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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是南宋的皇城，而南宋的皇陵却在绍兴，后人把这里称为“宋六陵”。 这是现存江南地区分布最集中的皇家陵园。
很多人好奇，帝陵为什么会选在绍兴？因为一个女人——孟皇后。 要知道，不是每个皇后死后都可以入葬皇陵的，而她不但入葬，还是启动南宋皇家陵园的第一人，换句话说，有了她，才有了后来的宋六陵。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南宋官窑馆区内，一场《国音承祚——宋六陵考古成果展》正在进行中，这是宋六陵十年考古成果的首次集中展出。
这场展览，让很多观众记住了孟皇后这个名字。 本期杭州Discovery，我们就一起认识一下，这位中国历史上命运坎坷却人生开挂的传奇皇后。 冷宫娘娘三十年 她是被皇室除名的女人 1073年，北宋熙宁六年，洺州（约在今河北省永年县）一户大宅子里，诞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父母给她起名孟相，字媚韵。（关于她的本名，在历史文献中其实并未提及，但在诸暨市“南孟故里”孟庙中提到了）。 宋代对子女的教育重视程度和我们现代类似，儿子和女儿都要送进私塾学习。从小，孟氏就和哥哥弟弟一起上学、一起习武，心中向往着像花木兰一样保家卫国。 她天资聪慧，在私塾中深受夫子喜爱，很快就超过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聪明多才之外，孟氏还有一个良好的家世——她是孟子第46世孙，她的爷爷是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候孟元。孟元酷爱读书，这方面也深深影响了他的孙女。 名将之后，这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将来注定不会嫁得平凡，但谁也没有想到，她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16岁时，孟氏跟一百多位名门女子一起，被征召入宫，经过层层选拔和考核培训，终于，在她20岁那年，嫁给了北宋第七位皇帝，17岁的宋哲宗赵煦，成为了其第一任皇后。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但故事并没有往浪漫爱情的走向发展，因为选中她的，并不是宋哲宗本人，而是他的奶奶、垂帘听政多年的高太后。《大宋名后》中记载，高太后曾赞赏孟相：“当是亚圣后代，难怪如此文质彬彬，温柔儒雅”。 这位高太后可不得了，她是赵煦祖父宋英宗的皇后，为人刚强有决断，被称为“女中尧舜”。在强势祖母的阴影下，年少的哲宗内心充满了压抑和郁闷，对她安排来的皇后，自然也是爱不起来。 而孟皇后自己，内心也向往着大漠塞外，自由策马，对这位长在宫中，视野只是四角天空的男子也没有共鸣。 “包办婚姻”一年后，高太后去世，只生了一位公主没能生出皇子来的孟皇后，在后宫的安稳日子也到了头。 与此同时，宋哲宗在后宫中找到了自己的最爱，开始专宠容貌俏丽的宫女刘清菁，彻底冷落了皇后。 后宫里，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于是，心机颇深的刘美人开始不惜一切手段谋害孟皇后。 机会终于来了。 1096年，孟皇后的女儿福庆公主突然夭折，刘氏借孟皇后给公主做法事的机会，派人和哲宗告状，说皇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企图谋害皇上。 哲宗一听大怒，立刻下旨废了孟皇后。 于是，23岁的孟皇后被迫住进了寂寞荒凉的瑶华宫，成为一名道姑。 丧女之痛加上废后双重打击，此时的孟皇后已经心力交瘁。 瑶华宫虽在宫内，名为宫，实际上也只是几间简陋的破屋，围成一处小院，荒草丛生，等同于一座“冷宫”，没有皇帝的允许，她不能与外界接触。 在冷宫里，孟皇后日夜思念着不幸夭折的女儿，外面不时有皇家消息传来：刘美人被进位为贤妃，不久生了一个儿子，又成为了新任皇后。再然后，新皇后的儿子也死了。又过了4年，一个惊人消息传来，哲宗驾崩了，年仅25岁。 政局的变化，连同着孟皇后的命运也改变了。 宋哲宗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徽宗即位后，把嫂子孟氏召回宫中，复立为元祐皇后。当年被废，就曾引起轩然大波，朝中大臣、坊间百姓都不相信孟皇后的罪名。此时复立归来，在后宫中，又是一场大戏——徽宗的王皇后，哲宗的刘皇后，再加上孟皇后，一下子有了三位皇后。 这一次，她一样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短短一年时间，孟皇后再次成为牺牲品，被发配回到瑶华宫，继续做了道姑。 再次被打入冷宫，就没上次这么幸运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幽闭生活持续了近30年，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就在冷宫里一直等到了51岁，才又被这个世界想起。 因祸得福当太后 她是宋高宗最感恩的女人 1127年，金兵攻下了北宋首都，北宋亡。宋徽宗、宋钦宗及皇室成员都被金兵掳走，整个的北宋王朝风雨飘摇。 孟皇后因为不在皇室名册中，又正巧瑶华宫起火，她搬到了宫外侄儿家中暂住，躲过一劫。 金军撤退后，开封城留下了张邦昌为首的傀儡政府。张邦昌自忖没有号召力，在众人一致要求赵宋皇室的人出来主事的呼声中，有人就提议，不如让还留在京城的废后孟氏回来主持大局，于是，张邦昌请回孟氏，册其为“宋太后”，请她垂帘听政。 从这里开始，要改口叫孟太后了。
事实证明，当初高太后选人的眼光确实没错，面对国破家亡，孟太后显示出了她非凡的智慧和勇气。不但没有对带给她大半生委屈和伤害的宋室王朝反目相向，反而毅然决然地在兵荒马乱中开始收拾烂摊子，并且当机立断，要寻找宋室遗孤，以期光复。 孟太后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派自己的心腹侄儿找到了皇室幸存者——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并亲写书信劝其称帝。 张邦昌也想过请回赵构的，但当时赵构不敢贸然前去，怕张邦昌有代宋自立的野心，是个陷阱。孟太后的邀请不一样，此时政事都需要取得太后命令才能决定，她还写了一封历史上很有名的信《致元帅康王劝进书》。 她在信中表示：“国家已经到了危亡时刻，我作为大宋王朝的媳妇，不敢袖手旁观，你是太上皇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在国家面临危难之际，更加应该挺身而出，同金兵抗争到底。现在国家急需有个统一的领导者，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1127年，21岁的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成为南宋开国皇帝宋高宗。 在宋高宗登基当天，孟太后就撤帘还政。登基次日，宋高宗感恩这位“母妃”，立即册封她为元祐太后，并声称孟太后有安定社稷的大功，是奸臣诬陷她的品德，他还命令国史院把她的功绩记录下来，并昭告天下百姓。这时候，尚书省有人提出，孟太后的祖父是孟元，应该在她的称呼中避“元”字讳，因此又改元祐太后为隆佑太后。 平战乱守牌位 她是开启“宋六陵”的第一人 南宋朝廷刚稳定了没两年，已经身居后宫颐养天年，不再参与政事的孟太后，又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因为一场兵变。 1129年，建炎三年春天，面对金兵不断南侵，宋高宗从南京一路狂奔到杭州，仓促中，以凤凰山的旧州治（北宋杭州治所）为行在所。
当时，扈从统制苗傅、威州刺史刘正彦发动兵变，胁迫高宗将皇位禅让于三岁的太子，并请孟太后再度垂帘听政。 叛军兵临城下，把高宗困在了鼓楼上，双方谈判不成。 这时候，56岁的孟太后离开凤凰山皇宫，坐在竹椅上，被宫人抬到了叛军面前。她表面敷衍叛将，暗中调兵遣将。她召见大将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让韩将军尽快带兵勤王。宋高宗一复位，孟太后立即再次撤帘。 她又一次保护了宋高宗，挽救南宋王朝。 内乱是平息了，但金兵又继续追来，宋高宗、孟太后不得不颠沛流离、亡命天涯。这次，他们兵分两路，高宗走往沿海跑。孟太后则带着祖宗牌位逃往西南洪州（今江西南昌），她带着祖宗牌位还有一个重要意图，万一高宗被金兵追上了，她还可以指定新的继承人。 随着政局改变，南宋政权逐渐稳定，1131年，宋高宗南迁至越州，改年号为绍兴，寄托“绍（继承）祚（国统）中兴”之意，把当时的越州改名为绍兴府。刚稳定下来，他立即就派人去接回孟太后。但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一路颠簸，实在是经不起折腾，1131年4月，孟太后在绍兴卧龙山行宫崩逝，那年她59岁。 这样一个开启南宋朝廷的“主心骨”人物，高宗又视她如生母，史载：“朕以继体之重，当从重服，凡丧祭用母后临朝礼。”要将她安葬在哪里？自然成了他心里一件头等大事。
当时局势不稳，战事吃紧。孟太后有遗诰，“敛以常服，不得用金玉宝贝，权宜就近择地攒殡，候军事宁息，归葬园陵。所制梓宫，取周吾身，勿拘旧制，以为它日迁奉之便。”意思是一切从简，不要拘泥旧制，就近找个地方安放她的灵柩就行，等军事平息了，还是要安葬回北宋皇陵的。 在为孟太后选择墓葬地址时，南宋朝廷的礼官们看中了绍兴会稽山余脉的富盛宝山下一片谷地，认为这里东南高、西北低，与北宋帝陵地址相似。
这里被视为临时的安息之所，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魂归河南巩县的祖陵，故将此山命名为“攒(cuán)宫山”。“攒”有“暂时安置”的意思，“攒宫”指古代帝、后灵柩暂殡的地方。就像临安被视为临时都城一样。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宋六陵发掘项目负责人李晖达说，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还无法确定，礼官们当时究竟是站在哪座山上，看中了这片谷地。但这是宋高宗向世人宣告的一个信号，表达了他收复中原的政治愿望和决心。“皇陵是体现国家最高等级的丧葬制度，当时以什么方式呈现从北宋传承的文化和传统，让皇陵连贯着政治意识，这是个重大问题。”
《南宋帝陵攒宫的形制布局》提到，宋六陵这块地方“形势高大，林木郁茂，土色黄润，一带王气秀聚……庶几山冈顺于国音，风水便于地理。”除了是风水宝地外，李晖达认为，会选择这里，和当时的交通也可能有一定关系，这里连通浙东运河，河道能直接抵达这里，运输比较方便。
根据史料记载推测的宋六陵“宋哲宗孟皇后陵”遗址区域 孟太后去世七年后，1138年，南宋王朝正式定都临安（今杭州）。在其后的100多年时间里，先后有7位宋代皇帝（宋徽宗、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宋宁宗、宋理宗、宋度宗）和7位皇后下葬于绍兴这座庞大的皇家陵园，后人称之为“宋六陵”。营建历史前后达144年，基本贯穿了整个南宋王朝。 女中豪杰爱喝酒 她的后人定居诸暨“南孟故里” 孟太后一生荣辱沉浮，是智商情商双双在线的女中豪杰，她有一个爱好，喝酒。 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在孟太后薨逝后，有一天，宋高宗对大臣们说：“太母恭慎，于所不当得，分毫不以干朝廷。太母性喜饮，朕以越酒烈，不可饮，令别酝，太母宁持钱往沽，未尝肯直取也！” 高宗认为，绍兴酒度数太高了，让人专门酿造低度酒给她喝，她不愿意，宁可花私房钱买酒喝，不愿给朝廷增加负担。意思是夸她谦恭谨慎，很守本分。 对待自己的族人，她也是严格要求他们，孟氏一族也因此成为了最不爱搞事情的外戚，满门忠烈。
其中，她的侄子孟忠厚就是典型代表。 孟忠厚先是奉孟太后命，传旨请回了宋高宗当皇帝，后来，金人归还宋徽宗的灵柩，也是他去迎回来，并主持修建陵园工作。 他一生追随、护驾宋高宗和孟太后一路南下到江浙一带，最后定居在绍兴。 孟忠厚曾先后担任少傅、少师、醴泉观使、万寿观使、平江知府、绍兴知府、枢密使、信安郡王等职务。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病逝，死后赠太傅。
《宋史·孟忠厚传》记载：孟忠厚“远避权势”。南宋朝廷特别推恩孟氏，南孟一族被五世封王。 孟忠厚还是孟子第47代孙，是孟子后裔在南方始祖。 1170年，奉宋孝宗御旨，诸暨县令初建“孟子庙”，宋高宗还手书“仁寿堂”匾额为诸暨孟氏宗祠堂号。 孟姓是目前诸暨应店街镇第一大姓，专门有一个“南孟故里”，人数在两万以上。自1147年定居，近900年时间里，孟忠厚一支在此繁衍子孙，聚族而居。
孟忠厚幼子孟德载，即孟皇后的内侄孙，自幼文武双全，面对金兵犯境，屡有良策，且身先士卒。他凭累累军功，封爵诸暨，传承了南孟的香火，成为诸暨孟氏始祖，子孙繁衍于夫概里（今应店街镇十二都村）。 回到杭州，也有一个地方跟孟太后有关。 为了追思孟太后，在南宋定都杭州后，宋高宗专门为她建了宅院。《梦粱录》记载：“昭慈圣献孟太后宅，在后市街。” 南宋时的后市街，与凤凰山南的后宫连着，不仅是酒楼瓦肆聚集的地方，也是一帝三后的府院坐落处。一帝，指的是南宋末代皇帝，三位皇后分别是孟皇后、南宋光宗的李皇后以及理宗的谢皇后。
有歌谣说，后市街里出皇后，原来是真的。今天再走后市街，或许会有一点时空交错的恍惚，当年这里店铺林立，酒肆嘈杂，但也有几处高门深院，连着皇城的后宫。孟太后虽然只在杭州待了半年，或许也曾到后市街走过，在酒楼里买酒喝。 网上有人用泰戈尔《飞鸟集》里的名句来评价孟氏，“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她不像历史上那些凭借能力和智慧一路所向披靡，开启“大女主”人生的女政治家们，而是在江山社稷最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功成后懂得及时归政放权，绝不贪恋权力。 一个弱女子，一步步如履薄冰，为大宋王朝续了百年的命。岁月长河滚滚，这位贤德智慧与胸襟气度并存的皇后，理应被今天的我们记住。 橙柿互动记者 余夕雯 文 橙柿互动记者 陈中秋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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