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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东紫:我在这部作品里,努力地让主人公成长

 陈巽之的图书馆 2022-09-25 发布于山西

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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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紫,本名戚慧贞,青岛市文学创作研究院专业作家。2004年始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作品曾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家文摘》、《作品与争鸣》、《中篇小说选刊》等及多家年度选本、选本选载。出版长篇《好日子就要来了》、儿童长篇《隐形的父亲》,中短篇小说集《天涯近》、《被复习的爱情》、《白猫》、《在楼群中歌唱》、《红领巾》、《穿堂风》、《珍珠树上》等。作品曾多次入选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名家推荐中国原创小说年度排行榜。曾荣获人民文学奖、中国作家奖、泰山文艺奖、《中篇小说月报》双年奖、山东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提名、齐鲁文化英才等奖项。

非常感谢《小说月报》多年来给我的关注和扶持,这不但给予了我认可和鼓励,也让我的作品能让更多的读者朋友看到,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和友谊。最难忘的是十二年前,有个陌生的声音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在北京机场候机时买了《小说月报》,读到了《白猫》,内心受到特别大的震动,多方打听,辗转找到我的办公电话,她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想和你谈谈我读《白猫》的感受。她后来成为我最好的朋友,因为她睿智博爱且非常热爱生活热爱文学,在我郁闷焦虑时,总能给我宽解和安慰。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在《小说月报》祝福她,应该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她一直是《小说月报》的忠实读者,因为每当我俩感慨彼此找见的缘分时,就会谈起《小说月报》,甚至曾经设想,要手拿当年的《小说月报》拍一张合影。

这次《小说月报》转载的是我发表在《长城》的中篇《亲爱的,你得理解我》,在这部作品里,我对婚姻中的伤痛和疗伤进行了书写,里面涉及的两对夫妻既有婚姻里背叛的伤害,也有巨婴症带给生活的鸡毛。现在有太多的婚姻脆弱不堪,我个人认为很主要的原因是夫妻二人在婚姻里没能共同成长,当婚姻需要两个人成长为父亲母亲,并为家庭为父母和孩子撑天的时候,他们自己还在男孩女孩的角色里,担子挑不起来,摔在地上就是一堆无法处理的情感垃圾。我在这部作品里,努力地让主人公成长。另外,我也对人和群体、时空等关系,做了一些思考。希望读者朋友们能够喜欢。

再次感谢《小说月报》对我的厚爱!

《亲爱的,你得理解我》

○ 东紫

语音自动播放完,梅云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揪着的心被婴儿的啼哭声和柚子对孩子说话的腔调松解开。作为母亲的她,知道这样的啼哭对母亲有着怎样的力量。还没有被社会的压力触及到的孩子,带给母亲的,除了养育的辛苦,还有无可比拟的快乐和安慰,那种天然的,自然的,成长本身带来的欢欣。做母亲的她,更知道用柔软而急切的语调说出“妈妈在,妈妈抱”的人,体内积存着多么深厚的爱,那是母性给女人在世界上最牢固的锚定。她知道刚刚过去的夜晚,这个哭着跟陌生人要理解的女人,度过了情绪激荡但终归被牵拽住的一场劫难。

白色的耳塞依旧挂在耳上,像个白色的问号问着她。她心里风起云涌,五味杂陈,为柚子,为自己,为所有做了母亲的女人。她努力地想,怎么回复才能让柚子感受到她的理解是真挚的中肯的,如同当年割草时姐姐察看她伤口那样,蹙起的眉,咧开的嘴角,让她觉得姐姐和她一块疼着。

要设身处地地想,她提醒自己。她回想起儿子一岁和初一时她的生活感受,回想起两场劫难。

儿子一岁时,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不禁打了个冷战。儿子是腊月初六生的,周岁生日刚过了两天,第三天的凌晨三点多,儿子哼唧着往她怀里钻,她摸到了滚烫的儿子,跳下床找退烧药给儿子喂上,又用热毛巾擦拭儿子的脖子和腋窝。她脑袋嗡嗡地哼唱着摇篮曲,期盼着儿子在她的歌声里获得抵抗病魔的力量。突然,儿子身子一挺,眼珠子翻了上去,刚刚长齐的几颗门牙吱吱地咬着。她吓得浑身哆嗦,手脚发麻,心和胃都揪成硬疙瘩,顶得她几乎不敢喘气,所有的医疗知识都碎掉了。她本能地环顾四周,寻找帮助,可焦稳在外省的工地上,家里除了她和孩子再无他人。

她慌乱地用小被子把孩子包起来,抱着他在腊月的马路上狂奔,边跑边寻找出租车。她在心里热切地祈求:让我替孩子生病吧,让我替他!全都替他!一辈子都替他!

她替不了她的孩子。孩子的眼珠向上翻得看不见了瞳孔,周身紧绷而抽动,像拼尽全力和她看不见的某种力量抗争。她哭着求那股力量: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那时,不信仰神的她,在心里把她从记事起知道的所有神的称谓,都呼唤了个遍,她祈求所有的他们,佑护她的孩子,求他们赐给她一辆出租车,或让她呼叫的救护车立马出现……

等把孩子送到急诊室,她瘫在墙角落里,一个好心的护士问她冷不冷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她摇摇头,她觉不到冷,她只为自己没能给儿子强健的肉体而深深自责:人家那么多妈妈生的孩子,都没有出现高热惊厥,为什么我生的孩子却这样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孩子……

儿子初一那年。那年啊!梅云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那年,就是春茶事件发生的那年。

那时,梅云唯一无法面对的就是儿子和婆婆。一小一老,一弱一病,时刻依赖她相信她的人。她躲避着他俩的目光。瘫痪了五年的婆婆,在梅云给她换尿布的时候,还是抓住机会死死地盯了她半天,然后用她唯一能动的左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直到现在,十二年后,这个耳光依然让她羞愧得想跳起来逃开去。

这一记耳光打得梅云猝不及防,但她没有躲避,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更多的耳光。没有了。许久许久,再也没有第二第三个耳光出现,梅云慢慢地睁开眼,看见婆婆闭着眼睛,浑浊的老泪在她的鬓角闪闪发光,像山顶的残水找到了下山的路。

梅云的眼泪涌出来,滴落在婆婆的尿布上。

这之后,她发现自己内心里很羡慕飞的东西,或者说是羡慕飞的方式,飘飘摇摇轻轻松松,就落了地。落地,就实落了,就安放了,就解脱了,就关闭了所有感知这个世界的通道。她常常伫立在窗前,寻看着飞落的东西。四楼,不足十米的高度,做人生的跳台,矮了些,但不像运动员那样做优美的动作,只用来飘飘摇摇轻轻松松地画个句号,也应该是足够的。

直到三周后的周末,儿子从后面抱住了呆立在窗前的她,哭着问:家里到底出了啥事?爸爸妈妈和奶奶怎么整天都阴沉着脸。

她哽咽着说:是妈妈不好,不怪爸爸和奶奶。

儿子说:我虽然不知道妈妈做了什么错事,但我知道不能因为做了一件错事,大家就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就像我不能因为一次考试考砸了就放弃上学!你们当大人的天天跟孩子说,犯了错不要紧,只要改正了就可以,你们大人自己犯了错,为什么就不记得,改正了就可以?!

焦稳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梅云的回忆,她发觉面颊上有微微的凉意,用手一抹,才知自己流泪了。泪水在她的指腹上晶莹光亮,让她的手指有了种久违的鲜嫩。她有些愣怔地看着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揉搓这点晶莹,把它们抹匀,润进细微的指纹里。良久,她方明白自己为啥发愣——就像在她严重失眠得到缓解后,重新能打哈欠时的愣怔,这些身体本能丧失的时候,人并不能马上注意到,大多要在重新获得时,才知道它们曾经失去过。

她有多久不会流泪了?十二年?不不,婆婆去世的时候她哭过的,她哭得难以自控,眼泪像漫过河堤的水一样成片地在脸上流淌。她哭婆婆临终前,拽着她的围巾把她的脸拉到眼前,在她曾被打过耳光的地方,用冰凉的嘴唇和气息,久久地亲吻;哭婆婆把她和焦稳的手攥到一起;哭自己让临终的人还在忧虑和牵挂;哭这世间仅剩的父母辈的爱,从此不再。世间亿万的老人,再没人让她唤一声妈;哭她辛辛苦苦伺候了七年的亲人,最终离去,她和她一起输给了病魔,输给了岁月的撕扯。

或许是这场哭,这场久拭不绝的泪,让她的大姑姐原谅了她。大姑姐当着她的面对焦稳说:梅云对妈比你我都孝顺,她除了那个过错,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也别当犟驴了。我和你姐夫犟散了伙,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姑姐的话,反而止住了梅云的泪。她像咀嚼干柴一样,嚼着“过错”俩字,嚼着生活的繁重琐碎和无奈,嚼着女人的隐忍和无法诉说的抗辩。她看着焦稳阴沉不语的脸,想起事情刚发生时,焦稳对她的质问——你这样做,对得起婚姻吗?对得起爱情吗?对得起家庭吗?对得起社会吗?!

/ 试读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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