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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吴亚明/理发

 潇湘原创之家 2022-09-20 发布于湖南

  理  发  

       作者:吴亚明

每次途经理发店或者听到小孩理发,大声哭叫,便想起好多与我有关的理发故事。

小时候,父母因为上班,我的头是搭在大伯一起,请协师傅剃的,大伯包年剃头,一个月剃三回,每十天剃一次,协师傅六十多岁,技术远近闻名,用一根小耳勺轻轻地掏耳朵,用梳子柄洗眼睛,大伯那享受的神态让人陶醉,协师傅还有一绝就是做捶打,大拇指包在四个弯曲的手指内,捏一个空心拳,在大伯的全身捶打,那声音像霸王鞭的击打的声音,做铜毫子响,节奏感很强,清脆,明快,急缓有致,远远胜过现在的架子鼓音乐。协师傅斯斯文文,声音很秀气,边剃头,边跟大伯聊天,不知不觉就剃完了。大伯总感觉意犹未尽,期待着下一个“十”早点来临。

大伯剃完了,我接着剃。小孩的头省事不少,不用修脸,掏耳朵,洗眼睛,做捶打,但协师傅并不因为我是小孩而马虎了事。我剃陆军头(平头),协师傅一边轻轻移动的推子,在耳边发出均匀的声音,还一边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这大概是我最早接受的古典文学熏陶吧。

不久协师傅带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给大伯剃头,协师傅自始至终在旁边念念叨叨地指点。后来我才知道,协师傅年岁大了,收了这个姓陈的徒弟接班。小陈师傅也很文静,说话声音很柔和,技术还不错,但没有了孙悟空的故事,我便十分排斥。小陈师傅的手掌蒲扇大,几乎可以完全包住我的小脑袋,力气也大。按着我的头,用推子剃我的后脑勺,我有意将头昂起来,他又将我的头按下去,剃头就在一昂一按中斗争着。无论是力气,还是年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当然是以我失败告终。结果可想而知,整个头发被剪的缺牙露齿,三不览齐。协师傅气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要不是大伯从旁劝阻,小陈师傅准挨一顿胖揍,最后我被协加工成了光头,这也是我人生有记忆之后唯一一次光头。

这次光头让我在伙伴们面前丢了丑,只要看到小陈师傅,我就会跟在他后面三五步远,大声喊叫:“剃头匠,刮油缦,眼粪夹夹赶朝饭(剃头师傅三餐都在客户家吃)。”周边几个死党也跟着叫,把个小陈师傅气得钵大的拳头攥得呜呜叫,大眼睛愤怒得快出来乘凉,奈何不了我们。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父亲的耳朵里,我的屁股被揍得骨青骨青,好几天坐不了。

此后不久,我也上学了,因时间不好安排,不再搭着大伯请小陈师傅剃头,专门到长寿街理发社理发了。

长寿街理发社,在中街,店面不大,分左右两排剃头椅子,中间一个过道,过道尽头,坐着一个拉扇的美女,那时没有电扇,在剃头椅子上空,左右悬挂着带流苏的布扇,美女整天就拉那根吊绳,一拉一松,布扇前后摆动,为师傅和顾客降温。

美女身材高挑,模样秀美,只是肤色有点黝黑,但很光滑。她笑起来很美,牙齿崭齐如玉,腮上还有两个酒窝。

不少人路过理发社,都喜欢伸长脖子,朝里面看一眼,坐在靠门的师傅就会问:“剃头么?”有的人本不想剃头,见师傅这一问,便不好意思走开,就剃一个。

拉扇的美女,为理发社带来很多生意,长长的两排椅子上常常客满。还有卖完菜的农民,肩上挑着空撮箕,也喜欢站在铺门口,看一看拉扇美女。

鲁迅先生笔下的杨二嫂因长得漂亮,叫豆腐西施,豆腐销售很好。这个美女就是理发社的西施,可惜是个哑巴,我只知道她姓金。跟她熟了的人,喜欢在她面前竖起两根食指并在一起,意思是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哑巴美女用食指,指着左肩斜画到右侧髋关节处,她告诉你,她的理想对象是挂斜皮带的军官。

哑巴美女后来被娘家侄儿带到大城市去了,也不知她找到挂斜皮带的军官没有。

哑巴走了以后,理发社的生意淡了不少。我虽然年少,不懂成年人的事,但不见了美女心里也有点失落。

理发社有一个甘师傅,留着短发,脸形俊朗,手上有活,细致耐烦,健谈。理发社被人戏称为路透社,长寿街的新闻八卦几乎都是由他搜集、整理,第一时间发布的。那时还没有其他传播媒体。谁都有好奇之心,因此他的生意也是最好的。据说有一次晚上下班回家,在大福里巷口遇着一对年轻男女躲在电线杆子背后亲嘴,甘师傅凑上去,被男的怒喷一句“打啵,没见过吗?”甘师傅不信邪,更想看个究竟,好在理发社准确无误地发布新闻,结果被男青年扇了一耳光,好几天脸上还火辣辣的,成为笑谈。我是甘师傅的常客,喜欢听他讲长寿的新闻八卦,即便下乡几年,都要回来找他理发。

有一回,正在等待甘师傅为我理发。店铺外面一阵嘈杂喧闹,三个操外地口音的年轻人,留着长长的大背头,头发上抹了油,照得见人影。被十几个红卫兵揪着,推进了理发社,强按在椅子上,命令甘师傅和另外两个师傅给他们剃平头。甘师傅吓得失去了原来的光彩,脸色寡白,手瑟瑟发抖,推子几次掉在地上。那头被剃得波澜起伏,高低不平,哪是什么平头,分明是一个鬼剃头。这是我见过甘师傅最差的作品,可能是第一次被逼着对外开放的原因吧。

我考上大学离开了长寿街,就很少光顾长寿理发社了。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香港、日本、印度电影进入大家的视野,电影中的男主角无一不是长发飘飘、紧身上衣、喇叭裤、尖嘴皮鞋的装扮。大学生是最能紧跟时尚的。学校对于学生的发型很恼火,颁布“三不遮”规章:前不遮眉毛,侧不遮耳朵,后不遮衣领。规章归规章,信它个球,怎么也压抑不住青春的躁动。不知谁想了一个高招,奏了奇效,学校理发室弄来了一个姓高的美女理发,骤然间,理发室外排起了长队,不少同学都去找小高美女理发,那个老师傅成了闲人。我发现剃了头的同学,光溜溜的脸上总有一道道刀痕,我问他们怎么回事,是不是小高的杰作,谁也不说,只是说让小高理发爽,并怂着我去享受。我比较传统,记得老辈人说过“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准看,不准扰”,一直放不开。班上长发飘飘者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势单力薄,被辅导员卢哥的“押”着,送进了理发室,那天那个老师傅不在,小高见我走近,立刻迎出来,将我推到转椅上,很利索地将围衣系在我的脖子上,动作很轻柔。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位人人夸赞的小高,的确很美,身材修长,前凸后翘,眉目俊秀,眼睫毛又黑又长,不是人工那种鸟棚子,直鼻梁,薄嘴唇,圆中带勺的下巴,似乎是中西优良品种的结合体。她问我做什么发型,我说剪短一点就行。小高很健谈,声音很甜,听起来有点骨头快酥的感觉。讲她听了邓丽君的歌(邓丽君还没有引进国内),兴奋得睡不好觉,讲交谊舞让她着迷,她见我对音乐不太感兴趣,又讲日本的《生死恋》爱情的纯美,说起来,她还真有些像栗原小卷。头发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剪完了,她抽出一个屉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的刮胡修脸刀。打开了,寒光闪闪,我吓一跳,忙说不用修脸刮胡子。因为坊间早有名言流出“理发室撩妹如同茅屋上戏火,小心,小高的剃刀不是吃素的。”虽然我没有撩小高,但还是怕小高给我的脸上留下记号。那就给你做做脸部按摩吧,不然你的一毛五分钱就亏了。小高一边说,一边将躺椅放倒,她坐在我的头后面,开始脸部按摩,我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脸部按摩,就按她的提议享受了,还真别说,小高的的手轻柔软绵,在我的脸上揉着,或许是女人的手罗纹细腻,真的舒爽,她的鼻息也跟着手在我的脸上一起轻轻揉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此后,我不再长发飘飘,恋上了小高的脸部按摩。可是好景不长,小高在学校理了一个学期发,据说被一个官二代相中了,不知所踪,所有男生在心里诅咒那个官二代,继续长发飘飘了。

八一年,我们被分配到华容操军实习,有同学提议去南县看一看。南县出美女,早有耳闻,操军跟南县一河之隔,星期天没事,说走就走。南县妹子真的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走路扬风摆柳,声音轻盈娇滴,那肤色,如同清晨被阳光暖照下的玉树,能伸手掐出水来。三四个同学穿街走巷,一门心思看美女,走到一间店铺门前,小赵脚挪不动了,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用手指着店门前的挂历,又用眼睛盯着店铺里面霍然坐着的一位美女。我随着女的指头,看到这是一间青春美容美发店,这个美女被印制成了挂历。也许我们去得太早,店里很清静,几个漂亮的姑娘正在准备工作,小赵仰着头,踱进店去,往挂历美女的椅子上一坐,美女问小赵理个什么发型,小赵不假思索说选最好的来,我们本不需要理发,因为来实习的时候,学校再次明文强调发型必须“三不遮”,并在学校理好了发,才来实习的。没有办法,我们又不能撇下小赵就走,只好各人选一个美女理发,只是我们心中打翻醋坛子,最漂亮挂历美女被小赵独自享用了。小赵是华容县城的,语言上跟美女没有隔膜,人又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一会谈笑风生了,小赵以冷幽默见长,还专拣那些淡淡的荤段子讲,美女不时打起糯米哈哈,把我们几个都醉倒了。为我们服务的美女尽管长相不错,也伶牙俐齿,善于交流,跟挂历美女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意思,人比人,气死人。我们找不到兴奋点,没有想交流的兴趣,礼节性地嗯啊应和着,不到半小时,我们的理发结束,坐在一旁无聊地比对挂历美女和为小赵的服务的实体美女,想找出其中加工的漏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除了浅浅的淡妆,还是原汁原味的,不像现在的美女浓妆艳抹,美颜开到最大限度不知真假。小赵足足享受了三个小时,意犹未尽,要不是后面很多顾客在催促,不知还要弄多久,买单时,我们几个是两毛,小赵却是花了两块,一向抠门的小赵,这一次出奇地慷慨。

前年在威海乳山游玩,赶集时见路边竖着一块木牌,上书“街头艺术”,旁边是一位长者为游客理发,我也艺术了一把,可惜材料不够,没有“艺术”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理发的往事成了永恒的记忆。

作者简介

吴亚明,网名老顽童,退休教师,平江长寿人,老来涂鸦,自娱自乐,以防痴呆,穷求开心。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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