命令多加小心。要是别的人,只回答“是”就行了。可他又来了一套:“团长放心,我打呼噜也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

我回去以后,连夜把团指挥所由北门城里搬到了西门南边的废黄河大堤下。

22日凌晨,敌人集中了全师的所有炮火,向我南门渡口不足200公尺长的废黄河阵地发起了毁灭性的轰击。这次,敌人一反常态根本没有搞什么“试射”。一开始,炮弹就象暴雨一样向我阵地倾泻下来。随着连绵不断的轰雷般的巨响,大地也跟着震动起来,团指挥所的桌子,电话机上下直跳,泥土刷刷地落在桌上、人的头上、身上,我摸起电话要一营,不行,线被炸断了,我和政委说了句:“我到一营去。”立即冒着浓密的炮火来到一营指挥所。透过望远镜,只见南门阵地上硝烟弥漫,沙土蔽日。我们的三连战士特别是三排的战士们正在与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战斗。

守卫在渡口阵地上的二连三排排长邢献良,见敌人开始打炮,立即冒着弹雨冲出掩体,沿战壕飞步跑遍全排阵地,除留下少数观察哨外,命令其余战士进入防炮洞。

一个小时后,炮声渐渐稀落下来,观察哨报告:“敌人上来了。”邢献良大喊一声“准备战斗!”带领战士冲出防炮洞。到外面一看,整个废黄河大堤象被犁铧全部耕耘了一遍。原来的阵地也变了样子:胸墙坍塌了,小集团工事和单人掩体被泥沙填平了,一公尺宽、两公尺深的交通沟连膝盖也遮不住了。战士们伏在紧密相连的一个个弹坑里注视着废黄河南岸敌人的行动;敌人在机枪、迫击炮的掩护下,将一个巨大的木排放入水中,好几十人簇拥在上面向北岸撑来。刚到河心,邢献良一声令下:“打!”顿时,弹雨纷飞,点点命中,侥幸没死的敌人慌忙跳入水中,随着一阵枪响,水中打着几圈红色涟漪,尸体飘了上来,被汹涌的废黄河水卷着向下游飘去,最后,只留下木排在水上面飘荡。

片刻之间,对岸河滩上又拥集了密密麻麻的敌人,他们抬来10多只瓦灰色橡皮船,每只船爬上10多个敌人,又向北岸划了过来。橡皮船刚离开对岸,邢献良立即命令开火,子弹在水面掀起层层水花,对岸沙滩上,泥沙飞溅,敌人倒下一片。岸上、船上活着的敌人乱成一团,鬼急慌忙地丢下橡皮船,缩回沙堤后面去了。

战士们还没来得及修复被摧毁的工事,敌人又开始了第三次攻击,一个头戴大盔帽的敌军军官,首先露出大半个身子,一手提枪,一手狂乱挥动。敌兵在他逼迫下,一个个猫着腰,跌跌爬爬又翻过沙堤。那军官暴跳着,从堤后一跃而起,带头冲向河边。等到大部敌军来到河边,准备登上橡皮船,一营二连的机关枪、小炮同时开火,敌军一个个象醉汉一样东倒西歪。那个硬充好汉的军官,顿时变成了老鼠,扭头往回就跑。但他随即又被我炮火拦阻,吓得倒退几步,刚到河边站脚未稳,只听得一阵机关枪响,他立即仰面摔倒,被河水吞没。

三次攻击失败,激怒了敌人,他们变得更加疯狂了。敌人的炮弹又象狂风暴雨似的向南门渡口阵地上倾落下来,阵地上轰雷震天,浓烟翻滚。邢献良正要挥动一下手臂,想喊一声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气浪掀翻在地,飞起的泥土、黄沙把他掩埋了。炮声稀落以后,他恢复了知觉,用两只手把身子支撑起来,抖落头上、身上的泥土。朝四周一看,本来残缺的阵地现在连痕迹也没有了;本来被耕耘过的废黄河大堤,又重新翻耕了一遍。活着的十几个战士,正一个个从泥土里爬了起来。他想站起来,可是,两条腿不听他的使唤。坐在地下一看,两条裤腿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左腿骨也裸露在外面。这时,废黄河上空突然闷雷似的几响,调头一看,废黄河上下烟雾弥漫,废黄河的流水,对岸的沙滩,巍峨的大堤全隐没了。原来,敌人接受前三次攻击失败的教训,在步兵第四次攻击前,施放了烟幕弹。邢献良喊了句“敌人又进攻了!”用两手支撑着,艰难地向前沿阵地爬去。十几个战士也纵身跃起,冲向前去,在前沿阵地的不远处邢献良发现有一挺轻机枪,射手俯卧在旁边,他爬到那里一看机枪完好无缺,射手已经牺牲。他挪动身子,架起机枪,把枪口对准了河边……

对岸的枪声、嘶喊吆喝声、杂乱的划水声越来越大,十几只橡皮船接近了北岸,敌人跳到水里,嘶喊着扑向北岸。邢献良猛地一扣枪机,哗的一梭子,敌人纷纷倒下,没死的敌人越聚越多,向我阵地冲来。我们的十几个战士,也在敌人的冲锋枪扫射中一个个倒了下去。最后机枪子弹打光了,阵地上只剩下邢献良和一个昨天才补充来的新战士,邢献良立即命令新战士集中手榴弹。新战士趴着从牺牲的战友手中、身上摘下手榴弹堆放在邢献良身旁,然后趴在他身旁,把手榴弹盖一个个拧开。敌人冲上来了,手榴弹立即从邢献良手中摔出,在敌军人丛中开花,吓得敌人趴在地上。手榴弹还剩下了最后两个,敌人又爬起来,嗷嗷地喊着,一步一闪地冲了上来。新战士一看不好,爬起来想把邢献良背下阵地。邢献良两眼冒火,用手把新战士一推,抓起机关枪,往新战士面前一送:“快撤,把这带下去。”战士没有接枪,发出了带哭的声音:“排长!我背你下去,我们要活一块活,要死一块死。”邢献良说:“不行,你撤,我掩护。”战士还没动身,邢献良急得捏起拳头,在地下一捶:“命令你带上机枪,向营长、团长报告!”新战士含泪顺从地接过机枪,撤了下来。邢献良从容地抓起两颗手榴弹,拉出弦子,把它俩紧贴在胸前。敌人发现阵地上只有一个没有武器的伤员,高喊着“抓活的”“抓活的!”围了上来,扑向身 边。邢献良拉响了导火索,一声巨响,他为涟水保卫战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四五个敌人也在这声巨响中,结束了他们的狗命。

南门渡口陷落了。敌人象冲破废黄河大堤的洪水,越过第一道防线,向第二道防线冲去。

涟水城处于危急之中!

得悉渡口陷落的消息,我立即命令一营将预备队拿上来堵缺口,把敌人反击下去,命令缺口两侧的部队坚守阵地,坚决不让敌人再把缺口撕大。一营二连指导员董光继带领预备队赶去,渡口边枪声大作(董光继带两个班,20日伏击敌人后,即转为预备队)。

凌晨,敌人发起进攻的时候,在茭菱镇上的旅长成钧即命令十三团团长谢锐带领全体战士赶来增援。正当董光继率领的预备队与敌人交火的时刻,十三团赶到了。他们就象一把巨大的铁锤,猛地向下一砸,缺口内的敌人粉身碎骨,后面的敌人也扭头向后退去,在废黄河北岸的沙滩上收缩起来,动手架设浮桥,建立滩头阵地,固守待援了。我军也趁这时,在废黄河二道大堤和城边重新修筑工事,准备迎接更加残酷的战斗。

在南门渡口激战的时候,敌人在我团15里宽长的防守线上,同时展开了一扇式的攻击。三营在带河镇胜利地挡住了敌人两个团的轮番攻击,弃尸累累,我带河阵地岿然不动。二营两个连在大关一线作战,曾一度危急,将作为团预备队的第九连拿出来顶了上去,守住了阵地。敌人经过一整天的攻击,每前进一步都付出巨大的代价,沙滩上、大堤上到处躺着敌人的尸体,黄色的废黄河水被敌人玷污后变成了暗红色。

随着夜幕的降临,阵地上又渐渐恢复了平静。晚上,纵队鉴于我团伤亡较大,兵力不足,决定缩小正面防御,向西收缩。废黄河渡口至杂姓庄一线,由兄弟的十三团、独五团接替。夜里,十三团在宝塔上架设了两挺重机枪,控制全城制高点。

23日,涟城正面的敌人,为了扩大他们的正面阵地,向我团一营和独五团阵地猛扑,涟城西南角谷嘴一带的敌人也配合蠢动,攻击我三营九连。这时,敌人与我短兵相接,炮火失去了威力,便调来十余架飞机,对废黄河第二、第三道大堤和城里狂轰滥炸,敌人欺我们没有对空射击的武器,飞机飞得特别低,随着一阵尖厉的怪叫,飞机掠过,地上掀起一股热浪。要是发现地上有一个活人或牲畜,立即盘旋追击,用机枪扫射,直至打死为止。敌人的飞机,给我们运送弹药、救护伤员和坚守阵地带来了很大困难。我们的电话班被飞机投下的一颗重磅炮弹炸的全部牺牲了,一营营长也被飞机的炸弹把耳朵震聋了,脑子震坏了。我们和十三团、独五团组织了对空射击组。飞机飞来了,机枪齐发、炮火齐鸣,飞机立即高飞。一次,敌人5架轰炸机飞来,随着两阵枪响,一架飞机屁股后面拖着一股浓烟,摇摇晃晃向西北方向飞去,轰的一声,栽倒在沭阳县的地上。从此以后敌人的飞机再也不敢低飞盘旋、耀武扬威了。

上午8时许,我一连在敌人陆空军攻击下,终因寡不敌众,被迫退守第二线,致使九连遭受两边夹击,全线被迫退守第二道大堤,河边第一道堤坝为敌人全部控制。隔河的敌人,通过浮桥、橡皮船,援兵源源而来,向第二道大堤猛扑。

涟水保卫战又到了第二次危急关头。

这时,宝塔上的重机枪开火了。两挺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组成了一道钢铁屏障,敌人的后续部队被切断了,前面的敌人,攻击速度也减缓下来。我们没有力量把敌人反击下去,敌人也不能攻击上来,敌我双方就这样在涟城的西南角相持着。敌人发现了我宝塔上的机动火力点,立即派来飞机轰炸。不知是因为敌人的飞机驾驶员接受前一架飞机被击落的教训,不敢低飞呢,还是他们的投弹技术太差,尽管投掷了大批炸弹,就是不能命中目标。据说,张灵甫这一次攻击涟水失败,把责任全归咎于这个火力点,并发誓二次打下涟水,一定要用3000发炮弹把宝塔轰平。

晚上,由茭菱转移至涟城北门姚庄,担任机动任务的十一纵队十四团奉命投入战斗。我们增加了生力军,敌我双方的形势起了根本变化,十四团的战士勇猛反扑,敌人败下阵去,我们乘机夺回了第一道废黄河大堤,把敌人反压到沙滩一隅。

涟水保卫战第二次化险为夷。

夜间,十四团接替城西南丁头庄一线独五团阵地,东与十三团、西与我团相连。

一天、两天,我们和敌人拉锯式的粘在一起。

25日,从早晨开始,敌七十四师五十一旅又向我涟城正面发起进攻。敌人把攻击的重点放在废黄河渡口以西的十四团防守阵地。

坚守在城南渡口西段的十四团二、三营战士英勇非凡,与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战斗。五连一排副陈永连,当敌人突入前沿阵地时,用刺刀手榴弹顽强搏斗,打死打伤敌人30余名,最后在与敌人拼刺中壮烈牺牲。

四连阵地紧靠南门,与十三团相连。到下午两点钟,打退敌人多次攻击后,连排干部全部阵亡,仅剩下12名伤病员。在战斗的间隙,七班长把大家召到一起,激昂地说:“连长、排长全牺牲了。打仗,没人指挥不行!现在,没人代理我代理,别人代理我服从,有谁代理连长的?”他一看没人作声,便说:“现在,我是代理连长,人在阵地在,一切听从我指挥。”把战士重新组织好,迎接敌人新的攻击。他刚把队伍重新组织起来,五六十个敌人冲上来了。这时,营部通讯班长刘仁香来到四连阵地,传达营部“坚守待援”的命令。他身背驳壳枪,外加8颗手榴弹。一看敌人上来了,刘仁香和七班长一道把12个战士分成两组,向左右两面迁移,刘仁香一人顶正面。敌人离刘仁香只有30公尺了,刘仁香手疾眼快,一连投出6颗手榴弹,在敌人队形中炸开,敌人趴下不动了。接着又投出第七颗手榴弹,敌人向后逃跑了。左右两侧的12名伤病员用机枪步枪扫射,跑回去的敌人只有十几个。

敌人的进攻打退了,但是,凭12个伤病员坚守阵地是困难的。向营部报告?不行!营里已没有援兵可调。他当机立断,撒腿向团部跑去。刚下去200公尺,敌人一排炮打来,不由得一个趔趄,左腿一阵麻木。他知道左腿负伤了。他顾不得包扎,一口气跑到团指挥所,向团长、参谋长报告了情况。团长立即命令他跑步到三营,由副营长带两个连增援二营,他在前带路,迅速地把两个连带到二营阵地。这时,二营阵地已被敌人突破,密密麻麻的敌人,通过缺口向城下涌来,副营长一声令下,两个连的战士冲上前去,把敌人击溃,封锁住缺口,刘仁香又冒着枪林弹雨把身负重伤的二营营长从火线上背了下来。后来,刘仁香光荣地被评为华东一级人民战斗英雄。

涟水保卫战,已经4个昼夜了。我和政委、参谋长他们4个昼夜没合眼。政委一支接一支地猛抽香烟,把嘴唇熏得焦黄,裂开血口,4天多来,部队打得很漂亮,也很艰苦。但是,距离粟司令的要求,还差3天3夜。现在,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摆在面前,怎能不使人万分焦虑呢?

白天,敌人飞机侦察轰炸,炮火封锁,各连炊事员牺牲了不少,饭菜、开水还是送不上去,战士们只好空着肚子和敌人拼杀。晚上,才能吃上饭,喝到水。废黄河堤上,群众种的山芋,被敌人炮火打的翻了出来,战士宁可渴的冒火,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人随便拾来啃一个。我与政委商议了一下,认为可以拾一部分山芋充饥,但要划分好地段,不能乱来,估计好数量,等战斗结束后按市价折钱给群众。当时,困难最大的还是人员伤亡和弹药消耗得不到补充。一营400多人,只剩下50多人,营长负重伤,副营长牺牲,连排干部大部分打光了。部队只好重新组合,由一连连长周墩当连长,教导员马齐宾担任指导员。坚守在谷嘴阵地的三营七连,除连长黎国胜驳壳枪里还有一粒子弹、战士手中还有一些手榴弹外,其它子弹都打光了。凡是到谷嘴去的营、团通讯员,在通知、命令下达完以后,把身上的子弹通通“清”出来,才能离开阵地。

看样子,更艰苦的战斗还在后头。没有人这仗怎么打?没有子弹敌人又怎么消灭?人、弹药,成了我们的心头病,纠缠得我们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晚上,我和政委、参谋长他们研究解决当前困难的办法。研究来研究去,办法只有一个:破釜沉舟,把团部能打仗的人都拉出来。团部警卫排、炊事班连夜补充到了一营和三营。

弹药问题怎么办?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找纵队司令员要要看!我不由自主地摸起电话。但又想到,纵队司令员现在也很困难,怎能再去增加司令员的压力呢!我犹豫地想把电话按下来。可是,迟了。耳机里传来司令员洪亮的声音:“喂,哪里?”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想要点弹药的意思说了出来。接着,耳机里传来司令员坚定的声音:“没有子弹有枪托,没有手榴弹有拳头,坚决守住涟水城!”

我们连夜翻箱倒柜清理出一部分弹药,送到前线。各营也乘黑夜从牺牲的战友身上和被打死的敌人身上找到了一部分弹药。七连还派出战士到邻近的村庄,从群众那里借来了40多把晒草用的铁叉,等弹尽药缺时,作为与敌人进行最后拼杀的武器。

25日下午两点钟以后,涟水城南废黄河畔的战事突然平静下来。往日那种激烈的枪炮声没有了,我军气壮山河的喊杀声、敌人恶狼般的嚎叫声也听不到了;除了萧瑟的秋风和暗红色的废黄河流水发出的呜咽,阵地上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凡是经历过战争的人都知道:一场新的恶仗即将开始!我立即命令全团:加强警戒,做好战斗的准备。战士们加修工事,警惕着敌人的新花招。

一个小时过去了,敌人没有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移动,平静还是没有打破。战前的平静,比饥饿、干渴还要难以忍受,它好似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人的心头,叫人透不过气来,一分钟比一天还要长。可是战士们在这种压抑人的沉闷中,忍受着、坚持着,一个个还象老练的猎手,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猎物进入他预先设下的陷阱或者进入猎枪的有效射程。

好不容易地又熬过了几十分钟,手表上的指针正好指的是四点零分。挂在西南角上的灰蒙蒙的太阳只有两树头高了。往日,这时候,已经是一天的战斗进入尾声的阶段。忽然,在没有开枪放炮、没有呼呼喊喊、吆吆喝喝的情况下,废黄河南岸的敌人,通过浮桥象潮水一般地向北岸涌了过来。我正准备下达射击的命令,敌人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我方阵地上立即掀起了一场钢铁的暴风骤雨,许多阵地又被摧毁了,战士牺牲了。敌人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铺天盖地的向南门阵地涌了上来。

原来,狂妄不可一世的张灵甫以为,有美式装备的七十四师,拿下小小的涟水城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用强大的炮火一轰击,部队一冲锋,新四军还不是惊弓之鸟!可是,没想到,6天来,碰在一根硬钉子上,不仅涟水城没拿下,反而在废黄河两岸弃尸3000多,这怎好向蒋介石交待!因此,他又从五十七旅调来一七零团,并以士官、老兵组成“敢死队”,配以全部自动武器,在全线炮火掩护下,向我进行最后总攻击,以此一举克服涟水城。

守卫在南门阵地上的勇士们,立即英勇反击,顶住了敌人一次比一次更疯狂的冲击。一等战斗英雄、十三团九连副连长侯德友,前一天战斗中头部等四处受伤,拒绝卫生队长和营长的劝阻,坚决不下火线,只在包扎房包扎休息。今天下午,当他听到敌人攻击的消息,立即冲出包扎房,带了一筐炸弹来到阵地。当他得悉连长受重伤的消息,便自动代理连长指挥,一人投掷大批手榴弹,杀敌数十人。这时,他又三处受伤,眼看大批敌人涌来,便带头跃出工事与敌人肉搏。

最后,终因寡不敌众,大批敌人在手提机关枪、冲锋枪的“督战队”的催赶下,在十四团三营的防守地段冲破了缺口。敌人冲过第二道大堤,又冲过第三道大堤,一个连的敌人爬过城墙进到城里。十四团二营组织三次反冲击,可是兵少力弱,没有成功。

战斗激烈,涟水城危急万分!

纵队当即命令十三团、十四团:“坚守城墙,向突破口反扑,坚决把敌人堵住。”命令我团“坚决守住阵地,不许后退一步。”十四团一、三营立即组织部队沿城墙向东推进,封锁缺口,在城南与十三团汇合,将爬城敌人阻断。我命令南门阵地的所有部队沿大堤自西向东反冲击;此时,十三团也集结所有兵力自东向西反冲击,以强大的火力将敌人后续部队切断。随着一阵激烈的拼杀,攻击到城边的敌人和他们的后续部队倒下一批,向后退去。但是,布置在沙滩上的敌人的“督战队”,机关枪响了,跑在前面的敌人倒下了,死里逃生的敌人又象猪羊一样地被驱赶回来,向缺口冲去,如此往复数次。战场上的形势,好象一根拉到了极限的弹簧,再加一份哪怕很微小的力量就要崩断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六师、十纵驰援部队赶到了。他们来到涟水北门,得悉南门阵地陷落的消息,立即命令部队“全速前进”!敌人发现援兵,用大炮封锁了前进的道路。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当他们冲到南门时,敌军慌乱败退,阵地缺口又被封闭起来。六师、十纵的英雄们,以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援助了兄弟部队,使战局转危为安。夜间,突进城内的一个连敌人,被十四团搜索全歼。

在南门激战的同时,谷嘴方向敌人也向我三营阵地猛扑过来。敌人一面冲一面喊:“你们没有吃的,后路被切断了,你们没有子弹了,赶快投降吧!”战土们一听肺都气炸了,在阵地上大骂:“狗日的上来吧,老子等着你……”有的战士要举枪射击,有的战士要冲出战壕,这些都被营长、教导员制止住了:“沉住气,描准敌人,等靠近再打。”敌人靠近了, 一阵手榴弹,一顿排子枪,敌人退下去了,接着又呼呼拉拉冲了上来。七连四个排(有一个排是团部警卫排)在战斗中子弹打光了,手榴弹摔光了,眼看敌人又冲了上来。连长黎国胜两眼喷火,满脸通红,大吼一声“同志们,拼啊!”操起铁叉,跃出工事,冲向敌群,平时,本来是平平常常的翻场晒草的工具,这时,在我们战士手里,成了可怕的武器。叉尖所指,三个圆洞,鲜血直流。敌人越聚越多,黎国胜越杀越猛,战士的喊杀声,敌人的惨叫声,武器的撞击声,惊天地泣鬼神。七连战士伤亡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黎国胜等七个人。他们被敌人从一道堤压到二道堤,从二道堤眼看要被压到堤下。敌人漫山遍野向西关冲去。正在这时,原来担任机动作战任务的皮旅赶来了。在旅长皮定均的率领下,大部队冲杀过来,恢复了阵地。

敌人的最后总攻被彻底粉碎了,“敢死队”伤亡过半,变成了“赶死队”。

6天的战斗,敌军主力五十一旅,损失惨重,不能再战。26日调二十八师一九二旅并纠集七十四师各残部再次发起攻击。我军采取两面夹击的战法,猛冲猛打。一九二旅过去在天目山地区的战斗中,早就尝过新四军的厉害,几遭覆灭的厄运。如今冲杀过去的乃是过去的老对头星,便不敢交锋,渡河南逃,七十四师各残部也溃不成军,败退下去。

原来,我们和兄弟的十三、十四团七昼夜保卫战,为华野部署大规模歼敌赢得了时间。六师、十纵、皮旅等部就是受命赶来参战歼敌的,正好在节骨眼上解救了我们的城下之危。

27日下午4时,我全线出击。五旅配合六师、一师的一个旅正面反击敌人,皮旅、九纵续攻带河镇敌人,一师、十纵由阜宁县周门下越废黄河,向顺河、钦工之敌侧后出击,配合正面作战。敌军这时被我团团围住,陷入绝境。张灵甫一见自己被包围,用强大炮火和飞机掩护,连夜收兵向淮安方向仓惶逃窜。敌进犯涟水城的计划完全被粉碎。

半年后,号称“盖世英雄”的张灵甫原来想“拿下涟水再回南京”。如今却在涟水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他更没想到,几个月以后,在山东沂蒙山区的孟良崮还有更悲惨的命运等着他。那次战役,七十四师全部覆没,张灵甫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坟墓。(选自《涟城旌旗耀红日》)

链接:新四军中走出来的将帅(124)——李士怀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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