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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园M5出土玻璃席制作工艺及相关问题研究

 許學仁 2022-09-19 发布于中国台湾
摘要: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园M5棺内底部出土了一张玻璃席,在对其进行室内清理及相关科学分析研究的基础上,对其形制与制作工艺进行了系统揭示。研究显示:M5玻璃席平面由内部玻璃片主体、次外侧包边和最外侧包边三部分组成,玻璃片及两圈包边通过有机质线绳绑缚在下方含纺织物的底衬上;主体玻璃片及围边玻璃泡材质皆为铅钡玻璃;玻璃席是汉代列侯丧葬等级制度的重要表征物。本文为研究西汉时期玻璃席制作手工业及法赙制度提供了重要材料。

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园是近年来汉代考古的重要收获,为研究西汉列侯墓园的园寝制度提供了重要资料;M5位于刘贺墓正后方,方向为184度,墓内有一棺一椁[1]。M5墓棺套箱异地迁移回室内进行实验室考古相关工作[2]。海昏侯墓园实验室考古课题组对M5墓棺进行室内清理时,在M5棺内底部出土了一张席(编号M5-S:137),经分析测定,该席主体玻璃片皆为铅钡玻璃制品,该席为玻璃席。本研究通过室内清理、视频显微观察、扫描电镜与能谱分析、X射线探伤等研究手段对M5玻璃席形制和制作工艺进行了系统揭示,以期为研究西汉时期玻璃席制作手工业及法赙制度提供材料。

一、M5玻璃席形制

M5玻璃席出土于棺内底部,其他随葬品下方、棺底板之上,平面呈长方形席状,通长约207、宽约63、残厚约0.5厘米,由上层席面和下层底衬两大部分组成。上层席面平面由三部分组成.内部主体部分为32排、每排11枚共352枚玻璃片,次外侧为一圈长条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包边,最外侧为12枚鎏金柿蒂纹铜饰和12块菱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片相间组成的边;主体玻璃片及两圈包边通过有机物线绑缚在下层底衬上(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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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主体玻璃片

(一)玻璃片形制

M5玻璃席主体部分玻璃片共352枚,形制相同。标本M5-S:137-406,平面呈近长方形,长约5.9、宽3.9-4.0、厚约0.4厘米;四角有穿孔,皆为同面单向穿孔,孔呈喇叭状,正面孔小;正面4孔孔径相近、约1.8毫米,背面孔径分别为3.6、4.4、4.9、5.6毫米(图二)。孔内有有机物线残留。大部分玻璃片边缘棱处有打磨痕迹,标本M5-S:137-406侧边棱处皆经过打磨,打磨面宽约0.5毫米(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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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玻璃片成分

经便携式X射线荧光光谱仪(型号Themo Scietific Niton XRF-t2-500)定性分析可知,352枚主体部分玻璃片皆为铅钡玻璃制品。取M5玻璃片残块3块,分别选取截面冷镶后打磨抛光喷碳,使用VEGA3型TESCAN扫描电子显微镜配备Bruker XFlash 610M detector能谱仪(激发电压20kv,扫描时间100s)观察显微结构并检测成分,检测结果见表一,玻璃片M5-S:137-2707样品中包含圆形Pb颗粒和不规则形SiO2颗粒情况如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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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玻璃片排布规律

M5玻璃席主体部分玻璃片排列有正反面之分,正反编缀情况统计显示,352枚玻璃片中,正面为317枚、反面为35枚,反面放置的玻璃片分布无规律(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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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玻璃席包边

(一)包边形制

玻璃席包边分为次外侧和最外侧2圈,次外侧为一圏长条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包边,最外侧为12枚蜜金柿蒂纹铜饰和12块菱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片相间组成的边。

次外侧包边东、西两侧除四角处为直角梯形外,其他皆为长方形,长约12.0、宽约3.0厘米;直角梯形小条状高3、上底12、下底15厘米,与长方形小条状相应位置贴玻璃泡。玻璃席南侧次外侧包边位置根据出土玻璃泡及其位置情况,可知南侧内圏有5个玻璃泡,玻璃泡之间距离相当,可知南侧内圈包边分为5段,两端为直角梯形,中部三段平面呈长方形。两端直角梯形高3.0、上底8.8、下底11.8厘米;中部长方形长8.8、宽3.0厘米。云母上方覆盖有镂空物,材质不明,保存状态较差,标本M5-S: 137-N3,整体呈长条形镂空状,覆盖在云母片上,长8.8、宽3.0、厚约0.1厘米,四角分别有两个穿孔、长边中部各有1个穿孔(图六)。镂空图案中心嵌有半球形玻璃泡(图七);云母下方为红色层,云母片和红色层之间嵌有三角、长条、不规则等形状的金箱(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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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外层菱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片通长约6.0、宽约2.2、边长约3.2厘米。鎏金柿蒂纹铜饰四角呈东-西、南-北方向沿玻璃席四周紧贴云母包边排布,对角线长约6.0厘米,中间泡饰直径约1.5厘米(图九、图一〇)。

(二)玻璃泡形制与材质

玻璃泡嵌于次外侧和最外侧包边单独云母条中部,形制相同,呈半球形,底面平整、边缘不规则(图一一)。标本M5-S-CY-7-1,底面直径约0.7、高约0.4厘米,腐蚀严重,经冷镶打磨抛光喷碳后经扫描电镜能谱分析可知(设备和分析条件与玻璃片相同),其成分及含量为:SiO259.6%、BaO6.4%、PbO34.0%(Wt%,成分经归一化处理;该样品腐蚀严重,并不反映真实的化学成分,仅作为定性判断样品材质的依据),材质为铅钡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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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云母材质

分别取M5玻璃席东侧中部、南端中部、北端中部散落云母样品,编号为Y02、Y03、Y04,使用故宫博物院Bruker Nano GmbH的M4 Tornado微区X射线荧光光谱仪(XRF)进行分析。测试条件:采用Rh靶激发源,电压50kV,电流200μA,光斑大小20μm。对样品随机选择三个点进行测试,单点测试时间120s。分析结果如表二所示,从成分数据来看,样品为含有较多钾长石的白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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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故宫博物院Brnker D8 ADVANCE微区X射线衍射仪对样品Y02进行X射线衍射(XRD)分析测试条件:采用Co靶激发源,电压40kV,电流375μA,光斑大小400μm,衍射角20°、40°、60°。取样研磨成粉末并简单压平,随机选择三个点进行测试,单点测试时间100s。分析结果见图一二,其材质为2M1型白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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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红色物质材质

取M5玻璃席南端东部次外侧云母下方红色物质少许(图一三),使用配有Olympus光学显微镜的HORIBA XploRA全自动显微共聚焦激光拉曼光谱仪进行分析,测试条件:波长785nm;强度10%;采集时间30s;采集次数1次;物镜10x;光栅1200gr/mm;空间分辨率≤1μm;光谱分辨率1.1cm-1。分析结果显示,红色物质为朱砂(图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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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玻璃席底衬

M5玻璃席下层为纺织物底衬,纺织物底衬自上而下可分为灰色纺织物层和深棕色纺织物层,灰色纺织物较细密。标本M5-S:137-304玻璃片下方灰色细密纺织物为平纹组织,单个线宽约19微米,经纬线宽度相当、单股线宽约160微米,密度为65X58根/平方厘米(图一五);深棕色纺织物为平纹组织,经线每股宽约218微米,纬线宽约246微米,密度为59X26根/平方厘米(图一六)。纺织物层下方有蓝灰色遗迹,材质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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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标本M5-S:137-304玻璃片四角穿孔及发现的下层纺织物在穿孔处的凸起情况断定,M5玻璃席通过有机质线将下层纺织物与玻璃片穿缀在一起,穿缀方式不明(图一七)。同时,云母包边标本M5-S:137-N3镂空物的穿孔及鎏金柿蒂纹铜饰件的穿孔表明,M5玻璃席的纺织物底衬将主体玻璃片及两层包边承托,皆通过有机质线穿缀在纺织物底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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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相关问题讨论

(一)海昏侯墓园M5玻璃席的复原

根据室内清理中对玻璃席组成部分的认知,结合对玻璃片、玻璃泡、云母、朱砂、鎏金柿蒂纹铜饰件等M5玻璃席组件的系统科学分析研究,M5玻璃席复原示意图如图一八所示。需要指出的是,M5玻璃腐蚀严重,原来的颜色不得而知,参考刘贺墓玻璃席未腐蚀玻璃片的颜色;次外侧云母包边及最外层菱形包边上镂空物形制不明,未表现在示意图中,该位置图中的颜色是朱砂的颜色,其间点缀若干不规则黄金饰片;鎏金柿蒂纹铜饰件为金黄色;最外层包边下次纺织物颜色参考标本M5-S:137-304玻璃片下方灰色细密纺织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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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玻璃席定名

山东青岛土山屯墓群西汉晚期墓葬M147出土了一具铅钡玻璃席,该席位于M147墓主人身下,为玻璃饰片连缀的席状葬具,与棺底同宽,略短于棺内底。饰片上铸有柿蒂纹、龙纹、虎纹,纹饰部分皆贴有金箔。饰片四周均有小孔用以连缀。该席与棺底之间,铺有一层略大的毛毡,以承托连缀该席。形制与海昏侯墓园M5玻璃席相似。同时,该墓出土的遣册“堂邑令刘君衣物名”上记载了“玉席一”(图一九),结合该墓仅出土了一具铅钡玻璃席的情况推断,遣册记载的“玉席”指的就是这具铅钡玻璃席[3]。所以此类铅钡玻璃席在西汉时期被称为“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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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葬席制作业

M5玻璃席包含金、铅钡玻璃、云母、朱砂、铜、纺织品等材料,制作过程涉及采矿、冶炼、铸造、鎏金、打磨、钻孔、裁切、纺织、编缀等工序,涉及材料多样、制作工序复杂。除海昏侯墓园M5出土铅钡玻璃席外,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5][6]、山东青岛西汉土山屯刘赐墓[7]、江苏连云港东汉尹湾M9北棺[8]等墓皆出土了铅钡玻璃席,皆为丧葬用品。表明汉代存在一个专门用于制作丧葬用席的机构。

汉书有载:“列侯薨,遣太中大夫吊祠,视丧事,因立嗣”[9],列侯死后,中央政府会派遣太中大夫吊祠、视丧事并立嗣。如西汉宣成侯霍光薨,“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10]。刘贺墓出土了一件温明[11],温明由汉代中央政府的“东园”制作[12],应是西汉中央政府派太中大夫吊祠时送来的,同时送来的也应包括玻璃席。玻璃席很可能由中央政府统一制作,统一配发。

(四)玻璃席制度属性

青岛土山屯M147墓主为堂邑令刘赐,汉代侯国级别同县,海昏侯刘贺同堂邑令刘赐级别相当,都有玻璃席随葬,这与汉代中央政府的法赙制度有关。法赙是指诸侯王、公卿、百官大臣及服徭役者死后,国家赏赐钱财给死者亲属以助丧事,赏赐物品主要有金钱、布、帛、绢、縑、粟、棺椁等等[13]。从西汉到东汉,如此形制基本相同的玻璃席,当为中央政府统一制作并安排发放,主要发放对象是列侯和县令级别的人物。玻璃席是汉代列侯丧葬等级制度的重要表征物。

刘贺于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三月受封海昏侯[14],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薨[15],做了四年海昏侯。刘贺薨于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属于西汉中期第二阶段(汉昭帝始元元年至汉宣帝黄龙元年,公元前86年至前49年)[16],海昏侯墓园M5出土玻璃席有明确的时间属性,可作为西汉中期玻璃席的“标准器”,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六、结语

本文对西汉中期海昏侯墓园M5出土铅钡玻璃席进行了系统的科学分析研究,对其形制和制作工艺进行了系统揭示。研究表明,M5玻璃席平面由内部玻璃片主体、次外侧包边和最外侧包边三部分组成,次外侧为一圈长条形嵌玻璃泡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包边,最外侧为12枚鎏金柿蒂纹铜饰和12块菱形嵌玻璃泡搂空贴云母嵌金涂朱片相间组成的边;玻璃片及两圈包边通过有机质线绳绑缚在下方含纺织物的底衬上;主体玻璃片及围边玻璃泡材质皆为铅钡玻璃;包边云母材质为白云母,白云母下方为朱砂。

指出玻璃席应称为“玉席”,并对其进行了合理复原。指出汉代存在一个专门用于制作丧葬用席的机构,很可能是“东园”。玻璃席由汉代中央政府统一制作并安排发放,主要发放对象是列侯和县令级别的人物。玻璃席是汉代列侯丧葬等级制度的重要表征物。本研究丰富了汉代法赙制度内涵,为研究汉代玻璃席制作手工业及葬席制度提供了详实而重要的新材料。

附记:研究过程中得到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管理局的大力支持,白云翔先生、古方先生为资料收集提供了指导和帮助,韩向娜副教授对朱砂的测定提供了帮助,王丹助理研究员对纺织物的测量给予了指导,段佩权、田灏帮助完成了云母片的材质鉴定,李存信、黄大路、王静、李文欢、罗瑞阳、高鑫、杨淼、李东红、周琪、信泽民、王晓晓、董录明、张彤、秦振芳、赵文华、张芷月、章文杰、袁铨等人参与了本研究的部分工作,特此致谢!文中X射线探伤照片由杨巍、李汉召拍摄,其余照片由刘勇、王静、陈熜和赵可明拍摄。

注释:

[1][11]杨军、徐长青:《南昌市西汉海昏侯墓》,《考古》2016年第7期。

[2]王迪:《考古遗存的整体提取以墩墩五号墓墓棺的提取为例》,《南方文物》2019年第6期。

[3][7]彭峪、綦高华、于超等:《山东青岛土山屯墓群四号封土与墓葬的发掘》,《考古学报》2019年第3期。

[4]彭峪、于超、綦高华等:《青岛土山屯篡群考古发掘获重要新发现》,《中国文物报》2017年12月22日第4版。

[5]蔡保全、徐长青、杨军:《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出土玉器》,《文物》2018年第11期。

[6]李存信:《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刘贺墓主棺实验室考古发掘》,《文物》2020年第6期。

[8]朱磊、王勉:《汉代贴金琉璃棺席修复报告》,《文物修复与研究》2014年第00期,第638—646页。

[9](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I45页,中华书局,1962年。

[10] [12](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2948页,中华书局,1962年。

[13]范志军:《汉代丧礼研究》,第187页,郑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6年。

[14](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257页,中华书局,1962年。

[15](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第493页,中华书局,1962年。

[16]王云度:《西汉史分期刍议》,《徐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4期。





(作者:刘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杨军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陈坤龙 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陈熜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原文刊于《南方文物》202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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