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午饭时,父亲一说自己的症状,我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紧接下来就到医院做检查,之后连续做了两次手术。但这似乎仍未能阻止病情发展,父亲的病还是越来越重。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除了会种二亩地,别无所长。这几年,在村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少。父亲不爱串门,除了到地里干活,就是憋在家里。我每次回家,父亲常念叨说在家闷得慌。于是我和女儿带父亲到北京、青岛等地旅游了两回,坐了高铁、坐了软卧、坐了船,还登上了天安门城楼,父亲很是高兴。我本想再带父亲坐坐飞机,因为他曾流露过这个想法,当时没成行,后来我几次提出,父亲说感觉很累,不想出远门了。我尽量在村里赶集的时候回家,为了能陪父亲赶集,让他多见见熟人,多出去走走。赶集购物我不着急扫码付款,因为父亲喜欢自己付钱,他很享受付钱的那种感觉。赶集时我会劝父亲多买些菜,特别是原来不舍得买的那种。老远看见父亲的熟人,我就提醒父亲,那是某某来赶集了,父亲会很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在家里,我经常故意问父亲一些他熟悉的问题:麦子有一筷子高了吧?麦子啥时候能搓着吃?还有几天芒种?棒子旱不旱?棒子有一人高了吧?他能随口说出庄稼的长势。我还经常问他的那些同龄人,村里谁谁多大年纪,父亲会马上回答上来。有时我骑上三轮车,带着父亲到村前的地里看看庄稼,我远远指着村里那些土坯房问父亲,最前面的屋是谁家的,后面是谁家的,虽然房子的主人已故去多年,可这些父亲都记得一清二楚。我也经常带他到县城的商场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到植物园看牡丹,看灯光喷泉,还到电影院看了两场电影,父亲直说影院里很憋得慌,不如在村里的电影好。去年麦收前,父亲说收完麦子就不种地了。可是没想到,收完麦子还不到俩月,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就病了。手术回来后的一天,父亲让母亲关上大门,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跟前,给了我两张银行存单,分别用两张纸包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提款时间和密码,这是他和母亲这些年种地的积蓄,父亲说担心哪天自己脑子糊涂了找不到了。当年爷爷得病时,由于没钱治,爷爷只能躺在炕上遭罪,作儿女的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父亲病了,我尽力带他到大医院去医治,努力减轻他的痛苦。但是现实也让我明白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大医院也有治不好的病,医生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知道,父亲的病在加重,父亲每过一天都很艰难。不回家的时候,我想打电话问父亲的病情,可是又不愿意问,不敢问,我更害怕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此时的我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论我在干什么,一旦闲下来,常不由自主地想: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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