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遇到几位忻州师范79届学生，静听他们回忆当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女孩，他们的学妹——毛豆豆。 毛豆豆迷惘而执拗的眼晴，鼓嘟嘟朴实而又执著的香唇，以及那胖墩墩忙乎的身影，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相处很短，只是1980年高考后，清澈而快乐的三个月时光。而我对她却有一份深深的愧疚。这愧疚唤醒我内心深埋的情愫——真实。 1980年7月，高考第一天，忻州东街七年制学校考点的兴寺街人流不息。高考的我正准备出大门时，一位推着自行车讲普通话的女孩嫣然一笑：能在这里放放自行车吗？ ＂可以呀！＂我利索地帮她放好了车子，便一同走向考点。 三天下来，我们已很熟了。她不住地叹道：＂你怎么这么好！＂然后热情地邀请我去了她家，位于k村的J单位宿舍。 她的父母不在家，她给我做的是清炒韭菜，然后讲韭菜的营养。而后就是炒瓜籽，＂吃油！吃油！人体中必须有植物油！＂她说。  她是D校的学生，似乎没有同学似的；她的家族很庞大，似乎没有家人似的；她很热情而健谈，似乎没有闺蜜与好友似的。 我新奇她每天在铁丝上挂很多洗好的衣物，惊叹她一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害怕，佩服她小小年纪便能独立生活。她羡慕我住在充满欢歌笑语的大杂院，羡慕我每天有妈妈喊回家吃饭的幸福，更好奇我怎么有那么多的好伙伴。 我俩陡步穿梭于孤独与热闹间。我们仅知道此时的对方，无晓彼此点滴的过往。单纯着，快乐着，灵动着，唱着，跳着，无忧无虑着。 不久，高考预考分数出来了，我达到了师范分数线。那年高考的人数太多，地区教育局对参加高考的考生实行预选，并提前录取师范生。我的预选成绩是300分，刚达师范线。说实话，作为农村户口的我，是应当去上师范的，但不满足与虚荣心作崇，想放弃。 因为自己总是表现得气高，所以身边的人也总顺着说：＂补上一年哇，上个山西大学中文系没问题。＂只有她对我说：＂上吧，先把户口转过来再说。＂ 至今记得她的那份纯真，她其实早看出了我内心那深似海洋的矛盾。  不久，二中补习班开班了。90多人的大文补班，我入班成绩第三名，身后满是羡慕的目光。而她，绝对是低分，却因为许多不上的人腾出指标，被破格照顾录取进师范了。 我去看她。她指指宿舍的高低床，又指指一排排宿舍，然后拉着我的手：＂这样的环境还不好？不比你那拥挤的炕和仄逼的宿舍好？我告诉你，这里或许藏龙卧虎着哩。＂我则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颇有些自嘲。 我俩在植满青松翠柏的校园里漫游着。谈到与人相处，她说：“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谈及学习，她恍惚间觉得我对来年的高考没有底气了，怔怔地望着我：＂你可不敢，不敢乱了心。你必须考上个山西师大，才能对得起这份放弃。＂谈到未来，她想回从小长大的s市，那里才充满温暖。 整段时间充满着真诚，不矫揉，不做作，行云流水似的。第一次感到，在一个朋友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抒发着一切。 下雨了，雨中情深，依依惜别。我俩执手相对无语，却被雨中漫步的两名高中同学看到了。 我兴奋地向她介绍我的同学，她则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出校门时莫名地憋出两句：“我在D校时就认识她了。她对我不好，她说我的坏话呀！” 果然，最好的闺蜜专门跑到补习的学校问我，怎么就认识了个C？那是个神经有毛病的女生呀！有偷盗的名声，谁也不跟她相处。 偷盗，怎么能和一位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淑女挂上钩呀？ 闺蜜讲得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我脑海中立即演起电影：寄人篱下的童年，父母不疼不爱的少年，崎型的渴望，扭曲的心理，充满刺激的尝试，得手后的狂热，失手后的不甘，画面中是后来《寻找归来的世界》中的宋丹丹。  恰逢周日又碰到了高中的那位同学。她率直地遣责我去了师范不看她，而是看一位有劣迹的八竿子也走不到一起的另类人。 那是个懵懂的年龄。我忽然觉得像捡了个大弃物一样被人小瞧着，对自己将真情流露给一位并不了解的人而懊恼不已。以至于某个周末回家后，母亲说：“那个讲普通话的闺女来咱家了，说有重要事跟你说，让你去找她。” ＂不去！＂我斩钉截铁。 “那娃眼里有泪光，苶恓恓瓷兮兮的，以前可不是这样……＂母亲唠叨着，我懒得听。 多少年之后才知道，从小被孤立的问题女孩，在师范收到了一位男生的情书。措手不及的她找我去了，让我想个对策。而我，只听了那些关于她的话，便从心里抹了她。所以她错误地将男生的赤诚告诉了正统而不了解她的父亲，并将情书交给了老师，成了又一被人不齿的笑柄。 多少年之后才明白，对我是否上师范的规劝，只有她是正能量的、切身为我而想的。经历被切开被断层，彼此呈现给对方的，是没有丝毫顾虑的纯真和信任，而我却没有采纳。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我深深地歉疚，我欠她一个道歉。 她像浮萍，像昙花，像尘埃，流失的岁月一定沧桑了她的容颜，而我只记得她当初单纯幸福的模样。好想和她挽回那三个月的时光，跨越苍茫，一起看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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