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崇拜英雄的年代,崔嵬生逢其时。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怕。 大花脸鲁智深笑起来竟然有些妩媚,其实那也是他,孩子气的他。崔嵬塑造的形象很多,称号却只有一个,人们叫他大帅。 谦虚谨慎不是大帅的个性。崔嵬出身穷苦,很早就参加革命。他改编演出的广场剧《放下你的鞭子》流传了大半个中国。
崔嵬、张瑞芳合演《放下你的鞭子》
崔嵬的任命书 1954年,郑君里要拍摄电影《宋景诗》,希望崔嵬来演,崔嵬二话没说就去摄制组报到。解放初期,上影的老演员们都在努力改变戏路,塑造新形象。崔嵬不用那么费事,农民生活他熟悉,他还真打过仗。宋景诗需要的他都有。 戏里头战友们叫他大帅,生活中人们也开始这么称呼他了。1956年,崔嵬如愿以偿,调到了北影。不当领导当演员,在新中国电影界再没别人。1957年,崔嵬与赵丹联袂主演了《海魂》。北崔南赵飙戏,当然过瘾。 赵丹对崔嵬的评价是:得天独厚,可遇而不可求,中国气派。《老兵新传》里的老战是个老大哥式人物。老战热情似火,敢想,敢说,敢做。观众喜欢他,因为他不是概念化的英雄人物。 老战热情高,点子多,就是脾气有点急。可是老战不记仇,他很天真。他跟知识分子有分歧,可是人家改了,他特别高兴。
8月份的时候拍外景,45度高温下,演员们穿着棉裤棉袄,戴着皮帽子,苦不堪言。等一拍完,崔大帅率先把衣服一脱,直接跳下河,带着一帮人打水仗。 他酷爱打篮球,还喜欢打乒乓球。对手犯规,他能气得把球拍给摔了,像个孩子。 外表粗犷的崔嵬内心很柔软。他把这种温柔加在了《老兵新传》的老战身上。他给老战准备了一块表。老战离开农场时,把那块表送给了小冬子。这个细节充满了同志间的温情。这是剧本里没有的。 1959年10月,凌子风请崔嵬主演《红旗谱》。那也是他熟悉的生活。崔嵬的表演激情四射,朱老忠日后成了他的标志。 朱老忠敢哭,敢笑,敢爱,敢恨,是活生生的人。崔嵬也是。那年崔嵬去苏联参加电影节,有人说:崔嵬,你是中国的安德列。安德烈是《攻克柏林》的男主角。他当时就说,我为什么是中国的安德烈?我就是中国的崔嵬!大大咧咧的崔嵬不在乎跟导演凌子风争论甚至吵架。俩人都是为了电影好,没私心。
最后厂长汪洋给他们做工作,崔嵬和凌子风很快又重归于好。全剧组看着他俩吵,一点不惊奇,因为崔大帅就是个直性子的山东大汉。 1962年,《红旗谱》让崔嵬获得了首届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老舍的题词是:“贞如翠竹明如雪,静似苍松娇若龙”。 同年,新中国评选出自己的22大影星。崔嵬名列第一。事实上,他已成为被官方认可的、新中国银幕男性形象的某种标杆。 除了演戏,崔嵬还要当导演。1959年,他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青春之歌》。《青春之歌》拍摄中,崔嵬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比如他不认可说林道静是英雄人物,是主角,不该有任何弱点。他坚持林道静要有个成长过程。 《青春之歌》激情饱满,在1959年的献礼片中得到好评。票房也好,给国家挣了四五十万。那时候一张票一毛钱,四五十万不得了。后来还出口到其他社会主义国家,赚取外汇。 崔嵬拍摄的三部戏曲片也很卖座。1960年《杨门女将》初战告捷,据说在香港连演40多天,票房100多万港币。很多东南亚华侨专门飞到香港去看,以解乡思。《杨门女将》之后,《野猪林》和《穆桂英大战洪州》轮番上阵,都成了中国戏曲片的经典。崔嵬有自己的标准,穆桂英是巾帼英雄,林冲和鲁智深义薄云天,他喜欢。 崔嵬懂戏,戏曲表演他也懂。舞台上为了追求美感,演员不能流泪。可是林娘子送别夫君,崔嵬让杜近芳真的留下了眼泪。他说激情是艺术的生命。 1963年,《穆桂英大战洪州》还没拍完,崔嵬紧接着开始筹备《小兵张嘎》。小嘎子日后让全中国的男孩儿着了迷。为了选演员,崔嵬让自己家成了孩子窝,热闹非凡。 嘎子和胖墩管崔嵬叫伯伯,和蔼可亲的崔伯伯在关键问题上毫不含糊。崔嵬进组的时候,剧本和分镜头本已经写好,可是他一来就给了个下马威。把镜头本往床上一扔,要全部重来。 崔嵬太熟悉白洋淀的生活,他要塑造自己心目中的嘎子。
大帅的傲骨还在。可是他老了,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文革中被批斗,打骂,直到关进监狱。大帅伤了元气。1973年8月的某日早晨,崔嵬接到一个电话。从胡同口的公用电话亭回来大帅很激动,他悄悄对孩子们说:我可能要出来工作了。 崔嵬被借调到八一厂,拍摄样板戏《平原作战》,据说是领导亲自定的人选。好些年没拍电影了,大帅的胆子还是挺大。那时候规定样板戏必须原封不动,崔嵬不管那一套,布景、音乐、剧本都敢改。好在拍完后领导比较满意,又给了新任务,拍摄故事片《红雨》。1974年9月,崔嵬带病开始拍摄《红雨》。可是,大帅似乎没有了当初的激情。《红雨》讲的是赤脚医生的故事,当然也少不了阶级斗争。 拍到半截,上边忽然来了指示,说崔嵬搞导演中心制,是黑线回潮,要批判。多亏摄制组予以抵制,最后不了了之。1975年10月《红雨》上演,12月崔嵬接到拍摄《山花》的任务。主演是《青春之歌》的老搭档谢芳。世易时移,两位曾经的伙伴已不敢随意交谈。 1976年9月《山花》送到文化部审查,领导不满意。因为崔嵬没把公社书记写成走资派。电影被打入北影仓库。一个月后,四人帮被粉碎。不久《小兵张嘎》等电影陆续恢复上映。那年大帅64岁了。 1977年4月,崔嵬决定拍摄电影《风雨里程》。他非拍不可。那时候社会上有些谣传,说崔嵬在四人帮时期也很红云云。大帅憋着一口气,他要拍这部控诉四人帮的电影。 1979年元旦,电影终于上映,可是大帅只能躺在病床上听电影录音剪辑了。他得了肝癌。医生没敢告诉他实情,他以为自己得了肝囊肿,还满心希望筹划着要拍《西安事变》和《李自成》。
宋景诗、朱老忠、窦二鹏、战长河,还有嘎子和鲁智深被留在了胶片里,永远生龙活虎,永远爱憎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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