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就后悔了二十年

我已经计划了好几周，要吃一碗葫芦头。

看着这本书，犹豫了很久，心想这种语言学的书感兴趣的人少，下星期来还会有吧。于是就没有买，去吃了葫芦头。

可是下一个星期天再去一看，那本《汉语口语语法》已经不见了！心里真是无限的懊悔！这一下子就后悔了二十年！从那以后，我再没有看到卖这本书，心里总是放不下。

本文摘选自《从读者到作者——我与商务印书馆的缘分》

一、痴迷的读者

我的专业是现代汉语和汉语方言。回顾自己的读书经历，才发现读过的语言学名著多半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从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论》、萨丕尔的《语言论》，到赵元任的《语言问题》《汉语口语语法》，李方桂的《上古音研究》，罗常培、王均的《普通语音学纲要》，高名凯的《语言论》，吕叔湘的《中国文法要略》《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吕叔湘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王力的《中国现代语法》《中国语法理论》，李荣的《音韵存稿》《语文论衡》《方言存稿》，朱德熙的《语法讲义》《语法答问》，徐通锵的《历史语言学》，还有许多前辈、时贤的著作……难以一一尽述。我是个喜欢自己买书读的人——自己的书可以随意在上面写写画画，改革开放以后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语言学著作基本上都买全了，还虔诚地把它们一一摆到书架最显眼的地方，竟然摆满了一架子，像书店里的“商务印书馆专架”。这些书大致都是仔细读过的。我喜欢它们，当然首先是内容经典，语言精当，其次是装帧精美，气质典雅，其中“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汉语语法丛书”“中国语言学文库”等尤其设计考究，叫人爱不释手。用“文质彬彬”来表达我对它们的感受，应当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说到读商务版的语言学名著，必须讲讲一本书的故事。我1977年考入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那时候正是“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时代，大家都相信“知识改变命运”，拼命地读书。我自一年级开始就对汉语课情有独钟。1980年读大三，养成了每周逛古旧书店、买打折图书的习惯。有一次，在古旧书店看到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赵元任先生《汉语口语语法》（吕叔湘译），原价6毛8，卖5毛钱。这时我已经买了两本外国小说，兜里只剩6毛钱了，中午饭还没吃。书店不远处有家葫芦头泡馍馆，5毛钱一碗，剩1毛钱正好坐公交车回学校。我已经计划了好几周，要吃一碗葫芦头。看着这本书，犹豫了很久，心想这种语言学的书感兴趣的人少，下星期来还会有吧。于是就没有买，去吃了葫芦头。可是下一个星期天再去一看，那本《汉语口语语法》已经不见了！心里真是无限的懊悔！这一下子就后悔了二十年！从那以后，我再没有看到卖这本书，心里总是放不下。直到2000年博士毕业，到北京给专家送博士论文，特意到王府井大街北端的商务印书馆门市去看看，一眼就看到了《汉语口语语法》！为这本书悬了二十年的心，终于落下了！每每给学生讲这段经历，还让我眼眶发潮。

二、终身受益的作者

2003年，我从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流动站出站。出站报告是《陕北晋语沿河方言语法比较研究》。书稿写完了，我联系导师马庆株先生，找哪个出版社合适？马先生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商务印书馆。”我想那就去碰碰运气吧。正好原在《方言》杂志工作的冯爱珍老师已经调到商务印书馆，于是写信给冯老师，问她如何给商务投稿。她回复我说，商务已经出版了侯精一先生的《现代晋语的研究》和乔全生老师的《晋方言语法研究》，关于陕北晋语语法的选题正好和他们形成系列。不过编辑室要讨论选题和书稿质量，才能确定能不能立项，嘱咐我如何写好选题和内容介绍。经过相关流程，这本书终于通过了立项，我从一名商务版图书的忠实读者，变成了她的作者！这对一个年轻学者，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我的责任编辑是马庆株先生的弟子王金鑫。他是语法专业出身，熟悉马先生的“语义功能语法理论”，因此对书稿在语法理论方面提了不少中肯的意见。同时，大到书名（最后确定为《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小到引文出处、标点符号、方言用字，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落实，方才作罢。这本书的编辑出版过程，让我真切地体会到，在商务印书馆那一本一本的好书和卓越的声誉背后，是出版社领先的出版理念、严格的选题流程和每位编辑的辛勤付出。《陕北晋语语法比较研究》出版后受到了学界的好评，2007年荣获北京大学王力语言学奖二等奖。

2008年，我和王临惠、张维佳、李小平兄合作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秦晋两省黄河沿岸方言的现状与历史研究》结项，获得优秀等级。我们向商务印书馆投了稿，顺利通过立项。汉语编辑室的叶军自告奋勇担任了这部书的责任编辑。叶军是我在内蒙古师大教书时的学生。后来她跟马国凡老师读研究生，成了我的师妹，再后来留校任教，成了现代汉语教研室的同事。1997年我们同时考取山东大学文学院的博士生，她跟葛本仪老师学词汇学，我跟钱曾怡老师学方言学，成了同学。在商务印书馆出书，又让我们成了作者和责编的关系，都感觉特别开心。叶军的一丝不苟我在当班主任的时候就知道。这次当我们的责编，让我对她的业务水平和责任心又多了一份敬重。首先是书名，原项目的《秦晋两省黄河沿岸方言的现状与历史研究》太长，而且结项成果中除了对秦晋两省历史和移民的讨论以外，对沿河方言历史的探讨并不是主要内容，而分量最重的是秦晋两省黄河沿岸方言的比较。叶军建议不要特别强调“历史”，应当突出“比较”，几经反复，最后确定为《秦晋两省沿河方言比较研究》，关键信息突出，简明清晰好记。在编辑、校对过程中，我又一次领教了商务印书馆编辑的专业素质和严谨作风：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这本书一共600多页，每一章都有大量的国际音标，“字音对照表”则全是音标，看稿子几乎能把人看得抓狂！在编辑、作者的反复往还中，叶军不知提出了多少疑点需要澄清、核对。直到现在，这本书还没有发现一处编校错误！可见当年编辑和校对过程之严、之细！后来，《秦晋两省沿河方言比较研究》荣获全国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这既是对作者的奖励，也是对责编、对出版社的肯定。商务版图书获得教育部三等奖是件平常事儿，但对作者而言却是一件大事。我深知在这个奖项中出版社和责任编辑的份额有多大，会永远记得出版社的栽培和编审、校对的老师们付出的努力。

2015年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启动，我受命担任“濒危汉语方言调查”项目组组长。2017年，《中国濒危语言志》入选国家出版基金，开始编写出版，曹志耘兄担任总主编，张振兴先生和我担任方言卷主编。其间我多次与各卷作者、周洪波总编和汉语编辑中心的余桂林、冯爱珍、朱俊玄、刘建梅等开会讨论书稿，对他们的工作作风有了更深刻的印象。当时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中心在同时编辑《中国语言文化典藏》。记得有一次，年轻的编辑刘建梅打来电话，咨询我“羊肚子手巾”最准确的叫法和贴切的解释，我说叫“羊肚（上声）子手巾”，有的人可能误作“羊肚（去声）子手巾”，读音不同，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告诉我，同事金欣欣觉得一位作者对“羊肚子手巾”的解释可疑，让她打电话问问我。话毕，小刘庆幸地说：“多亏打了这个电话！”我回头查了一下“百度百科”，其中“羊肚子手巾”的“肚”果然注的是去声，其解释错得离谱！时下人们多依赖“百度”，可是他们没有轻信，替作者把关，消灭了一处硬伤！这既是为书负责，为读者负责，也是为作者负责。后来，《中国语言文化典藏》获得第九届中国出版集团出版奖（综合奖），中国出版集团2017年度“中版好书”；《中国濒危语言志》获得中国出版集团2019年度“中版好书”，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提名奖，其中有一本还获得了吕叔湘语言学奖一等奖。这些奖项和良好的口碑，是对作者、编委和编辑所付出的巨大努力的褒奖和肯定。这段经历也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从念大学时为一碗葫芦头泡馍错失《汉语口语语法》到现在，40多年倏忽而过，我自己也由商务版图书的忠实读者成长为她的一名作者。读者、作者的身份随着时光流转不断变换，然而商务印书馆“服务教育，引领学术，担当文化，激动潮流”的精神没有变，我对商务版图书的喜爱和这些书籍的编辑者们的敬重没有变，也永远不会变。

1.《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地理学研究》

一本以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地理学为研究对象的著作

本书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地图集”的阶段性成果。全书以西北地区汉语方言为研究对象，内容涵盖陕西、甘肃、青海、新疆等地的方言语音、词汇、语法、语言接触和地域文化，多角度揭示了西北地区汉语方言的面貌。

本书在理论上具有创新性，尤其是在地理语言学、语法化理论、语音与语法相结合研究等方面做出了新的探索。

2.《秦晋两省沿河方言比较研究》

秦晋两省是黄河全流域方言中变化大、情况复杂的区域。

本书揭示了秦晋黄河沿岸方言极其复杂的语音、词汇、语法面貌，可以使人们更加深刻地认识两岸方言之间亲密而复杂的关系及其在所属大方言中的地位，认识现代方言与古代汉语方言的关系，认识大江大河、人文地理在方言特点形成、流播中的作用。

3.《语法化与语法研究（六）》

本论文集所收论文是从“第六届汉语语法化问题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中遴选而来的。

收入本集的论文多在这次会议上宣读过，会后又经过作者认真修改和反复润色。

这些论文代表了国内语法化理论研究以及汉语语法化研究的新成果，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4.《普通语言学教程》

作者就近一百年间

各国语言学界提出的

语言学原理和方法

表述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主张

本书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基础

影响很广

5.《语言论》

作者布龙菲尔德被称为美国语言学之父

近代语言学界结构主义的创始人

本书是他的代表作

6.《语言问题》

本书是赵元任教授的演讲记录

全书十六讲

系统地讲述了语言学

以及与语言学有关的各项基本问题

是作者的重要著作之一

7.《汉语口语语法》

本书是赵元任先生的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的译本。

根据中国读者的需要，在翻译的时候，斟酌情况，重要的地方全译，多数地方删繁就简，少数地方从略，但是就内容说，没有实质性的削减。

8.《上古音研究》

汉语语音史上一般把秦汉

及其以前的汉语语音叫做上古音

《上古音研究》是作者李方桂晚年研究的总结，其眼界之开阔，思维之缜密，一时独步。

作者的上古音研究采用的主要是《诗经》押韵、汉字谐声、《切韵》等汉语内部的材料。作者的上古音系统具有自己的鲜明特点，而且多数特点具有鲜明的优势，本书是作者集多年研究心得的大成之作，至今仍然是汉语上古音研究领域的必读书。

9.《普通语音学纲要》

这本书的体例是应用语音学的一般原理，联系中国语言的具体实际，所举的例子以普通话为主，普通话没有的然后举各地方言，汉语没有的再举兄弟民族的语言，为补充中国语言所没有的音，或为比较上的便利，才引用一些外国语言的例子，以资参证。关于语音学理论方面尽量采用苏联的先进学说，同时也吸收了其他各国语音学著作中一些好的部分。

10.《中国文法要略》

汉语语法著作之经典

本书是20世纪40年代中国语言学界诞生的几部汉语语法著作之一，影响深远，至今仍是研究汉语语法的必读经典。

11.《汉语语法分析问题》

这本看起来不厚、只有百来页的书

却在语法学界引起巨大反响

人人都感到了这本书的分量

可以说，这本书把近百年来汉语语法研究中的种种问题，中外古今，横竖比较，阐发得淋漓尽致。

邵敬敏在《80到90年代的现代汉语语法研究》一文中评价说：“它是一部兼顾历史和现状、普及和提高，理论密切联系实际，大胆提出问题，深入分析矛盾，探索解决途径，引人深思的语法著作。”

12.《现代汉语八百词》

为我国第一部语法词典

选词以虚词为主，也收了一部分实词。每一个词按意义和用法分项详加说明，可以供非汉族人学习汉语时使用，一般语文工作者和方言地区的人学习普通话也可参考。

13.《中国现代语法》

本书通过摘引归纳《红楼梦》及《儿女英雄传》书中的语句，分别探讨了分造句法、语法成分、替代法和称数法、特殊形式、欧化的语法等重要理论问题，深刻揭示了现代汉语语法的基本规律，是我国现代语法学研究的一部名著。

14.《语法讲义》

朱德熙先生的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