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条鱼儿向阿地游过来，水灵灵的眼睛火辣辣地勾着阿地，晌午的阳光下，胴体诱人地亮，又一扭身，对着阿地很有风情地婀娜起来。鱼儿分明是想让阿地把她带走。 鱼儿并不是在浪漫的弥漫着雾气的清澈江中，而是在一家远离江河的嘈杂的菜场的一个鱼摊的一只浅绿色塑料盆里，美丽而张大的嘴巴，空洞地对着阿地的沾着泥斑的裤腿，阿地用皮鞋尖踢踢塑料盆，对她的主人说，把她给我吧。 鱼儿被阿地用劣质的塑料袋拎回家，一路上没有发出声音。阿地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伤心，是兴奋还是漠然。不过，她看起来快活地摇着尾鳍，既没有双眼皮也没有单眼皮的大眼睛更为夸张，阿地感觉她很有可能是愿意跟自己走的。阿地从来没有这么甜蜜而酸楚地拿过任何从菜场里买来的菜——她应该知道，阿地正在进行的工作是获取食物而非迎娶新娘，与大灰狼对小兔子感兴趣没有什么两样，接下去等着她的是致命的屠杀。为什么不号啕大哭呢？哪怕是小小的呻吟也会让阿地心里好受些。 阿地把鱼儿小心地安置在一个新的不锈钢脸盆里，续上新的水。如若鱼儿有足够的人类经验，一定知道如此优待必然意味着接下去将面临屠杀。犯人被枪毙前的夜晚，一定吃好喝好。奈何她天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吐一个美丽的水泡向阿地感谢。 夫人还没有回家，时间却已接近正午。阿地只好亲自动手拿起被称作菜刀的凶器，道一声歉，然后伸出妖魔化的爪子，指头用力捏住鱼儿柔弱的两鳃，手掌盖住鱼儿的整个头部，阿地不愿让鱼儿看到动了杀气的人类丑恶的脸。可是，忽然，阿地感到掌心火灼地疼，鱼儿的眼看得他手疼！连忙松手，满脸盆都是鱼儿的眼泪。 鱼儿说，动手呀，为什么停了？镇静无奈的语气，使阿地一下想起电影里包办婚姻的小媳妇躺在床上，乖乖地对新郎说，快来呀，反正已经是你的人了。 阿地觉得，鱼儿这么看着，他要是再动手，未免过于残忍。可是阿地的嘴巴和肚子又不允许阿地不杀你。对不起了。 这时，鱼儿已经露出了轻蔑的眼神，冷笑着说：“虚伪！”这是她惟一发出的响声，从水里传出来，听得真真切切。 原来，她早就看穿了阿地，而阿地还在极力装作一个善心人的样子。她不发出声音，是她觉得没必要出声，她不反抗，是她觉得没必要反抗。现在，在这样一个每天都在屠杀生灵的生产人类美食的厨房，人们如果还有兴趣抒情，也一定是唱给她的清蒸油煎协奏曲。 果然，鱼儿再次遭到了阿地的毒手，鳞片剥落，内脏剔除，鲜血流淌，鱼鳔被单独取出来，放在地上，当作泡泡用力一踩，博得“啪”的一声的快感。鱼儿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痛苦的呻吟也没有，一点绝望的表情也没有，只有目光硬硬的，灼得阿地脸发烫。放在砧板上的只剩下躯壳的鱼儿，依旧默默地死盯着阿地，多次不屈不挠地跃起更加轻捷的身体。阿地感到了恐惧，逃出厨房，打开电视，正好是常看的《人与自然》，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正抒发着人类与自然的和谐乐章…… 不知什么时候，阿地听得“嗞——”的响声，连忙跑进厨房，只见夫人袖子挽得高高的，鱼儿在油锅内痛苦的痉挛。这种痉挛刺激着阿地手上的神经，阿地觉得应该举起手对着锅子敬一个礼。可是他哪里还提得起手。
|
|
|
来自： 昵称7rPAgOJQ > 《待分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