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的将领葛婴，未曾至陈邑，独率部往略九江。行至东城，遇着楚裔襄疆，一见如故，竟不待陈胜之命，擅立襄疆为楚王。随后得到陈胜文书，内有张楚王字样，始知陈胜已称王，不能另立襄疆，自悔一时卤莽，潜图变计。凑巧陈胜命令又复颁到，叫他领兵还陈，他越恐陈胜动疑，竟将襄疆杀死，持首级还报。果然陈胜已闻知，待葛婴到后，立即传葛婴入见，数责罪状，喝令斩首。左右将葛婴推出一刀两段，死于非命。葛婴已悔过，罪不至死。部众见葛婴惨死，未免寒心，互相私议。陈胜还以为令出法行，可无他虑，复遣汝阴人邓宗东略九江，魏人周市北征魏地。
一会接吴广军报，说是进攻荥阳，不能得胜，现由秦三川太守李由坚守荥阳城，非再行发兵，难下此城等语。于是陈胜召集谋士商议攻秦方法。上蔡人蔡赐，本为房邑君长，献计陈胜之前，请派名将西行，径入函谷关，直捣咸阳。陈胜依了蔡赐之计，封他为上柱国。一面访求良将，得着陈人周文，召入与语。周文自述履历，谓曾事春申君黄歇，又为项燕军占验吉凶，素谙军事。陈胜即大喜，特给将军印信派他西行攻秦。周文奉命就道，沿途收集壮士，编入队伍，军众至数十万，长驱西进，直薄函谷关。关中守吏，飞章告急，谁知秦廷里面好象没人一般，任他如何急报，总不闻有将士出援。原来，二世恣意淫乐，朝政俱归赵高把持，赵高专事炀蔽，凡遇外面奏报，一律搁起，不使二世得闻，所以陈胜起兵，已有数月，二世全然不知。会有使臣从东方回来，面谒二世，奏称陈胜造反，郡县多叛，请即遣将讨平。二世还道他是妄言欺主，命将使臣下狱。后来其他使者还京，由二世问及乱事，俱答称幺么小丑，不足有为，现已由各郡守尉，四面兜捕，即可荡平，陛下尽可放心。二世大喜，把乱事置诸度外，毫不提及，朝廷得过且过，也不敢渎陈外事，上下相蒙，乱端益炽，直至周文入关，秦廷还视若无睹。
话说周文一路进兵，攻城掠地，所向无敌，当然派人至陈县，一再报捷，陈胜喜出所望，遂轻视秦室，不复设备。博士孔鲋，系孔夫子的八世孙，曾持家传礼器，诣陈县谒见陈胜，陈胜留其为博士。至此独进谏言：“臣闻兵法有言：不恃敌不攻我，但恃我不可攻，今大王恃敌不攻，未知所以自恃的道理；倘或敌人骤至，无法抵御，一有蹉跌，全局瓦解，虽悔也是迟了！”陈胜不肯听从，只是专望各路捷音，好去做那关中皇帝。怎知福为祸倚，乐极悲生，那四面八方的警报，已是陆续到来。第一路的警信，就是出征赵地的武臣等军；第二路的警信，乃是进攻秦都的周文等军；以下依次叙述。
自武臣等率兵北去，从白马津渡河，所过诸县，遍谕豪杰，无非说是暴秦无道，劳役百姓，绳以重法，迫以苛征，今由陈王起义，天下响应，我等奉令北渡，前来招安，诸君皆为豪士，理应并力同心共除暴秦云云。豪杰等正苦秦暴，听了这番名正言顺的话儿，还有甚么不服，当即愿为前导，分趋各城，城中守吏，多被杀死。接连得了十座城池，人数亦越聚越多，渡河时只有三千人，至是却多了好几万名。当下推武臣为武信君，再出招谕。偏是余城不屈，各募兵民拒守，武臣因诸城无关险要，竟引众趋向东北，独攻范阳。范阳令徐公，有志保城，也即缮甲厉兵，准备抵御，偏有一个辩士蒯彻，入见徐公，先说出一个吊字，后说出一个贺字。便是说客口吻。惹得徐公莫明其妙不得不惊问理由。蒯彻道：“蒯彻闻公将死，故来吊公；但公得蒯彻一言，便有生路，故又复贺公。”徐公道：“君不必故作疑团，正好明白说来。”蒯彻又道：“足下为范阳令，已十余年，杀人父，孤人子，断人足，黔人首，想已不可胜数。百姓无不怀怨，但恐秦法严重未敢剸刃公腹，致灭全家。今天下大乱，秦法不行，足下怎尚得自全？一旦敌临城下，百姓必乘机报仇，刃及公胸，这岂不是可吊么？幸亏蒯彻来见公，为公定计，待武信君尚未到来，即由蒯彻先去游说，为公效力，使公转祸为福，这又便是可贺了！”徐公喜道：“君言甚善请即为我往说武信君！”蒯彻因即前往，求见武臣。武臣方招致豪杰当然许见。蒯彻进言道：“足下到此，必待战胜，然后略地，攻破然后入城，未免过劳。蒯彻有一计，可不攻而得城，不战而得地，但教一纸檄文，便足略定千里，未知足下愿闻否？”武臣急问道：“果有此计，怎不愿闻！”蒯彻道：“今范阳令闻公攻城，正拟整顿兵马守城拒敌，只是城中士卒不多，该令又逡巡畏死，贪恋禄位，目下不肯归降，实因公前下十城，见吏即诛，降亦死，守亦死，故不得不拚死图存。就是范阳少年，嫉吏如仇，起而杀范阳令，亦必据城拒公，不甘就死。为公设法，不若赦范阳令，并给侯印，该令喜得富贵，自愿开城出降，范阳少年亦不敢杀范阳令，是全城便唾手可下了。公再使该令乘朱轮，坐华毂，征行燕赵郊野，燕赵吏民，孰不欣羡，必争先降公。公得不攻而取，不战而服，这就所谓传檄可定呢！”蒯彻面面俱到，真好口才。武臣点首称善，便令刻就侯印，交蒯彻带去赐范阳令。范阳令徐公大喜过望，即开城迎武臣军。武臣复如蒯彻言，特给徐公高车驷马，往抚燕赵，赵地果闻风趋附，不到旬月，已平定了三十余城，乘势入邯郸县。适有周文败报，自西面传来，又探得陈胜部将，多因谗毁得罪，武臣不免疑惧。张耳、陈余，更生异谋。他本怨陈胜不用己言，复只得了左右校尉的名目，未授兵符，因此，乘隙生心，遂进说武臣道：“陈王起兵蕲县，才得陈地，便自称为王，不愿立六国后裔，居心可知。今将军率三千人，已下赵数十城，今偏居河北，若非称王，何由镇抚，况陈王好信谗言，妒功忌能，将军功高益危，不如南面称王，脱离陈王羁绊，免得意外受祸。时不可失，愿将军勿疑！”武臣听了“称王”二字，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当下在邯郸城外，围地为坛，也居然堂皇高坐，朝见僚属，竟称孤道寡起来。武臣自为赵王，授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且使人报知陈胜。
陈胜得报后，怒不可遏，即欲饬拘武臣家属，尽行屠戮，更发兵往击武臣。独上柱国蔡赐入谏道：“秦尚未灭，先杀武臣家属，是又增出一秦为大王敌人，大王东西受攻，必遭牵制，如何得成大业！今不若遣使往贺，暂安彼心，并令他从速攻秦，遥援周文，是东顾既可无忧，西略便为得势。灭秦以后，图赵未迟，何必急急哩！”陈胜乃转怒为喜，但将武臣家属，徙入王宫，把他软禁。并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又派人贺赵，乘便报闻。张耳、陈余见了陈胜使者，早已瞧透陈胜之意，表面上佯与为欢，背地里却私语武臣道：“大王据赵称尊，必为陈王所忌，今遣使来贺，明明是怀着诡谋，想使我并力灭秦，然后再北向图我。大王不如虚与周旋，优待来使，待来使走后尽管北收燕代，南取河内。若得南北两方，尽为赵有，楚虽胜秦，也必不敢制赵，反且与我修和，大王却好沉着观变，坐定中原了。”计亦甚是。武臣也称好计，款待胜使，厚礼遣归。随即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三路出发，独不遣一卒西向。
那时攻入秦关的周文，孤军无助，竟被秦将章邯击退。章邯为秦少府，官名。颇有智勇，因闻周文攻入关中，直至戏地，不由的愤激得很，意欲入宫详陈。可巧警报与雪片相似，飞达咸阳，连赵高也觉吃惊，不得不据实奏明。二世至此，方才似梦初觉，吓出一身冷汗，急召文武百官，入朝会议。自己也亲出御朝，询问御敌方法。百官都面面相觑，莫敢发言，独章邯出班奏道：“贼众已近，亟须征剿，若要征集将士，已恐不及，臣请赦免骊山徒犯，尽给兵器，由臣统领前去，奋力一击，当可退贼。”二世已焦急万分，只望有人解忧，幸得章邯替他画策，并请效力，当然喜逐颜开，褒奖了好几语。一面颁诏大赦，即命章邯为将军，招集骊山役徒，编制成军，出都退敌。章邯确是有些能力，挑选丁壮，作为前驱，自居中坚调度，老弱派充后队管领辎重。待至戏地相近，又晓谕大众，有进无退，进即重赏，退即斩首。兵役都是犯人出身，本来是不甚怕死，此次得了将令，都望赏赐，当即拚命杀出，冲入周文营中。周文自东至西，沿途未遇大敌，总道是秦人无用，意存轻视。不料章邯兵到，势似潮涌，一时招架不住，只好倒退，那秦兵得占便宜，越加厉害，杀得周军七零八落，东逃西散。周文无法禁遏，也跑出函谷关去了。
（本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