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歌地理◆云南-曾颢诗选

作者简介

曾颢，笔名晴皓，1974年生，云南鲁甸人，供职于鲁甸县教体局，现为鲁甸县作家协会主席。在《散文诗世界》《滇池》《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云南日报》《云南教育》《云南教工》《作文报》《昭通日报》《昭通文学》《今日作家》《诗词》《情感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300余件。

－曾颢诗选－

◎火塘

儿时的冬天很懦弱

儿时的我们有火塘

穷人的火塘有温情

穷人的火塘有故事

火塘边有爷爷的白铜水烟袋

火塘边有父亲的罐罐茶

火塘边有奶奶的暖心话

火塘边有母亲的针线簸箩

火塘边有面乎乎的米啦洋芋

火塘边有脆香脆香的阴包谷

火塘边有腊肉飘香的砂锅

火塘边有全家的计划和决策

火塘边有埋怨、忧愁和牢骚

火塘边有哭骂、告状和打闹

火塘边有兄姊的婚姻

火塘边有邻里的鸡毛

火塘边有父母的忍气吞声

火塘边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家子饿了累了病了就烤

一家子吵了气了恨了就烤

一家子感情冷了淡了就烤

烤火的还有阿猫阿狗

白狗儿烤成黄鼠狼

白猫儿烤成灰猫猫

◎老 家

     

受伤的风吹过坝子

抽抽噎噎的季节降临村庄

一夜之间

打湿所有的炊烟和往事

灰色的瓦房

玉滑滑的包谷

金灿灿的稻子

咀嚼农事的老牛 

慈母手中的针线

成为老家永恒的风景

老家小院

原始的农具被高高搁起

麻雀把心事挂在屋檐下

父亲用稻草搓着长长的绳子

秋天被他牢牢地拴住

恹恹欲睡的老家

被收破烂的叫卖声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和知了焦虑的声音吵醒

父亲扛起锄头

走出家门

徜徉在秋的深处

◎老瓦房

风烛残年的老瓦房

父母一般衰老

伫立在村庄偏辟一角

不卑不亢

自尊的瓦片

不招谁惹谁

小心翼翼的下落

脆生生的结局

有祖父的个性

有祖母的气节

瓦房很丑

但很温暖

土墙上纵横交错的龟裂

像父辈不屈不挠的血管

燕雀筑巢的椽檩

正直而坚强

被光阴磨砺的瓦房

被人间烟火熏陶的瓦房

庇护几辈人的瓦房

如今人去楼空

但它不自卑不怨天尤人

不自暴自弃不随波逐流

功过是非，任人评说

老瓦房，老瓦房

远去的时代

余音还在绕梁

过往的荣辱

时间仍在歌唱

◎老爸老妈

一生与土地生死折腾的

老爸老妈

含辛茹苦把儿女们养大

就匆匆老去

如晚秋的叶子

在风中摇曳

曾经养活一大家子的

老爸老妈

现已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但每天仍要烧几个洋芋

刮得黄生生的

送来给我

你们一天比一天衰老的脸

和摇摇晃晃的身体

让人想哭

吃着你们送来的洋芋

我的心很酸但很热乎

我不能不要

也不敢不要

每天见到你们

我总问一句:

你们给好好的？

◎田埂

原来有一尺来宽

基本是正直的

可以在上面骑单车

两侧是车前草、牛筋草、癞蛤蟆叶

里面躲着黄鳝、泥鳅、蟋蟀

花蝴蝶、红蜻蜓窜来窜去

春种秋收

两边互助，递烟传酒

其乐融融

后来左边开始抠泥巴

右边鬼火冒

要抠大家抠，哪个是憨的

一年比一年窄

一年比一年细

最后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死蚯蚓

赤脚都走不稳，晃晃的

后来，被老鼠打得到处是洞

左边想，右边该补一下

右边想，左边都不补我也不补

肥水流进外人田

两边失和

后来两边都被征收了

可两边心中的那条死蚯蚓

征收不掉

◎再写老家

分给我的地

过去常常有人蚕食

曾是我心中的隐痛

现在连同隐痛都被征收了

给曾祖父曾祖母爷爷奶奶二爷爷

竖的碑上

写着几辈人的名字

温暖着一家子

村里路有点卡壳

污水在路上徘徊

楼房一家比一家的高

很多都没住人

老家没有火塘炉子

电暖炉烤不热乎

曾经一望无垠的田野

现在公路纵横交错

各种车辆有来有去

轰轰鸣响

村庄年轻了

我们老了

◎一把生锈的镰刀

粘满时光的镰刀

插进透风的土墙缝

它在回忆那些

大片大片倒下的稻麦

回忆那些滴滴嗒嗒的汗珠子

回忆自身寒寒的光

回忆那些误伤流血的手指

它在回忆那些风雨如磐的日子

回忆那些瓜果任性椒红豆黄的秋

回忆那些大声武气豪情万丈的吵架

回忆那些羞羞达达直来直去的恋爱

一把生锈的镰刀

被时间深深地掩埋

当年满世界找活干的主人

早已磕头拜佛

像一把生锈的镰刀

被时间深深地掩埋

◎故园之痛

从板栗树下经过

一颗从毛壳里崩出的红板栗

砸痛我童年的记忆

捡起板栗

仰首张嘴往树上瞧

一滴露水正好落进嘴里

顿时神清气爽

那些长满毛刺的叶子

让上露天厕所忘带手纸的人

鬼吼呐叫

痛定思痛

才明白这种叫小荨麻的植物

是长牙带电的主

日怪得很

我爬上歪脖子树上去睡觉

一下子栽了下来

脑门上整了个洞

血流一脸

大人用酒药给我敷上

用一块红领巾包扎好

用青菜煮个鸡蛋给我一个人吃

让兄弟姊妹羡慕嫉妒恨

我心窃喜，要是再遭一次就好了

◎晌午

饭饱神虚

学学城头人睡睡午觉

可睡得着个鬼

一只休闲的公鸡扯长脖子叫:

吃晌午了喔

一只母鸡夫唱妇随:

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旗

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歌

有铁巴、胶底、烂电视、烂手机、烂摩托

收来卖了……

舀豆花、卖凉粉、卖下饭菜、卖面蒿粑粑……

哪家给有胖猪卖？

哪家给有胖猪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