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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旅美作家顾艳/和谷

 黄堡书院 2022-09-24 发布于陕西


说到顾艳

和 谷

《陕西文学》杂志主编频阳子发来微信,说收到来自华盛顿的旅美作家顾艳的小说稿,准备刊发,听说我和顾艳教授熟悉,相互了解,能不能抽时间写篇评析文章,三千字就行。他说过去在《收获》《人民文学》读过她的小说,富于才情。我回复说,评析小说的活儿留给评论家去做,我疏于此行当的游戏文字,只能写一点短的交集方面的回忆文字。他说,这样最好,亲切而温馨。

八十年代,我曾参加全国青年创作大会,与之后名声大噪且地位显赫的铁凝等等有过一面之交,包括杭州的顾艳。九十年代,我是离开西安在海南岛度过的,在那里创办法制类报刊和文化传播公司,办春节晚会,写《客岛札记》和《旅欧随笔》系列。期间,写过一篇《作家上岛》,提及顾艳,不妨作为文史资料忝列如下: 

 我想说的“作家上岛”这个话题,不是指来海南岛谋生的文人们,是想说说赶来参加“椰城”笔会的作家们的一些事情。他们跨海登岛,是一次旅游,一次体察,但多少有点看海者“袖手旁观”的意味。或许有迷惑和沉想,但心态总是轻松的吧。试想没有东道主的款待,独自来求一个差事生存下去,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朋友在电话上说到一串大作家的名字:谌容、叶楠、周明、张抗抗、方方、池莉、赵玫、刘舰平、顾艳等,使我十分惊喜。他们一行中,大多是与我有交往或谋过面的。最熟悉的是我的陕西乡党著名散文家周明,十多年前他在《人民文学》编发过我的第一篇散文作品,是我的恩师。他做过该刊的常务副主编,被称为中国文坛“基辛格”式的人物,现在中国作协创联部任常务副主任。前来参加“椰城”笔会的作家们,无疑是他穿线的。谌容的《人到中年》曾令我敬佩,叶楠的《甲午风云》曾使我激奋,张抗抗的《北极光》、方方的《风景》、池莉的《太阳出世》都给过我心智的震撼。我已有为时一年的客岛生涯,从形式上正在疏离文学圈,整天与“法制”打交道,很想同内陆来的作家们聚聚,继续寻找我们当代的精神和我们自己心灵的家园。 

那天的座谈会很有生机,作家们交口称道海口的巨变。言语中,他们已被大特区浓厚的商品经济氛围所感染,都从文学职业的角度在此中寻找位置。艺术的庄严,变得洒脱甚至调侃、尴尬却是真实的,形象的。在经济商品大潮中,作家在重新定位,“老作家遇到了新问题”。壮阔的生活背景,可以写出巨著名著了。但同时,作家自身的价值何在?这问题又无法拒绝回答。固守书房也罢,下海也罢,上岛也罢,骚动与喧哗,惶惑与激奋,无疑使吃大锅饭挣低稿酬的文人们心神不宁,现实生活给予的诗情和灵感远比写作的艺术感受要来得激荡奇妙。文学不是商品,文学亦是商品,中国传统文人的自视清高,愈来愈受到无情的冲击。关注客观现实的嬗变,把稳文学自身的名义,热情参与,顽强周旋,救自己的同时再说救人类,看能否有一线光明。我们文学的学子们,在社会中游泳,而我们已涉入一片与身后境况完全不同的崭新的海域。  

张抗抗在一次文学报告会上说,之所以不在海里才要下海,是跳海自杀呢还是下海救人,还是潜水捕捞或者游泳?就说游泳吧,一是玩儿,二是由甲方到乙方的有目的地游泳。大多数是下海捕捞,或者钱或者写作素材或者兼而有之。书籍市场产、供、销的不一体化,直接殃及作家。作家写的书出不了,订户下降,而读者常常埋怨买不到书。她感叹前来参加文学报告会的人数之众,有学生也有解放军也有打工仔妹,忙于挣钱怎么还有爱好文学者。有了钱,发展文化事业,社会才能有文明与进步。她说海南丰富而复杂,原始而现代的美丽的自然风光与喧嚣的都市感令人感慨万千。  

谌容也说海南如此之“疯狂”(挣钱),为文学听众之多而惊讶,感谢捧场,也相信大家是执著于文学的。她不同意说海南文学被商品社会挤得没地方,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资本主义社会也“疯狂”,同样产生了好作品。发展文化需要经济基础,提高整个民族的文化素质是非常重要的。十年前她曾冒生命危险乘小型飞机来海口,整个一个县城的感觉。这次来海南,千辛万苦才买到票,到海口就完全一幅现代都市的景象。到黎寨去参观,原先还是火塘,现在商品意识很浓,穿少数民族衣服照相要掏钱。写《人到中年》时,她也和主人公一样,五十六元钱工资。写作受时代生活影响,作家就在其中。一个国家不尊重知识分子是非常愚昧的。她写了《人到中年》续集,不过提前发表了《人到老年》,有可能多年后又写《人到少年》《人到青年》。说到她早已下海,成立了“快乐影视中心”,任董事长。她说论做生意,作家这点智商是可以的,但商人和作家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现在,作家是需要把心理调整到一个位置。她说她刚写完一个长篇,是写环境保护的,在香港连载。海南环境还很好,破坏得不那么严重,怎样保护好环境,仍很担心,如果引进一些有污染的工业,就可想而知。

“海南的风光非常漂亮,建筑物气势也很大,使我们感到自己很土。”方方以《风景》出名,却感慨海南风景,说她像从乡下到了城里。1982年大学毕业时,她的一位同学说如果分到海南就自杀,当时是开发区,开发区不就是砍树吗?

赵玫是第三次来海南,说变化极大,也说去三亚沿途还很穷,有古朴的根一样的东西,作为文学能写很有张力的作品。

周明说,有人以为海南人情薄,我看海南气候热,人也热。海南不能算文学沙漠,有一批作家和报刊,文化味很浓,但和商业比还没同步发展。

当那个报告会被一阵庆典锣鼓鞭炮长时间打断时,刘舰平说,很悲壮,这响声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

那晚月白风清,在海甸岛的湖边,我们同客人们聊得很自在很优美。还有那顿原乡人川菜馆的聚餐,几个人喝光三瓶五粮液。还有在东湖大酒店的翩翩舞蹈浅浅歌吟,谌容的一曲《红莓花儿开》,仿佛仍在耳边萦绕。

文中说到的原乡人川菜馆聚餐,几个人喝光三瓶五粮液的事,是我们《特区法制》的朋友张罗的。照片陈列于我老家的和谷文学馆,令观众惊异。说是再聚首,只是一句期待的空话,天各一方,其情景不复重现。周明先生常回西安,聚首多多,情深意长。在几年前马川举办的《时代人物》魅力艺术家典礼上偶遇张抗抗,提及往事,不禁唏嘘。曾到过武汉,池莉请茶,相谈甚欢。未找到曾在《特区法制》当过编辑的作家刘继明,已经是湖北省作协副主席,之后他到过西安,一起在建西街吃过老八烤肉。后在网上注意到他与方作家斗得风起云涌。前不久他看到我的信息,发表了一篇《和谷先生七十了》的文章,旧情难却。其他人未有机会谋面,只是在网上浏览到,甚是亲切。倒是顾艳,线上的交流多一些。

作家出版社出过一套《中国百位文化名人传记》大型系列图书,我的《真书风骨 柳公权传》列入第四辑四十一卷。在这一辑中,我发现了顾艳写翻译家的《林纾传》,为之欣喜,彼此便辗转联系上了。得知她早年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九十年代赴美国柏克利加州大学和夏威夷大学做访问学者,旅居华盛顿。著有诗集《火的雕像》、散文集《轻罗小扇》、小说集《无家可归》、长篇小说《杭州女人》、中篇小说《变奏》、短篇小说《空谷》等数十部。发现其著述繁盛,令人钦佩。

前几年,我有幸在中国作家杭州创作之家逗留了半个多月,想到了这里的顾艳,临走时与她联系,得知她回杭州办理完母亲的遗物,刚刚又到了美国。从她的文章中读到,为伺奉患病多年的母亲,带着外孙往返于异域两地,煞是悲苦。尤其写道母亲的一个樟木箱子,从来不让别人动它,原来里边收藏的是几套精美的旗袍,是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财富。她到了美国写作教书,女儿当了博士教授,外孙的钢琴演奏在华盛顿屡获大奖。在微信中看到她经常授课或在别墅打理草坪,开车购物或浏览,不禁羡慕之至。

顾艳看到我在老家黄堡书院举办的孟姜美散文奖,投来了一篇《重访瓦尔登湖》的征文,不妨粘贴如下: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在美国访学时,去过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附近的瓦尔登湖畔。我的笔记本上,至今还夹着那年采自康科德的红枫叶。尽管它早已枯萎干瘪,但看到它就会想起1845年7月14日,美国独立节当天,28岁的亨利·戴维·梭罗,毅然离开喧嚣的城市,在瓦尔登湖畔亲手盖一间小木屋,实践他的生态中心主义哲学思想,以及他极端个人的生活与精神上的“独立”。小木屋有阁楼,小房间和两扇活板门;还有一个砖砌的火炉、几件简单的家具。梭罗在这里生活,在湖边种豆、打猎、伐木;也在湖边倾听、观察、沉思和写作。他详细记录了大自然和自己内心的渴望、冲突、失望,到再次渴望的复杂心路历程。

两年前,全世界还没有新冠疫情;我重访瓦尔登湖时,湖还是那个湖,但透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了与二十年前不同的视角和感受;仿佛看见梭罗孩子般天真地描述阳光,不掺杂任何欺诈与狡黠。在梭罗笔下,大自然永远不是冰冷的存在,而是有温度、有感触的。它美好的问候延伸至木屋窗下,那里生长着小片树木;藤蔓一直攀爬到窗楣,野生的黄栌树和黑莓则爬进了地窖。挺拔的苍松,每一个清晨都向梭罗发出愉快的邀约。在这自然之景中,梭罗从心底流淌出对它们的深深的爱。

《瓦尔登湖》是一部美国名著,主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梭罗摒弃了散文常有的矫揉造作和无病呻吟,依靠描写自然景色的细致,而成为令人称颂的传世经典。其实,在现实中的瓦尔登是马萨诸塞最普通的池塘之一。它很小,但它可以是整个世界。只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才能看到世界的光芒与完整。只有一颗善于感知的心灵,才能体会到平凡与日常中的深邃。那天我们沿着明亮的湖岸,踏着青青的草,款步而行。

登山岗、涉浅水,穿过寂静的树林,走进了一百六十多年前梭罗亲手建造的小木屋遗址时,我忽然想起了陶渊明。尽管梭罗和陶渊明是两位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文学家、思想家;但他们都用一生的时间去亲近自然,研究自然,享受自然中的乐趣。如果说,梭罗在瓦尔登湖观察自然、记录自然,心无杂念地在自然中重新认识社会,认识自我;并在自然中升华心灵。那么,陶渊明则摒弃仕途污秽,在田园生活中领略自然中的宁静;最终获得心灵的宁静,使他在粗茶淡饭中怡然自乐。

如今,梭罗躺在康科德幽静的“作家岭”上。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山坡,有参天的橡树,欧洲的七叶树,陪伴他的还有爱默生、霍桑和奥尔科特这三位作家。虽然他英年早逝,但他已拥有了世界上最平静、最宏博、最深邃的湖。这湖有一种神圣的被激励的情感。

2021年10月29日写于华盛顿特区

此文获奖,实至名归。评委《美文》主编助理谢勇强撰写的授奖辞:隐逸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境界。瓦尔登湖因梭罗而闻名于世,将梭罗与陶渊明关联,在中美与古今之间就搭起了一座文化之桥。

获得孟姜美散文奖的榜首作家刘成章,也曾旅居美国多年,近年回到故地,散文作品和绘画独树一帜。刘兄曾邀约我退休后前往洛杉矶旅居,那里有北美华裔作家协会,与我在那里安家的儿孙团聚,我却身不由己,回归老家田园。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又十多年过去,到了古稀之年,旅美之梦恐怕也终了只是黄粱一梦。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而已。

2022、9、24于清凉山下
和 谷
和谷,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顾问,黄堡书院院长。曾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及散文奖、2019中国好书奖。著作《和谷文集》14卷等60多部。舞剧《白鹿原》《长恨歌》《孟姜女》编剧。作品收入教材和高考试卷,译为英、法、俄文。

长篇小说《还乡》

作者:和谷
(作家出版社 2017年9月版)
签名本 40元(包邮)

《人民日报》版散文集《秋声》

作者:和谷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2018年1月

签名本 50 元(包邮)

联系电话:191 0919 0056(微信同号)

来源:作家和谷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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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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