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壁赋》中,杨道人向苏轼提出的问题中有一句“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但是,同样是在赤壁背景下的作品,《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词首,苏轼却用了“大江东去”,通常的理解中,这个“大江”,就是指长江,那么,苏轼为什么不写“长江东去”呢?在明代徐霞客亲赴长江源头实地考证之前,古人一直以岷江为长江源头,《汉书·地理志》明确记载,岷山,岷江所出,故为大江。“但逢新人民,未卜见故乡。大江东流去,游子去日长”之句,正是在岷江水的滋养灌溉之下,成都府才成为富庶恬适的天府之国。微信公众号:无犀之谈 元丰七年四月一日,苏轼准备离开黄州时,与当地邻里告别,填了一首《满庭芳》,词首句即写“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岷峨,岷山和峨眉山的并称,而岷江流域,即经过苏轼的家乡眉山,岷江之于苏轼,就是那遥不可及、日思夜想的乡水乡愁,他还曾幻想(妄想、痴想、空想),终于有一天,可以归隐故乡,“他日天恩放停,幅巾杖屡,尚可放浪于岷峨间也。”搞清楚了大江、长江、岷江,在苏轼所处的北宋时期的语境、处境、认知环境,大概就能理解,为什么是“大江东去”,而不是“长江东去”了。苏轼在很多时候,更喜欢用“大江”,而弃用“长江”,比如说到自己在黄州的居所临皋亭,“新居在大江上,风云百变,足娱老人也。”又写,“临皋亭下八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嵋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临皋闲题)大江,在古人的广义认知中,就是长江,但在苏轼的个体认知中,却又是长江中非常特别的一部分,那是长江,但,更是故乡的代称。元丰三年初,带着一身的疲惫初到黄州,苏轼虽然感慨着自己这祸由口出的个性,和这荒唐无着的命运,却并不排斥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这里用的是“长江”,或许,在那一刻,他更加需要忘记对故乡的思念,以适应一个崭新的、苦涩的环境。当他适应之后,“大江”又变成了那片令他心心念念的乡水,“犹喜大江同一味,故应千里共清甘。”从眉山到黄州,这条东去的江水,在苏轼的心中,带着乡愁,奔流不息。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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