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故事 | 补阳还五汤治疗复发性流产

我从恩师祝谌予教授学医时，祝师经常嘱咐我读书要和临证相结合，不要死读书，要结合临床去理解中医理论和方法。祝师还常常向我们讲解典型案例，帮助我们进行理论和临床的对接。其中有一个案例，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病案实录

那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他的女儿33岁，先后4次怀孕，均在孕后40～60天自然流产，检查染色体也异常。第4次流产后，月经经常错后，2个月到半年一行，后经用西药人工周期疗法，虽月经每月一至，但经量甚少、色暗，一二天即净，经行前后头晕倦怠，心烦易怒，乳房胀痛，口干不欲饮，腰酸痛，白带渐少，皮肤荣泽较前明显干燥，有浅暗斑，经中西多法治疗，均未见明显效果。

B超检查显示，子宫肌壁甚薄，双卵巢呈多囊性改变，女性激素值均低于正常值。西医主张需长服人工周期维持月经正常来潮。坚持是法治疗半年，经量渐少至数滴即净。患者极为忧郁，家人也为此甚为焦虑不安，于是找到我，请为之介绍给祝师诊治。

祝师经详细询问病史及症状，望其舌质紫暗，苔薄白，凭其脉沉细涩，尺脉沉弱，诊为肾虚血瘀，冲任失养。随后祝师处方补阳还五汤加减，方药组成是这样的：生黄芪30g，赤芍10g，白芍10g，川芎10g，全当归15g，桃仁5g，红花5g，丹参15g，川续断15g，女贞子10g，枸杞子15g，菟丝子15g，杜仲炭10g，生鹿角10g，益母草30g，补骨脂10g，广木香10g。嘱患者连服14剂。

2周后患者复诊时喜笑颜开，一进门就高兴地对祝师说：“祝老，我吃了您给我开的药，别的不说，心情可好了，不像从前那么爱发火了，身体、精力都不疲惫了。”

站在一旁的丈夫也满怀感激地说：“祝老，您可把我解放了，从前一天到晚我总是提心吊胆，一不小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她惹着了，我现在终于可以看到她从前的笑脸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祝师自然也很高兴，笑着对患者说：“好啊，只要你的情绪舒畅了，不像从前那么焦虑了，病就会很快恢复。你才30来岁，生机还处在旺盛时期，人的潜能很多时候是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

患者听了祝师的话，喜形于色，说：“祝老，我信您的话，我已经感觉到希望了。我还想问您人工周期的西药还用接着吃吗？”

祝师告诉患者：“你先服完这个周期，看看月经来的情况，咱们再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患者问：“若按时间算，再过一周我的月经就该来了，经期还服您的中药吗？”祝师回答：“只要没有出现此病之外其他的不舒服，中药就照常服。”然后对我说：“效不更方，守方续服14剂。”

患者两周后复诊时，说道服药的第6天，月经来潮，经前没有出现情绪烦燥，月经全程5天（原只有1～2天），前3天量较多，第3天有暗色血块，患者说：“这些血块下后心中顿感异常痛快、舒畅。”第四五天经量渐少些了，这一次的经量相当于我以前四五次的量。”（原来只有第1天有极少量，用患者的话形容就是每次只有几滴血。）

此后的治疗是这样的，每次经后服妇女养血丸和救苦金丹，每次两药各一丸，每日早晚饭后半小时各服1次，连服20天；经前服圣愈汤与五子衍宗丸合方加减，连服1周，如此往复。其间停服人工周期西药。患者按此方案连续治疗近7个月，月经均按期而至，月经质、量、色俱佳。其后顺利怀孕，足月生下一双胞胎（二女），全家喜出望外。

病案分析

我对这个病例的神奇效果深深折服，于是和祝师约了一个时间登门请教。

祝师是这样向我讲述的：“从中医角度讲，患者连续四次流产，不仅气血大伤、肝肾冲任受损，精神亦受重创。虽经西医人工周期疗法勉强维持如期行经，但终因人体化生精气血液能源不济，加之患者情绪的低落与焦虑，更加重了患者因虚而郁、因郁而瘀病机的复杂性。此时若只看到虚的一面，仅从滋养气血入手，势必会出现因虚郁阻隔而致的虚不受补局面；若单用活血袪瘀的方法，就会更加伤伐已经不足的气血，而犯虚虚之戒。

“中医有'瘀血不去，新血不生’之说，所以用补阳还五汤以益气活血，袪瘀生新。方中活血之桃红、川芎只用少量，意取其轻可去实，而黄芪、当归、芍药的重用，既可助化瘀之力，又能接济气血能源化生之营养，而成瘀去新生之果。前人虽以半身不遂的补阳还五汤为主方，但若能明晓益气活血、化瘀生新才是该方病机的要点，其道理自然就不难理解。

“古人曾有精血同源之论点，所以方中又以女贞子、枸杞子、菟丝子、补骨脂、生鹿角、杜仲、川续断等补肾益精之品，从而补充先天储备能量，以备后天气血化生之需。全方合用，瘀化新生，冲任得养，生殖机能恢复，患者素因能源不足而致的虚郁转为情绪舒畅，亦属自然，正符合人的情绪是建立在脏腑气血功能基础之上的观点。

“另外，若从现代医学对人体生殖现象的解释，亦有道理暗合之处，现代医学认为，女性的生理功能是垂体性腺轴和卵巢功能共同合作完成的。这位患者连续四次流产，气血受到重创，加之情绪的极度悲郁、过分的忧虑和恐惧、生育希望的渺茫，从而导致大脑皮质-下丘脑功能失调，出现月经稀发，几致闭经。B超检查，患者子宫肌壁薄，双卵巢呈多囊性改变，性激素水平低下，结合患者腰膝酸痛、白带渐少、皮肤干燥等卵巢功能低下的临床表现，综而观之，恰与中医肾虚血瘀、冲任脉虚的病机相合。所以我选用了补肾活血法。现代药理研究上述补肾药有明显提高和促进性腺功能、促进排卵的功能。

“现代医学认为，自身免疫功能失调亦常是此类疾病的诱发因素。方中的广木香、益母草、赤芍、川芎、当归等药的合用，亦在现代药理研究中表明有改善自身免疫功能的疗效。这些就是我对本病例诊治的思维过程，可能会有牵强的地方，但最终的临床疗效表明，还是应有探究的必要。”

作者/薛钜夫

编辑/曲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