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古《望岳》读记

杜甫五古《望岳》读记

（小河西）

望岳

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歘吸领地灵，澒洞半炎方。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则亡。

洎吾隘世网，行迈越潇湘。渴日绝壁出，漾舟清光旁。

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昂。紫盖独不朝，争长嶫相望。

恭闻魏夫人，群仙夹翱翔。有时五峰气，散风如飞霜。

牵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冈。归来觊命驾，沐浴休玉堂。

三叹问府主，曷以赞我皇。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这首诗作于大历四年（769）春，时杜甫刚到衡州。《元和郡县图志》卷29：“衡州，衡阳。上。隋开皇九年罢郡为衡州，以衡山为名。…北至潭州四百六十里。…管县六：衡阳、攸、茶陵，耒阳，常宁，衡山。…衡山县，上。…衡山，南岳也，一名岣嵝山，在县西三十里。”诗意并非登南岳有感，而是望南岳有感。作此诗前，杜甫已见到“府主”韦之晋。【此年春，衡州刺史韦之晋改任潭州刺史，其湖南观察使职务不变。仍可称“府主”。《旧唐书-代宗记》大历四年二月：“辛酉，以湖南都团练观察使、衡州刺史韦之晋为潭州刺史。因是徙湖南军于潭州。”】

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歘吸领地灵，澒洞半炎方。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则亡。

洎吾隘世网，行迈越潇湘。渴日绝壁出，漾舟清光旁。

朱鸟：《史记-天官书》：“南宫朱鸟。”索隐：“南宫赤帝，其精为朱鸟。”《鲁灵光殿赋》（汉-王延寿）：“朱鸟舒翼以峙衡。”李周翰注：“朱鸟，朱雀，南方神也。”

秩礼：古代辨上下﹑贵贱之礼。《左传》文公六年：“治旧洿（wū），本秩礼。”杜预注：“贵贱不失其本。”

参阅：《尚书-舜典》：“望秩于山川。”孔传：“境内名山大川如其秩次望祭之。谓五岳牲礼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其余视伯子男。”《旧唐书-礼仪志四》：“五岳，四镇，四海，四渎，年别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南岳衡山，于衡州。…其牲皆用太牢，笾、豆各四。祀官以当界都督刺史充。”

歘：忽然。《西京赋（汉-张衡）：“神山崔巍，欻从背见。”《隋书-五行志上》卷22：“未至数里，野火欻起。”

澒（hòng）洞：绵延；弥漫。《旱云赋》（汉-贾谊）：“运清浊之澒洞兮，正重沓而并起。”《自京赴奉先县咏怀》（杜甫）：“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邦：诸侯封国。家：大夫封邑。邦家：国家。《我行其野》（周-诗经）：“尔不我畜，复我邦家。”《后汉书-皇甫规传论》：“故能功成于戎狄，身全于邦家也。”

巡守：巡狩。天子出行视察地方。《书-舜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孔传：“诸侯为天子守土，故称守。巡，行之。”《汉书-宣帝纪》：“武帝巡狩所幸之郡国，皆立庙。”

有虞（yú）：虞舜是有虞部落首领。虞舜字“有虞氏”。

世网：世俗之网。《答难养生论》（魏-嵇康）：“奉法循理，不挂世网。”《赴洛道中作》（晋-陆机）：“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

行迈：远行。《黍离》（诗经）：“行迈靡靡，中心如醉。”马瑞辰通释：“迈亦为行，对行言，则为远行。行迈连言，犹《古诗》云'行行重行行’也。”

大意：南岳神山配上南方之神，祭拜之礼起自百代前的帝王。忽然吸取南岳的天地灵气，这灵气弥漫半个南方。国家祭祀南岳之礼，在于实施德政而非香火之香。天子巡视南方祭祀南岳多寂寥啊，像虞舜的圣君早已凋亡。到了俺这儿世俗之网狭窄，经长途跋涉到了潇湘。俺渴望太阳从绝壁上升起，渴望泛舟在清亮的日光之旁。

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昂。紫盖独不朝，争长嶫相望。

恭闻魏夫人，群仙夹翱翔。有时五峰气，散风如飞霜。

洎（jì）：到，及。《为徐敬业讨武氏檄》（唐-骆宾王）：“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祝融：指祝融峰。南岳主峰。《南岳总胜集》（宋-陈田夫）：“祝融峰者，昔炎，黄之世，祝融君游息之所，因而名焉。”

低昂：起伏。《同秦仲二子雨中游宝山》（宋-苏轼）：“立鹊低昂烟雨里，行人出没树林间。” 

紫盖：指紫盖峰。在南岳庙东。《南岳总胜集》（宋-陈田夫）：“高五千四百余丈，有紫霞华笼之状，其形如盖，亦谓之华盖峰。又云小紫盖者华盖峰也。诸峰并朝祝融如拱揖之状。独此峰面南。”

争长：争行礼先后。《左传》隐公十一年：“滕侯、薛侯来朝，争长。”嶫（yè）：高耸的样子。

魏夫人：南岳女道士，后被封为南岳夫人。《太平广记-魏夫人》卷58：魏夫人者，任城人也。晋司徒剧阳文康公舒之女，名华存，字贤安。幼而好道，静默恭谨。读庄老，三传五经百氏，无不该览。志慕神仙。…夫人诵经万遍，积十六年，颜如少女，于是龟山九虚太真金母、金阙圣君、南极元君，共迎夫人白日升天。…领上真司命南岳夫人，比秩仙公，使治天台大霍山洞台中。”

大意：山峰起起伏伏有高有低，祝融峰为五峰至尊。唯有紫盖峰不相朝拜，其余诸峰争相朝拜高高仰望。敬闻昔日成仙的魏夫人，群仙簇拥着她在这儿翱翔。有时群峰顶上气候寒冷，散乱的风犹如飞霜。

牵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冈。归来觊命驾，沐浴休玉堂。

三叹问府主，曷以赞我皇。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牵迫：紧迫。《春游二林寺》（唐-白居易）：“身闲易飘泊，官散无牵迫。”

修途：长途。《合欢诗》（东晋-杨方）：“修途曲且险，秋草生两边。”

觊（jì）：希望得到。命驾：命人驾车马。立即动身。《左传-哀公十一年》：“退，命驾而行。”《世说新语-简傲》（南朝宋-刘义庆）：“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

玉堂：神仙居处。《吴都赋》（晋-左思）：“玉堂对溜，石室相距。”刘逵注：“玉堂石室，仙人居也。”

府主：指南岳主祭湖南观察使韦之晋。

曷（hé）以：怎么能，用什么。《愈膏疾赋》（唐-柳宗元）：“非药曷以愈疾？”

牲璧：牲玉。祭祀用的牺牲和玉器。《左传-昭公十八年》：“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国语-鲁语上》：“余不爱衣食于民，不爱牲玉于神。”韦昭注：“牲，牺牲；玉，珪璧，所以祭祀也。”

降祥：降临吉祥。《书-伊训》：“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孔传：“祥，善也。”《知己赋》（梁-江淹）：“时雨锺祉，山云降祥。”

大意：限于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未来得及拄杖爬上高岗。等俺回来希望立即上山，也到仙人居处沐浴休养。俺再三感叹并询问府主，应该怎样盛赞我们的皇上？祭祀的牺牲和玉璧容忍衰俗，想着神灵因此就能降临吉祥？

这首诗首12句从南岳祀典叙起。南岳配上南方之神，祭拜之礼起自古代帝王。忽然间吸取南岳的天地灵气，这灵气弥漫半个南方。国家祭祀南岳之礼，在于实施德政而非香火之香。天子祭拜南岳多寂寥啊，虞舜那样的圣君已凋亡。（唐朝南岳祭祀由湖南地方官代行。）俺的世俗之路狭窄，经长途跋涉到潇湘。俺渴望太阳从南岳的绝壁上升起，俺渴望泛舟在清亮的日光之旁。（渴望帝王巡守南方祭祀南岳。）接着8句写南岳奇景。一是众多山峰起起伏伏，祝融为五峰之尊。众多山峰都争着朝拜仰望，只有紫盖不朝祝融。二是听说得道成仙的魏夫人，常在群仙簇拥下在南岳飞翔。有时五峰有寒气，散乱的风冷若冰霜。（要不要祭祀南岳呢？魏夫人也会冷若冰霜。不只是写景写奇。）末8句以祭祀南岳作结。限于路途遥远时间紧迫，路过衡山未来得及拄杖登岗。等回到衡山俺希望立即上山，也到仙人居处沐浴休养。俺再三感叹并询问府主，应怎样盛赞吾皇？祭祀用的牺牲和玉璧可容忍衰俗，想着神灵因此就能降临吉祥？（杜甫对以衰俗祭拜南岳不以为然。）诗起于祀典结于祀典，渴望皇上效仿虞舜巡守南方祭拜南岳施行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