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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真的只有“器”,没有“道”吗?

 若悟369 2022-09-24 发布于安徽

《周易·系辞上》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古中国就有道器之说。器、很容易理解,器皿,引申为道具、工具的意思,既然是工具,那自然是“形而下”、是低级的。道,则是天地本源,是宇宙规律,那自然是“形而上”的,是高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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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法,其实本身没什么毛病。

把时间拨到明清,传教士们远渡重洋,想要在遥远的远东传播上帝的福音,而西洋的先进技术和产品是这些传教士的敲门砖。当时,传教士主要出自方济各会、耶稣会、巴黎外方传教会等修会,这些修会中的传教士,无一不是智商、情商都很高的精英人才。耶稣会尤其如此,其在欧洲和美洲办了数百所大学和中学,创始人依纳爵对会士的要求是:在精神和智力上都要达到卓越。故而,耶稣会培养出的人才无一不是精通西方神学(不是中国理解中的那种缺乏逻辑的玄学)、哲学、逻辑学、天文学、历史学的顶尖精英,这些人学习能力极强,到了哪里,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当地的语言,甚至还能写出当地语言的语法书(本地人往往根本不知语法为何物)。

明朝时期的传教士利玛窦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代表,他不仅会拉丁语和欧洲多国语言,到了远东后还很快学会了被很多人认为是世界最难的中文,还达到了士大夫级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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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在明朝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他结交了明帝国最高层的官僚,劝说了其中不少人皈依了天主教,并和徐光启一起将《几何原本》翻译为了中文。

明清传教士带来了先进得多的科学、技术、理论和产品,越是如此,则越是容易引起“反噬”。你一个外来的和尚,带来的东西这么好,相比之下,我本土最好的东西看上去都很不怎么样了?你说我会怎么想?我肯定想办法抹黑你喽。把你带来的科学技术斥为不登大雅之堂的奇巧淫技,最多只能算不错的“器”,和我的“道”,可还差得远呢!

当然,面子上挂不住显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什么是“道”。

明清人所谓的“道”,和先秦老子的道自然是有传承关系的。但这种所谓的“道”,其含义更接近战国后期所提出的“王道”、“霸道”中的“道”,也就是“治国之道”,是治国的基本原则。

那么,明清时期的“治国之道”又是什么呢?或者说,明清统治者统治时最关心的核心是什么呢?当然是皇权的稳定和家天下的千秋万代,相对应的治国之“道”,自然也就是强调等级秩序的先天性和必然性的道,道是天地间的规律,国家的治理都要遵从道,才能应天顺民,才能有德者居之。那“道”是怎样的规律呢?在西方,这个领域是交给哲学去思辨,交给逻辑学去讨论,交给求真者去钻研的。但在这里,并没有这个必要,“道”的规律,自然是权力说了算。在皇权的指挥棒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宇宙大“道”,是万事不易的祖宗成法,祖宗死后早已成神,与“道”悠游,深相相契。可以看到,道教的天堂架构,也变得越来越像人世间的帝国,三清四帝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都十曜,以及无数的有官衔的仙人,构建起了一个和人间一样的等级森严的帝王-官僚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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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所谓的洋人没有“道”,指的自然是没有让皇权至高无上、家天下-一姓社稷永垂不替、皇帝—官僚体系万世长安的“道”。只有祖宗之道、本土之道,才能达到这个目的,洋人之“道”,显然远远没有这样的“功效”。别的不说,洋人就没有从小给孩童打好“基础”的“孝道”,没有教他们学会无条件顺从长辈,如何跪地磕头的“三字经”、“弟子规”等教小孩“学好”的书。从小打不好基础,长大了肯定不乖,又如何能孝悌忠心呢?

那么,西洋人究竟有没有“道”呢?

不仅有,还很多;不仅多,还极深。

在亚里士多德的定义中,形上学、物理学之后、都是研究那固定不变的第一推动力和宇宙的本源的,摘取一段知乎的说法: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阐发了一种他称之为第一哲学的科学。并认为它讨论的是应该被最恰当不过地称作智慧的知识。

古希腊人的哲学philosophy,意为爱智慧。也就是不受任何世俗的权力、欲望等杂念干扰,以纯粹的“爱”出发,一心追求真理。相比之下,同期的诸子百家,其主要出发点基本都是如何引起世俗统治者的兴趣,进而获取荣华富贵,没有对道和对学术的真正兴趣,称之为百家争宠可能更恰当。道家可能相对比较淡泊名利,但他们同样淡薄对真理的追求,只满足于似是而非、经不起深究的玄学,同样缺乏深入求真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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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好的研究真理,古希腊人不断研究语法、修辞、并从中发明了最有力的思考工具:形式逻辑。没有一种理性的科学的逻辑思考方法,人类是无法深入探究形而上问题的。有了逻辑,人才可以清晰的思考和定义,柏拉图在对话集中,借苏格拉底之口,用“助产术”式的辩论,给出了诚实、勇敢、幸福等伦理术语的定义,也让希腊哲学从对自然、本源的讨论,转向了对伦理学的深入研究,而希腊伦理学的目的,就是探究人究竟如何生活才能获取幸福。这样的讨论,在我国古代同样是不存在,百家都是为了替统治者研究如何能更好的的统治臣民,如何能榨取更多的能量,个人价值、个人幸福在星辰大海的叙事中被完全抹杀。

在中国往往被视为迷信的基督教也有着非常强大的逻辑和哲学基础,若非西方逻辑学强大的定义能力,根本无法出现三位一体的教义,对位格的定义,就出自古希腊哲学对“存在”、“性质”、“范畴”等术语的深入讨论,若没有强大的逻辑和修辞学基础,三位一体和其他基督教早期教义是绝不可能形成的。而基督教的神学本身,就是对亚里士多德的“第一推动力”的研究,是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

此后,西方世界对存在及本质、道德及伦理、人性及神性、理性及科学的研究愈来愈深入,相关的巨著更是汗牛充栋。并在对道德和人性的理性认识的基础上,法学等社会架构的基础学科也得到了高度发展。相比之下,2000年以来,我国几乎找不到任何一本关于人性的深刻的专著。程朱理学和随后的心学,也显然缺乏必要的逻辑支撑,在人性伦理的部分,是取材于佛教的滥觞;而在天理的部分,则主要是为了迎合皇权统治的需求。程朱所谓天理,也无非是对皇权和儒家等级秩序的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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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鄙视链可以参考一下,希腊化时期,在印度的希腊人接触到了早期佛教,早期佛教高僧也经常和希腊哲学家辩论,但结果总是输多赢少,印度的因明学逻辑尽管也非常强大,但在掌握形式逻辑的希腊哲学家面前,总免不了铩羽而归。论败的佛教徒性格刚烈,经常会因败而自杀。元朝时期,也经常会组织基督教(景教)、道教、佛教、伊斯兰教之间的辩论,特别是佛道间的辩论,结果往往是道教垫底。而在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中,也组织过多次辩论,结果绝大多数都是汉传佛教失败。

也就是说,在需要逻辑的辩论中,西方系神哲学>印度佛教>=藏传佛教>汉传佛教>道教的鄙视链,基本上是成立的。

很显然,汉传佛教在六祖慧能的禅宗之后,之所以强调顿悟,正是要摆脱复杂的古印度因明学的“羁绊”。唐僧三藏法师从印度带回并一手创立的法相唯识宗,也因为太难(逻辑的部分太多,哪有念阿弥陀佛、顿悟简单)而早早失传。

可见,要说“道”,西方研究的同样(和其科学相比)非常之多,非常之深,相比法术势等作为巩固皇权,进行斗争的术,西方则从其对人性、法律、社会结构的深入研究形成的“道”,发展出了运行现代政府的“术”,比如代议制、比如三权分立、再细一点有陪审团、刑法民法的分离等。

总之,洋人不是没有“道”,而是没有适合明清和古老帝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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