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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家里一碗面

 新用户10656616 2022-09-22 发布于新疆
七月十二日,兰州,高温三十五度,正式进入酷暑模式。

七里河区八里镇,妻子六十四岁的二哥,一大早在家里卤好一个猪肘子,用今年的新麦子在镇里钢磨上磨好的面,活好要拉面的面团,打包收拾妥当,然后出门,倒三路公交车,赶到二十三公里外安宁区小妹的家里,就为了给远道而来的我,做一顿炸酱面。
这一顿炸酱面其实很简单,用五花肉为主,用他自己的方式,熬出一盆浓香四溢的炸酱哨子,然后,面发好,拉出细面或者韭叶子面,拌好炸酱哨子,配几样菜,比如肘子肉,虎皮辣子,凉拌茄子,凉拌豇豆,一盘黄瓜丝,就好。
就这样一顿饭,一上桌,所有吃的人往往是顾不上吃菜的,面吃饱了,菜都剩下。
就这样看着简单的一餐饭,一家里会做饭的人,多少年,都做不出二哥做的味道。久了,就成了二哥的独家美食。
我是二十多年前在兰州吃的这个味道。作为比较挑嘴的我,不爱吃面食,不爱吃浆水面,凉皮子炒面片也都是浅尝辄止。唯有第一次吃这面,吃得我胃口大开,超常发挥。
从此,二哥记住了。在以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不论一年来一次,还是两三年来一次,二哥都会赶过来,为我做一次这道餐食。
这成为我来兰州很大的念想。而这对二哥来说,成为他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
在我想要用文字记住的家人里,二哥是我最难下笔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一家人中,在过去经历过最多的苦,在现在经历过最多艰难,在他六十余年的生活中,基本上没有认真享受过幸福的人。当然,这是我的认识,毕竟妻子一家人中,没有一个人的经历和生活,在我的了解里容易过,我也并不清楚二哥自己认为的幸福,是不是和我认为的相同。

在我所知道的妻子一家人的经历中,二哥也许是最容易被安排,也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当一家兄弟姐妹都各有出路,可以离家谋生时,是二哥陪着岳母,带着妹妹们,在下放地持家务农。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家里那个最没文化,最没阅历,最没能耐的那个人。
等落实了政策,好不容易进了兰州国营厂当了一名工人,分了自己的房子,组成了自己的家庭,以为从此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时,改革开放开始,下岗潮来临,然后,二哥被买断工龄,重新一无所有的站在社会之中。
二哥和二嫂,在我的印象里,完全可以代表那一代在当年社会转型期被冲撞得遍体鳞伤的群体。
从来没有停下过奋斗,从来没有停止过流汗,从来没有敢放弃过生活。因为再伤痕累累,家里还有两个女儿需要养育。
开过肉店,开过牛肉面店,和他人合伙做过各种各样的小买卖,都以失败告终。二哥干过门卫,干过修理工,二嫂干过医院陪护,干过月嫂,他们两人生活中收获的每一分钱,都在用体力换取。
一辈子,四口人,多少年住在单位简易的几十平米蜗居里,所以,多少年来,二哥给我做这个面,从来不在他家里,是因为他觉得,那是一种我接受不了的简陋,而他也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艰难。
直到他六十岁了,开始领养老金了,才算有了稳定的工作。前两年原厂住宅区面临开发,二哥才搬到现在的家,对几年后的回迁满怀期待。因为那片地方,是兰州城里很美很好的地方。
而现在已经成年工作的两个女儿,至今还是他手里的宝,每天看着两个女儿吃完他做的饭出门上班,他才算完成了一天的成就感。
多少年了,就这样,一餐面,然后临走,送来一包他亲自做的各种兰州面食,各种饼,各种馍,在我心里,这很珍贵。
一生,怎么评价呢?怎么才算好?怎么才算坏?怎么才能心安?
不知道。
但每个人的一生,幸福艰难与否,也只有自己才能评价。
今天吃完,二哥说老了,慢慢做不动了。
我告诉他,坚持一下,我准备再吃个二十年。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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