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说 | 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倪闽景：数字化转型背景下教育的变与不变

9月24日-25日，随着2022第十九届上海教育博览会的开幕，首届“上海教育数字化转型高峰论坛”举行。论坛以“数字新时代 教育大未来”为主题，来自教育主管部门、学校、企业的教育界人士齐聚，就教育数字化转型的热点问题展开分享交流。

论坛上，上海市教委副主任倪闽景作了题为《数字化转型背景下教育的变与不变》的报告，细数了教育的几大变化趋势，以及尚未改变的教育核心，并提出在数字化时代终身学习已成为必然。

摄影 | 朱水苗

以下为报告全文——

（根据现场录音整理，有删减）

数字化转型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特征。 我们现在说得比较多词的有：

人工智能（AI）

区块链（Blockchain）

云计算（Cloud Computing）

数据（Data）

——可以用“ABCD”来归纳。

而我们教育是E（Education）。这个“ABCD”如何成为我们教育（E）的推动力量，甚至成为我们教育的核心内容，这是我们需要讨论的。

“教育”和“学习”，它们是一对概念。动物有学习但是没有教育，只有我们人类才有教育。

因为有了教育，才有了人类社会和科学技术的快速进步。从文字出现到现在，这几千年的时间里，整个世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这和教育是密切相关的。

教育主要是在学校里面发生的。这里我打一个比方：

学校教育就像是知识的细胞。

细胞有什么作用？每个细胞是一个小环境，基因在这个环境里可以更多地复制，由此生命不断地进化。 

而我们的学校就像细胞，提供一个好的环境，让我们学生在这里可以得到知识的传承和复制。

学习有三个要素：一个是知识，一个是用来学习的大脑，还有一个是学习需要耗费的时间。学校就是创设课程，组合这三个要素形成不同的课程，以完成知识的复制。 

数字化转型背景下教育的“不变”

回到今天的主题，在数字化背景下，教育到底哪些没有发生变化，哪些正在发生变化？

1

首先，教育的根本目的没有改变。

对人类整体而言，教育是为了人类的延续和发展；对人类个体而言，教育是为了人的生存和幸福。 

无论将来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教育的根本目的不会改变。

2

其次，教育教学过程中，学习的生物基础没有改变。

脑科学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学习的本质是通过外部刺激使大脑神经元在原有基础上发生新的连接。

知识进入我们的大脑，和把水倒进杯子里是不一样的。水倒进杯子里，杯子里的水会增加，但这个杯子本身没有改变。

但是，学习使知识进入了我们大脑，使大脑的连接发生了新的变化。这个时候我们的大脑就变了。我们的知识越多，我们的大脑就越进步，我们人自身就不断地进化。 

因为大脑连接是需要耗费物质、能量、时间的。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学会，它只能是循序渐进的，先建立基层的连接，再建立上一层的连接。

3

再次，学习过程中知识形成的层级关系没有改变。

所有的学习都是从最基础的数据，通过我们的感觉系统，转换成电信号进入大脑。

一组数据形成信息，在我们大脑里面形成一组有关联的连接；而这些有关的连接会形成一个回路，这个回路代表的是我们对某一个知识的认知。

当知识掌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就会产生洞察力、产生智慧，甚至用知识来改变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力。

这个知识形成的层级过程没有改变。 

数字技术如何改变着教育？

当然，我们的社会发展了，我们的文化进化了，我们的教育领域显然是不断在发生变化的。最典型的一些变化，我归纳起来有四个：

1

首先是知识的内容和知识的传递方式发生了变化。

随着人类对世界认识的加深和人文积累，知识内容不断丰富拓展，数字化时代的学习内容出现了爆炸式增长。

我们现在学的大部分内容在孔夫子的时代是没有的，明天可能又会产生很多新知识。 

因为有了新的工具，知识的传递方式也会发生变化。

最初，我们的知识只能存在于祖先的大脑里面。我们只能是在他身边听他讲，才能获取知识。所以孔夫子走到哪里，他的弟子就跟着他走到哪里。

后来有了书，有了图书馆，知识在图书里面，围绕着图书馆形成了学校。

有了网络以后，知识很大部分在网络上。知识的传递方式就发生了更大的变化。在偏僻的山村，只要有网络，人们也可以获得最新的知识。 

2

其次，随着技术发展，学习不断进化，教育当中学习的主要矛盾不断调整。

自然学习阶段，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动物学习。我们人类在原始社会的时候，在还没有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学习了。

当时的主要矛盾是：学习者的生存需要，与所处环境的偶然性之间的矛盾。我也许出生在非洲，我也许出生在冰天雪地的北极，我要活下来，我就得学不一样的东西。

随着文字的发明、学校的出现，我们进入了一个大概持续了四五千年的经典学习阶段。

经典学习阶段，是以学习文字符号为主，而这个时候的主要矛盾是学习者的学习需要和学习资源不足、不均衡之间的矛盾。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知识掌握在少部分人的手里。不是说我们没有学习能力，而是我们无法获得充分的学习资源。 

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我们现在进入了一个新的学习阶段，叫现代学习阶段。

这个阶段的特点是信息大爆发，知识快速地变化，每两年这世界上的知识量会翻一倍，实际上信息量每三天就会翻一倍。这就是我们现代社会的写照。

在这个社会里，学习的矛盾是：学习者学习能力停滞不前，和知识不断快速增长之间的矛盾。

这个矛盾导致了我们社会的内卷，导致了我们孩子课业负担重。 

3

第三，随着科学技术在学习研究领域的深入，对于学习者的学习过程分析逐渐加强，特别是现代信息技术和脑科学的突飞猛进，产生了三种可能性：

一是发现不同学生的学习特点，提供更有针对性的个性化教学支撑，让每一个学生保持学习的热情，真正地实现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是孔夫子在2500年前提出的，是非常好的理念。但是他只能做到对非常少数人的因材施教，而且要有高超的教育教学艺术。对我们每个人、每个老师来说，要做到因材施教，只有通过信息化才有可能实现。 

第二个是拓宽学生学习的视界，为学生的创造性学习提供工具和平台，使学生从知识的消费者转化为知识的生产者。

这和我们以前的学习很不一样。过去的学习，只是把别人的知识变成自己的知识。而现在的学习，人们在学习知识的过程中，也在创造自己的知识。 

第三是技术有更多灵活多样的表达手段，比如教育元宇宙能够更大丰富孩子们的感官体验，从而在学习过程当中收获到愉悦。

这一点，我们在这一次教博会上已经看到了很多非常好的案例，比如卢湾高级中学的创新实验室，就非常能够激发现在孩子的学习欲望。 

4

第四，终身学习成为必然。

以前的学习像绿皮火车，我们的学习在年幼的时候开始，然后大学毕业就结束。因为世界变化慢，只要在人生的火车头学一下，终身就可以不再需要专门学习了。

现在的学习像动车组，每一段人生的旅途都需要学习，都需要重新获得学习的动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跟上快速变化的世界。

数字化新时代，教育将如何变革？

这四个变化告诉我们学习正在发生一次根本的革命：

寒武纪爆发的一场生物革命，产生了无数新的生命形式，实现了从多细胞智慧到多样化生命思维智慧的飞跃。

几十万年来人类文化不断进化，开始进入与人脑和电脑相关联的数字进化，进入了一个以创新创造为主导的新时代，会有无数的新知识、新的应用展现在我们面前。

当然我们可以预言，中间会有大量的试错过程，有很多应用会消失，这就是试错的代价，但这个过程是不可能省略过去的。 

我们的教育变革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开展： 

一是对于学习者而言，未来人类遇到的瓶颈问题无关知识，而在于如何形成共识。

共识将成为人类将来发展的重要基础。每个人都可以学不一样的知识，每个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这个时候出现思想上、行动上的不一致性，甚至混乱，会造成人类停滞甚至倒退。

所以形成共识，是我们教育非常重要的一个内容。将来人和人之间的连接会更多，甚至我们的连接会更关联、更透明、更开放。这个过程中，如果我们没有形成共识的话，那么我们人类未来将生活在黑暗之中。

第二，对于学习者而言，未来人类面临着超大规模信息带来的挑战。学会选择已经成为教育的核心目标。真正好的学习态度，并不是追求正确答案，而是解决问题。

我们面临的超大规模的信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产生选择困难。

现在我们每个人选择的权利越来越大。拥有选择权，是一种优越感；但是拥有选择权，也就拥有了焦虑。 

所以在这一点上，如果你没有学会选择，认为选择题是有唯一标准答案的，那么你将十分痛苦，真正的人生选择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你选了，就要勇敢地去把选择变成正确的答案；而不是说在选择的时候，拼命找寻对自己来说唯一的“正确答案”。 

第三个，提高学生独立人格和承受负担的能力。

我们面对的信息太多了，因而我们的大脑连接不再像以前那样简单，我们往往会把别人的思想当作是自己的思想，或者是把很多人的思想当作自己的思想。

我们认为自己拥有了独立人格，实际上是深受其他人的影响，人格并不独立，而且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没有独立。

而科技的发展会导致我们整个社会更加残酷。我们的竞争对象不仅仅是其他人，还有更多碳基生命以外的硅基生命。我们的竞争超越了“人”的层面，所以我们的孩子面临的挑战要比我们大得多。 

让孩子在学习当中拥有独立人格，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负担，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东西。 

“双减”减作业、减培训，是为了增加我们孩子承受负担的能力。因为只有不必要的作业少了，不必要的培训少了，我们的孩子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形成自己真正的独立人格和兴趣爱好，真正能够在生命当中找到意义，形成强大的抗挫折的能力。

我们现在看到人工智能有很多新的应用，比如有的学校配置了炒菜机器人、分菜机器人、乒乓球机器人等。这些人工智能的、数字化的应用进入我们学校，一方面是给我们学生有一个环境上的感受，但是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我们的老师和孩子“站到一边去”。 

减少非教学的岗位人数，把有限的编制用到教学一线，让教师能有更充分的时间研究教学，研究学生，与学生建立更好的关系，在学习过程中有合作的机会，这也是师生共同成长的本义。

四是由于人工智能和脑科学的突破式的进展，将使学习进入一个“超级学习”的阶段。

大数据应用、脑科学研究和脑机接口技术最重大的价值，不仅在于能让学习者学得更好，还能揭示学习发生的本质。到现在为止，我们对学习的本质还并不是很清楚。

《人类简史》这本书大家可能都看过。赫拉里说，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不仅仅可以革新各国的社会和经济，而且可以革新我们的身体和心灵。

这是我们教育真正面临的最大挑战。

我就分享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