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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的城址转移

 登西峰看东海 2022-09-21 发布于山东

城址转移,有时候反映城市功能变化,我们来看这张地图是金朝的河北东路,你们会看到沧州,不在今天的沧州市;德州也不在今天的德州市。还有很多城址,吴桥县不在今天的吴桥;南皮县也不在今天的南皮。

在明清时期的地图上,南皮县城已经移到了京杭大运河的边上,德州、吴桥、沧州也搬过去了。也就是说,从唐、宋、金到元朝,许多城址原来并不在今天京杭大运河的岸边上。这些城址的转移正是发生在元朝开始修这条大运河的时候,最终在明朝完成,一直沿用到清朝,这些城址就这样被吸引过去。

我曾经做过运河城址的研究,发现从魏州(唐代的魏博节度使城、北宋大名府城)沿着永济渠向北,沿线没有真正的建置州县城,却都有一个桥。魏州有“魏桥”,贝州有“孔桥”,内黄有“永定桥”,馆陶有“永济桥”,永济县有“张桥”,武城县有“义王桥”,长河县有“白桥”,安陵县有“柏杜桥”,东光县有“白桥”,长芦县就是今天的沧州,有“市西桥”,东边是沧州,有个铁狮子,元朝沧州迁移到桥边。安次县有“耿桥”,安徽的宿州有“埇桥”。这一系列水陆交通沿线,最初都没有城,而是有一座桥。因此,肯定是因为水陆交通便利,城址被吸引过来。

当城址不在桥边上的时候,城市仅仅是一座军事防守型的政治性城市;当城址搬到运河边上,譬如德州、沧州、天津最为典型,城市的商业仓储功能就提升了。城市功能发生变化,是我们研究城址转移的一个很重要的关注点。

大家做城市研究,需要注意桥渡,其军事地位比较重要,也容易在物资转运的过程中在桥头形成市场。而且还要注意,在古代社会,拉纤或者是帆船,每一天在水里的行程是50里。所以这一带的县城间距是50里不到100里,而且在这之间可能还有镇。

另一个问题是城市形态。

我们可以看到,苏北的高邮、宝应两座城,都在大运河边上。这两座城在唐朝开始出现,到宋朝时运河穿城而过,可以看到中市桥、南市桥都跟运河上的桥有关系。到了明清开大运河,拓宽运河河道以通漕粮,城中间的运河窄小,船过不去,就绕城外开了新的运河。从历史上大运河转移到县城西边的历程来看,在改革开放的经济力度加大之后,高邮县政府和宝应县政府需要东迁。后来事实果然如此。常州和无锡的运河也曾经是穿城的,今天这条大运河已经都在城市外面了,说明这些城市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城市中心怎么移,往哪个方向移,是我们通过城市史研究可以做出一定预测的。

最后,谈谈城市内部的空间结构,以及如何通过它来解读城市的管理方式。

城市作为一种空间的现象,可以从形态和功能上得以阐释。只有人的活动,才能改变城市的形态,反过来我们可以从城市形态来研究,是什么动机导致了这样的形态。中国城市形态曾对新罗和日本都有影响,他们模仿中国唐朝长安的那种形制,可还是不太一致。那么,我们的坊市制的城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形制?

坊市制:隋唐时法律规定,临街不许开门,不许开铺面房,晚上得宵禁,赶紧回家,一敲鼓不能还在外面闲逛。

我们从鲜卑人讲起。鲜卑从北方入主中原,从在马背上活动变成要统治中原农业地区,必须要有一部分人定居。但是,当时采军政体制的鲜卑认为,鲜卑贵族不能和中原普通的士农工商住在一起,于是他们通过在城里筑高墙划分街区来做分隔,这街区就叫做“坊”。坊是方形的,把城市约束得很方正。坊市制从五胡十六国到北朝再到隋唐,虽然期间也受到部分南方政权的影响,但主要还是体现了北方草原民族入主中原以后怎样管理城市。其目的是“分别士庶,不令杂居”,区隔皇室、贵族、士农工商。中唐以后或唐后期,中央权力不那么强盛了,于是有了地方繁盛之始。坊市制这种封闭的制度因为不符合城市自然发展的规律,也就崩溃了,正是这时候出现了最富庶的、甚至比京师更繁荣的两个城市:扬州和益州。

再举一个例子,元大都是又一个马背上的民族、蒙古人统治中原地区时建造的都城。忽必烈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君主,他认为如果想要当中国的皇帝,就要按中原汉式儒家礼制建造都城。按照《周礼·考工记》帝王之居的制度:“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把宫殿和皇城建于城市中央,忽必烈的宝座坐北朝南,体现“面南而王”的传统思维。城郭开十一座城门,符合《周易》“天地之数,阳奇阴偶”的阴阳学观念。南面上朝,背后的鼓楼是市场。作为传统农业国家,一定在都城里有两个祭祀祖宗和土地的场所,因此在左即东边设祖庙祭祀皇室的祖先,右即西边筑社稷坛祭祀土(社)谷(稷)之神作为国家政权的标志。

我还要谈的是另外一点。大家都知道北京东西向的小巷叫胡同,过去的学者提到胡同的含义就是水井,我认为胡同就是通道巷子。2004年我去了蒙古,在飞机上拍了一张照片。这几年蒙古草原干旱,草场退化,很多牧民没办法生活,于是就搬到首都乌兰巴托的周围住下。蒙古政府给他们平均分配宅基地,让居民自己选择建房子或者盖蒙古包都行。照片上那些一排排房子之间等距离的通道实际上蒙古语就是“胡同”。

我用一条史料佐证我的观点。忽必烈至元二十二年(1285)二月,“诏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貲高及居职者为先,仍定制以地八亩为一分;其或地过八亩,及力不能做室者,皆不得冒据,听民作室”。也就是说,从燕京旧城迁往大都新城者的居民,以有财力、有官职者为先,无论地位高下、钱财多寡,一律平均分配每八亩为一分的土地,在巷子里建面积同样大小的院子和房子,这样就形成了北京产生建筑风格一致性的三进四合院。这是一种新的城市内部空间结构,反映第二次草原民族定居以后,统治者想出办法来管理一座城市。

(节选自李孝聪教授在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的讲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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