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着一袭精致旗袍的张充和,用诗书画和昆曲,抒写了精彩的人生

 泊木沐 2022-09-27 发布于辽宁


张充和:愿为波底蝶,随意到天涯

女性被称为先生的自然不是很多,算来大概有十余位,如宋庆龄、如杨绛、如叶嘉莹,如林徽因,但张充和是被称作先生的,她并非著名的作家和学者,亦没有如国母这样显赫的地位,至于原因,也有些不太好说,我认为,是她那份民国时期的心态为现代人所敬仰吧。

她被称为“民国最后一位才女”,她具有现代人所不具有的“旧派”风范,一生都是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里,其自言:

“我要回到更旧的世界里去,向线装书中,向荒废的池阁、向断碣残碑中去找朋友,他们会比这个世界中的朋友叫我懂得更多的东西。在夕阳荒草的丛中,我读着那残缺的碑文,仅仅只有几个字,我读来读去,比读一首最美的诗句还感动。”


她是一位民国范十足的旧派人物,亦被冠以“最后的民国闺秀”之名,正因为如此,在怀旧情结日渐浓烈的当今,小资们那无处安放的愁绪,便选择了张充和为精神依托,所谓“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毕竟,这一曲微茫,正是民国年间的古韵遗响。随着那个年代的远去,已成绝唱,张充和选择留在自己的时代;而现在有着“随缘遣岁华”心绪之人,对这样一位仿佛是从古画绫缎上走下来的名字,当然是崇敬满满。

民国,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然而,也有众多的女性学者和名媛,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且还有特别显眼的姐妹花组合,更是让民国的天空上,显得更加的多姿和炫烂。


这其中当属宋氏三姐妹最引人注目,这没办法,她们背后毕竟站着两位世纪伟人;除此之外,还有如章太炎,赵元任家的那些组合,但在众多的组合中,合肥九如巷张家的“四朵金花”,无疑是最为花团锦簇的艳丽春色。

张家四姐妹的夫婿也都是行业精英,大姐张元和嫁给昆曲名角,有着“昆曲皇帝”之称的顾传玠;二姐张允和嫁给了“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三姐张兆和嫁给了作家沈从文。


而四小姐张充和则是选择了德裔美籍汉学家傅汉思,她在四姐妹中,肯定是长得最漂亮的,经常是,一袭暗色旗袍,“素雅玲珑,并无半点浓妆,说笑自如”,无论在何处,都会引来惊艳的眼光。

嫁与一个外国人,也是引起众多钦羡者的惊讶,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大名士章士钊曾写诗,将她比作蔡文姬,其中有句曰:“文姬流落于谁氏,十八胡笳只自怜。”似乎是想不通,这美貌优雅的江南才女,如何嫁给了“胡人”?


与林徽因、唐瑛,抑或是陆小曼这些风靡一时的名媛不同,张家四姐妹属于“旧派”女子,她们生于民国,受教于知名学府,却更像古代仕女,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这无论从爱好、才艺乃至心性,她们都显得有些同时代脱轨,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充和表现得尤其突出,因为,她一生都保持着闺秀式的生活方式,直至终老也未改变过一丝一毫。

当年的大才子叶圣陶曾不无羡慕地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她的曾祖父是跟着李鸿章打江山的淮军将领张树声,后来一直做到两广总督,是妥妥的封疆大吏,而张家有着很好的传承和家风,是合肥四大家族之一,1918年,全家迁去苏州定居。

张充和的父亲是位资深的昆曲迷,定居苏州想必也是重要因素,受父亲的影响,张充和对昆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她的大姐更是直接找了一位昆曲中的“梅兰芳”,在“一见顾郎误终身”的惊讶中,演绎了一出现实版的《牡丹亭》。

1980年,张充和与张元和合演《游园惊梦》,元和饰柳梦梅,充和饰杜丽娘

1986年,北京举办纪念汤显祖370周年演出会,70岁的张充和同80岁的大姐,同台演出《牡丹亭 游园惊梦》,台下坐着她的旧相识卞之琳,卞之琳的名字也许有些人不太熟悉,但他有几句诗你一定听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就是卞之琳写给张充和众多爱情诗中的片段,但是,阴差阳错间,成为一场无果的悲剧,“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卞之琳因为他的腼腆,与雕花窗下的女神擦肩而过,成为自己后半生梦境的装饰。

从左依次为张充和、张兆和、沈从文

张充和看似平淡的一生,其实也充满着传奇,她是才女,但却严重偏科,当年考北大时,作文满分,数学0分,这在今天,要想踏入北大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坚持破格录取他的,正是北大文学院的院长,鼎鼎大名的胡适。

她文字功底扎实,进北大后自然如鱼得水,这里名师云集,胡适和钱穆教思想史,冯友兰教哲学,刘文典教六朝和唐宋史,闻一多教古典文学,大有精进。

但是,张大小姐似乎并不是一个做学问之人,她学习很率性,只喜欢学自己喜欢的学科,尤其是热爱貌似与学业没甚关联的昆曲,她对政治也极不热心,后来又由于身体原因而休学,所以,她并未取得北大的毕业证。


然而,她的文学水平是非常之高的,尤其是在古典诗词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我们从他为姐夫沈从文写的碑文就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仅仅十六个字,便概括了沈从文一生,可谓是沈从文的知音之人,这文笔真是让人惊叹,后来,这副挽联便刻到了湘西沈从文的墓碑上。

张充和的书法

张充和的书法亦是一绝,她是师从沈尹默,一手小楷更是了得,结体沉熟,骨力深蕴,尤为世人所重,被誉为“当代小楷第一人。”

中国书协主席欧阳中石称赞张充和道: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书家,而是一位学者。无论字、画、诗以及昆曲,都是上乘,格调极高。”而 沈尹默则说她的字是“明人学写晋人书”,可见评价之高。

她绘画的功底也是极深,幼年时,家中曾请吴昌硕的弟子,著名文士朱谟钦为师,不仅教她古文,于绘画也多有教导,使得张充和从小便与绘画结下渊源,日后更是多年习摹,交结的如张大千这样的画坛巨擘,对她亦是获益甚多。

张充和的画

张充和的强项是诗、书、画,三者相配,便成人间天籁,著名学者董桥曾赞曰:“她那手工楷天生是她笔下诗词的佳偶,一配就配出了《纳兰词》里'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的矜持,也配出了梅影悄悄掠过红桥的江南消息,撩人低徊。”

她著有中英文诗集《张充和诗文集》,其诗词由丈夫傅汉思亲译,堪称伉俪合作的佳构,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桃花鱼》:

记取武陵溪畔路,春风何限根芽,人间装点自由他,愿为波底蝶,随意到天涯。

描就春痕无著处,最怜泡影身家。试将飞盖约残花,轻绡都是泪,和雾落平沙。


词中所说的桃花鱼是一种水母,形态美观,而这波底蝶就是比喻桃花水母仿佛是水中蝴蝶,随波逐流,可到天涯海角,这也是张充和向往自由的载体和寓意。

1938年,张充和在成都与戴愛莲去拜访张大千。谈至兴浓,张充和唱了一段《思凡》,曲词典雅、行腔婉转。张大千听得欢喜,泼墨挥毫当场画下一副画作,名为《充和曲影》。

张大师画的是张充和舞姿中意象的背影,在腰背间着笔,一个纤细的背影,几叶芭蕉,疏放若树,又似远方来的佳人,宽袍大袖,风中自在,寂静,妖娆。云髻广袖,似要凌风飞去,寥寥数笔,便传出她婀娜意态,美不胜收。

张大千画 《充和曲影》

解放前夕,张充和同先生一起去了美国,先生傅汉思在美国耶鲁大学教授汉语,张充和亦在耶鲁大学的美术学院教授昆曲和书法, 可惜的是,先生于2004年先她而去。

晚年张充和的独居时光也很充实,她在大洋彼岸依旧保持着上个世纪初的生活方式:每日晨起,即磨墨练字,吟诗填词,偶尔和同好们举行昆曲雅集,拍曲互和,以乐终日。

她最喜欢穿的就是旗袍,家中衣柜中挂得最多的,就是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旗袍,2004年,九十多岁的她回到苏州,同曲友们欢聚一堂,她身着一袭绛红色的丝绒旗袍,肩披一方黑色的披肩,仪态万方,在长廊上一亮嗓子,那是欢声雷动,掌声经久不息。


2015年,从遥远的民国走来,在旧时月色和习习古风中长大的张充和,在美国病逝,享年102岁,成为“中国最后一位大小姐”,以她优雅的方式,告别了这个时代,也演绎了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传奇。

“雅俗但求生意足,邻翁来赏隔篱瓜。”张充和一生低调、谦和、淡泊名利、高贵优雅,不过,让人遗憾的是,这位最沉迷于中国古典文化的才女,最后的一缕香魂,却是飘散在了异国他乡的天空。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许正是因为远渡重洋,才能有她自己的生活圈子,正当她耶鲁大学教授昆曲的曼妙之时,她的二姐夫周有光下放到农场,三姐夫沈从文被迫去扫女厕所,姐姐们受到的冲击,是她难以想象的。

而孤悬于海外的她,反倒保存了一方传统文化的小天地,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天地虽小,但能够容下一个优雅而干净的灵魂,用诗词、书法、绘画、昆曲和旗袍,抒写了多姿多彩的一生,亦成就了她此生的心愿,无人打扰,天地自宽,福耶,祸耶,上天都是安排得妥妥贴贴的。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