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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发 / 张婉茹文 / 轩诚播读(第1976期)

 ljian21 2022-09-18 发布于陕西

父亲用过几十年的推子
理  
张婉茹
不记得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理成了平头,简单清爽。
儿子从上小学开始,在老梁的引导下留了几十年的分头,后来大点了,也叛逆过,在电影《少林寺》热映那年,自作主张地跑出去剃过一次光头,被老梁骂了一顿,分头又留了回来。九十年代初,他在省电台上班了,有一次连续一两个月没回来,一进门吓了我一跳,以前帅气的三七分头不见了,脑袋后面扎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巴,一脸尬笑的看着我叫了声“妈”。我被惊得无话可说,就回了一句“看你爸回来咋骂你”。老梁回来果然大怒,一顿大骂却被儿子笑嘻嘻的顶了回去,气得饭也没吃就下楼了。
后来老梁愤愤地给我说,那段时间老有邻居嘲笑的问他:“梁老师,你二姑娘得是回来了。”儿子去表姐家做客时,他的表姐夫、诗人姚朝文也开玩笑的问他:“这姚珩是不是得把你叫二姨了?”。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儿子依然我行我素,那次长发好像留了有一年多。
94年儿子为了提升专业水平,重新参加了一次高考,被陕西电影电视学校播音专业录取了,上学报到第一天,这个让我们尴尬了一年多的难题解决了,在留校与留发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不久后,儿子又是一头帅气的三七分头留了起来。
2022年初,儿子说他越来越厌烦大都市的氛围,想让自己活得慢一点、从容点,就告别生活了30年的西安和我回咸阳定居了。一天,儿子说他下楼去理个发,结果不一会儿,就气呼呼的回来了。
儿子说他这几年在西安都是在小区里一个理发店理发,老板娘一直给他按老人价格、平头连理代洗10元。这咸阳师范学院周边,且不说理个最简单的平头至少20元,这绕了一大圈,就没有一个好好叫个理发店的,看着莫名其妙的店名、和店里装扮稀奇古怪的理发师,就不想进去。“对了,妈妈,你知道吗,现在推头的都不叫理发师了,叫托尼老师。”
我很高兴儿子知道过日子了,但这头总得理吧。我想起逢集时莱市场外好像有四、五个摆摊理发的,牌子上写着“理发5元”。
“五元我也不花,你等着,我这头以后就交给'张托尼老师’了”。
儿子凭记忆翻箱倒柜的找到了老梁留下的全套理发工具,手动、电动的推子都有。儿子把电推子插在插座上,给推子头上套了一个模具递给我,自己围上围裙坐了下来,摆好了阵势让我上手。
我从没摸过推子,一开始手甚至有些发抖。儿子说你把推子只管向前推,就和你小时候锄地一个样,一行挨着一行来就好了。在儿子指导下,我笨手笨脚地倒着头发茬往前推进,推出了一道道歪歪扭扭乱草般的头发,一遍推完了他看我太为难,就自己照镜子又修饰了一番,你还别说,这基本上也能看过眼了。
从那以后儿子再没出去理过发,过了一段时间就让我理发。我每次路过菜市场外的理发摊,也都会停下来仔细的看看,慢慢的就越来越熟练了。
我想起以前男士的发型都也较简单,从古装戏上看,他们大都是把所有头发向上扎住,在头顶上盘成一个发髻,而女人们都是向后盘成泡泡(发髺)。清朝时男人都被强迫留了辫子,辛亥革命后又革掉了辫子。那时男士们前额头发剃光,后边头发辫剪到齐肩长短发,或叫剪发头,解放前我也见过这样法型,但很少,在老家被叫做叫刷刷帽盖。我见过我两个姨父大(我妈的姐夫)就是这种法型,他们都相信佛教,吃素、念佛,处处积德施善,是真正的善人。
再到后来看到的男人大都是光头、平头,个别讲究的洋派人,还会留一种比较讲究、时尚,被我们称为“洋楼”的发型。在我们故乡鲁桥镇,就有个别头顶洋楼的人。住在布袋巷子的“毛漂” 是我们乡长,就顶着一座洋楼。我不知道乡长真正的名字,“毛漂”是人们背后对他的称呼,他人长得白、个子高,穿着阔气。我猜想这个“漂”不是漂亮,而是很涨狂、傲慢的飘飘然了。
那时时尚的女人阔太太也有把长发分成左右两边,分别往上一翻,再用发卡把它固定在头皮上,这种发型我们叫它叫飞机头。
我见到自家的祖辈、父辈多是光头。那时街面也有理发铺、剃头店,还有挑着担子,走街穿巷剃头理发的。剃头担子一头是一个木炭火盆,上面架一个有水的铜宽沿洗脸盆,另一头是一个凳子样的小木箱,下面有个小抽屉放理发工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剃头担子一头热。
我们家人是不到外面理发的,祖父和父亲互相理,他们的理发就是剃头加刮胡子。住的很远的二爷,经常也来我家让父亲帮他剃头。后来有了我们兄妹六人,就都是妈妈给我们理发了。我们小时只给额头留个小流海,其它都剃光,女孩长大些了才留长发。剃头有时会有点疼,说明剃刀不快了,妈妈就把刀子在一条长粗布上鐾一鐾,再给头上擦些洋碱(肥皂),剃起来就不疼了
妈妈经常一边剃一边还唸叨着:“你的头圆、好剃;他的头不乱摇摆、剃不烂头皮;三妹听话,妈多给娃擦些洋碱(肥皂)。”我胆小、怕疼,每次剃头都害怕,三缩脖子两动身的,往往就会剃破头皮,这时妈妈就赶快掐一撮头发贴在破口上止血,还念叨着:“自个的头发治自个的伤,不花钱还好得快。”每次剃完头洗净了,妈妈会给头上扑撒些香粉笑着说“看我娃多心疼(好看)”,一句话夸得我们别提多高兴了。
我们姊妹们一个个慢慢大了陆续离开了家,离开了妈妈。1954年我和姐一起上了三原女子中学,第二年三妹也考进上了,我和姐的宿舍在一个大院里,三妹的宿舍在另一个院子,这时我们都理的是剪发头。每到星期日,姐就会先给我洗发、剪头,然后到三妹住的院子给她洗剪,最后回来自己才洗头发,我给姐剪。记得一次姐不小心,把我耳朵剪破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剪头发,就留疏成双辫子了,直到1964年,我有了大女儿,嫌麻烦才剪了辮子。
姐像妈妈一样争气好强,不但学习好、工作好,对我们姐妹虽说大不了几岁,但也是既严格又慈爱,她对自己子女更是比妈妈更加严教,一手料理他们的生活学习,自己动手理发就更不在话下。
我动手能力差、人笨粗心,再加上大学毕业到宜川一年后,和心灵手巧的老梁组建了家庭,理发这种事就更不用我操心了。在宜川城里,老梁和宜川中学的杨效凯、新华书店的张明、安世英等几名理发爱好者,象是组成了个无名理发组,在节假日、星期天就给人义务理发,老梁理发慢但持别仔细认真,一到周日就忙的不可开交。
1974年我父亲病重时,老梁正好去北京开会路过鲁桥,他就仔细的给我父亲理了个发,这也是我父亲离世前最后一次理发。
46年后的2020年,老梁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
儿子那天拿出老梁用过的理发工具让我给他理发,我即伤感又兴奋,我一边笨拙的慢慢移动着推子,脑子里似乎又浮现出三四十年前,老梁在宜川西郊中学大柳树下给孩子们理发的情景。
儿子现在是个作家,有时还会在高校给学生们做讲座、或是参加一些重要的学术会议,我担心自己理得凹凸不平的头发会影响他的形象,他就会说:“你放心,你儿子早过了要用服饰装点门面的年龄了。再说了,只要有人问起来,我就会说这是我的专用理发师、85岁的'张托尼老师’理的,那是没人不称赞的。”
好吧,去年过生日时和儿子说起我的愿望,我说希望自己再给他做二十年饭,那现在就再加上一条,再给你理上二十年头吧。

张婉茹 2022年9月18日 于咸阳师范学院

作者简介:张婉茹,1939年生,陕西三原人。1962年毕业于延安大学数学系,一生从教,教授过从小学到大学各级学生,后从咸阳师范学院退休。退休后闲暇之间阅读、写作,有作品发表于《三秦都市报》、《当代女报》、《咸阳师范学院校报》、文学期刊《嵕山》,文学网络平台《美丽八点半》、《满天都是星》等媒体。有文集《宛如书印》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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