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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就是,突然发现今天上午阳光很好

 江昭和 2022-10-03 发布于北京
走过曲折小径,我坐在檐下,听风铃唏嘘,与风谈一场飞短流长此起彼伏恋爱。
门外小洋楼矗立,市井喧嚣不多不少,红灯停绿灯行,人们冷暖自知惆怅烦恼。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个人的心,多少寂寞,多少平宁?

卷帘盖掩消瘦,风铃清唱兜留。

坐在这里,小楼一夜听秋雨,深巷明朝卖榴花;
走出门去,红尘滚滚此第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有一瞬,不知身在上海,十里洋场,歌尽风流,日光之下,返璞归真;亦不知在京都,小道曲折,古寺昭彰,伊人路过,凝眸思索。
这一刻,我只一个戴珍珠项链的人,一个忘记昨夜“雨疏风骤”的人,一个对着天边流云痴痴发呆的人,一个不需要被人潮裹挟着前行的人,一个仿佛被日式庭院里的经典元素“逐鹿”(也叫惊鹿、鹿威、添水、僧都、惊鸟器)荡涤过的人,一个“觉醒”的人。
偷用“人物”某篇文章的题目:觉醒就是,突然发现今天上午的阳光很好
身旁坐着的人,哪怕不算夺目,也叫人愿意赞美——你今天看起来像一个陌生的玫瑰色少女
我早该知道,一个明媚晴朗的好天气,一本恰如其分的书,一杯清苦适中的饮品,就能驱赶之前蔓延在内心的幽暗与感伤。
如果这些尚且还不够,那么还有绿竹繁漪,还有丹桂飘香,还有流水潺潺。
前几天堂姐言若有憾地说:清早起来,有点百无聊赖,开始打扫卫生,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转眼中午。
我感慨:这样多好。从前在北京,失眠时候,做卫生也是我解脱妙计。看房间一点点眉目清秀,心底阻塞迷蒙好似也一丝丝消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有理),像亦舒小说的名字——洁如新
是这样,忙时光阴容易过,与其坐困愁城,不如筋疲力尽。
昨天与老友见面,饭桌上猝不及防聊到“救赎”——在间不容发讨论孩子教育、买房卖房、婚姻纠葛等等之后,我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世上,总有人还没有结婚生娃,总有人还没有买房买车,他们不愿,他们不能,他们不屑。
这世上,除却婚姻里的鸡毛蒜皮,除却房贷的密不透风,除却育儿的焦头烂额,原还有其它值得人为之戮力经营为之披肝沥胆为之手舞足蹈的存在,你觉得呢?
比如一个人在飘摇世间如何自我“救赎”。
妻子丈夫、父母亲友、下属领导辐射之外,一个人如何画好自己生命的圈圈圆圆。
电影《时时刻刻》当中,比起歇斯底里的伍尔夫、为一场宴会心力交瘁的达洛维夫人,朱利安·摩尔扮演的家庭主妇劳拉·布朗更叫我心震荡。
尽管大多数时候,她水平如镜,但观众心知,这平静下面是无边暗流涌动。
婚姻家庭牢不可破的关系制约叫她窒息,不能被充分表达的欲望让她身心疲乏。
于是她独自一人去旅馆,静静躺在床上,像达洛维夫人决定独自一人去买花。
幻想中的汹涌波涛,将她吞噬淹没。
这一幕既巧妙点出“意识流”这种为伍尔夫浓墨重彩挥洒的文学创作手法又微妙地“说”出二次大战末期一个洛杉矶家庭主妇被压抑而“不能说、说不出”的话。
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房间,伍尔夫用来写作,达洛维夫人用来招待宾客,劳拉·布朗用来“安放、整理、清空和重建”自我。
想起多久前,下班的傍晚,去金台夕照地铁站的途中,遇到一个站在车旁后空翻的中年男子,拖鞋甩落也浑似不在意。
姿态滑稽是一回事,自在随心是另一件事,说一句不负责任的俏皮话,那一刻,已经贵似身旁呼啸而过的迈巴赫。
这些时刻在我看来,未尝不是“救赎”。
在孩子的学费生日party之外、在父母的健康状况之外、在多年婚姻激情不再之外的,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家庭主妇为自己求取的“救赎”。
所谓救赎,原也可以与宗教无关,不过是生而为人,如何让自己“安身立命”——每时每地,此时此地。
这是比宗教更复杂更简单更浅显更深刻的修行,也许。
既然我们“无法通过逃避生活获得安宁”,那么至少我们可以为了得到安宁选择在生活里腾挪转移的方式和频率。
扎西拉姆多多曾在书里引述十二世纪以前的一位印度的伟大修行者“寂天”的话——
我们光脚在大地上行走,地面上遍布荆棘、砂石、尖砾,愚笨的人为了防止自己的脚受伤,就试图用牛皮来覆盖整个大地,但是聪明的人知道,只需要在自己的脚上穿上一双鞋,就已经足够解决所有的问题。
经常我们在做的事情,比如旅行,比如阅读,比如买花,其实就是“在自己的脚上穿上一双鞋”,尽管它们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人生没有终极答案,不过是一山放过一山拦,关关难过关关过,但至少,我们在岁月的潮起潮落里,能够一次次赋予自己新的热情和勇气。
岁月斑驳,生活苦涩,但总会有一座城市,有一条街,值得你捧着鲜花,意气风发地走过。
因为你曾经如花瓶般碎裂,如阁楼般喑哑落灰,因为你在一个个新天新地里,重获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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