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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希国:狼

 作家荟 2022-10-09 发布于四川

文/柯希国

那年月,秦岭狼多,常出没于村庄,侵害人畜。

狼是个坏东西,它拖猪咬羊,有时还吃人呐,大人们常对我们这些小孩说。我们听了,毛骨悚然,对狼既害怕又痛恨。

狼吃猪是常有的事。一个寒冬的夜晚,生产队长贵成吹着哨子,大声喊着“狼进村了,把猪拖走了,大家赶紧起来撵狼!”

村里的男人们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拿着各式武器:有挑水的扁担,有挖地的锄头,有砍柴的刀……最抢眼的要数猎人王三和屠户陈五,王三扛着一把土枪,陈五握着一口三尺来长的钢刀,月光之下,寒光逼人。

村人借着月光,一边大声吆喝,一边飞快地向狼去的方向追赶。可惜晚了一步,最后在离村庄约摸三四里的河滩上,人们发现了几滩暗红的血,还有猪的肠肚、残骨……一片狼藉,目不忍睹。

天亮了,我们才知道,是村西头李婶家的猪被狼吃了。一头猪没了,对农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意味着来年肉和油没了着落。

于是李婶家就乱了套,只见李婶瘫坐在猪圈里,哭着骂着,极为伤心。老实的李叔则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唉声叹气。

“呜呜,我遭了八辈子的孽……”

“那挨千刀的狼!”

村里的女人们都来了,她们扶起了李婶,想尽办法宽慰着。

“呜—呜—,我辛辛苦苦寻猪草,起早摸黑,冷一瓢热一瓢的,好不容易……”李婶哭诉着,声音慢慢地小了些。

李婶家的猪,我是见过的,长长的身子,不算肥,约摸有一百八九十斤,在我们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猪了。

那么大的猪,狼怎么拖走的呢?

五爷爷讲,狼可灵醒呐。这畜生体型只有一般的狗大,面对体重是它三四倍的猪时,这畜生很有一套,它常常在深夜趁着人们睡定的时候,悄悄地来。

村人喂猪皆为圈养,四周垒着石头。这畜生并不着急,它跳进猪圈,用嘴拱开石头,就把猪圈打开一个豁口。然后走上前,张开大嘴,你以为此时狼会一下子咬死猪的,然而你错了,狼只是咬住猪的耳朵,拖着猪往圈外走。猪呢,吓得瑟瑟发抖,不吭一声,乖乖地跟着狼走。如果猪走得慢,狼还会用尾巴抽打着猪的屁股,赶着猪颠颠地跑。猪在狼面前可笨着呐,就这样,狼毫不费力地把猪赶到远离村庄,荒无人烟的地方,尽情地享用美味佳肴。

五爷讲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五奶奶翻了五爷一眼:“老头子,就你能,瞎叨叨,有本事叫狼不来!”

一席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豺狼来了有猎枪。

人们想着各种办法对付狼,下夹子,挖陷阱,埋土地雷……然而这些似乎并不奏效,狼也许太狡猾了。

有一天,父亲突发奇想,用土制炸药包来对付狼。父亲用木炭粉、瓷碗茬子和几种易爆的化学药品混在一起——炸药包就制成了。

那炸药包只要向地上轻轻一掷,便会“轰”的一声爆炸起来,威力很大,地上会炸出一个坑。

父亲从楼上取下一块腊肉,把腊肉切成几块,把制好的炸药包放进腊肉里。

那时腊肉非常稀缺,母亲很是舍不得。父亲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这次炸药包炸狼,不但没有成功,我们家反而险些遭到灾祸。

那是一个早晨,父亲起了一个大早,打开门时,细心的父亲发现门口台阶上放有一个炸药包。

当时,父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炸药包就是父亲制的,并且之前把它放在一个很偏远,狼可能会光顾的地方。现在,炸药包竟鬼使神差地飞到自家的门口。

幸亏父亲细心,不然人踩到上面,后果将不堪设想。为此我们全家都吓得不轻。

于是,父亲这次用炸药包灭狼行动就不了了之。

猎人王三是村里的英雄,他枪法奇准,狼特别怕他。记得李婶家的猪被狼吃了的几天后,天开始沸沸扬扬地下起了大雪,山川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此时王三扛着猎枪出发了,那天,王三穿着带毛的羊皮袄,还穿着齐膝盖深的塑料筒靴,备足了干粮。

三天,整整三天,王三回来了,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王三回来时,倒背着那枝土枪,肩上扛着狼。只见王三紧紧地抓住狼的前后腿,狼头耷拉着,随着深一脚浅一脚行走的王三摇来晃去。

王三打死了一头狼,王三回来了!人们欢呼着,都走出家门,来欢迎王三,更多的是好奇,他们要看看狼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一天,村庄很热闹。生产队长也很高兴,他当着众人宣布,奖励了王三十天的工分。

可春生娘对王三不以为然,她说王三逆天而行,狼有神性,王三会遭报应。

我们小伙伴听了,都说春生娘放狗屁,还把春生暴揍了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不知为何,秦岭狼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村庄再无狼来侵扰。

但在日常烟火中,我们仍谈及到狼,尤其语文课本里有不少关于狼的故事。故事里的狼,无一例外很坏,很凶,很恶。小孩子哭闹时,大人还常说“别哭了,再哭,狼来了,会叼走你的。”这个招数很灵,小孩子听了,立马就会停止哭闹。

记得那时有一篇课文叫《东郭先生和狼》,我们学了后,特别兴奋,春生却倒了大霉。我们嘲笑他,给他取个绰号叫“东郭先生”,春生为此哭了好几次。

没有了狼,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地忘记了狼,课本里也很少有狼的故事了。偶尔有人提起狼,但没有多少人感兴趣,反应很平淡。毕竟狼已离我们生活很远了,狼是好是坏,无关紧要。

有时候老人们在小孩哭闹时,就试着说“别哭了,再哭,狼来了,会叼走你的。”可这一招已经如自己老去的牙齿,不中用了。

不知何时,我也忘记了狼。直到多年后,我听到一个小辈唱《羊爱上了狼》时,我较起了真。

“狼是吃羊的,怎么说羊爱上了狼呢?这简直是胡扯八道。”

小辈笑着说:“您out了。”

我知道他嘲笑我,看他那神情就像我们当年嘲笑春生一样。

妻子也笑我,不懂得浪漫。

我严肃地说,这无关浪漫,这是关乎是非善恶的问题。我们向善,但也要会识别恶。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过去的故事。妻说,你太神经质了,是不是童年的阴影太重了。

我说假如狼出现了,怎么办?

妻笑着说,杞人忧天,秦岭狼可能早就绝迹了。如果出现二三头,那也是保护动物了。

保护归保护,反正狼是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春生两岁时,曾被狼叼了三里路远,幸亏众人追赶及时,从狼嘴里夺回了他。春生侥幸逃过一劫,从此额头上添上了一块亮疤。

可春生娘说,春生大难不死,是她诚心敬狼神的福佑。

想到这,我有点害怕。但转眼一想,没什么可怕的,人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作者简介:柯希国,男,中学语文教师,现任职于郧西县职业技术学校,有散文、小说散见《十堰日报》《十堰晚报》《牡丹》《时文选粹》等国内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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