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晚风里的村落

初秋的傍晚，暑气倏然消退，晚风正好，忽有忽无，捎来清清爽爽的凉意。我把所有的车窗打开，得闲叩问渐次隐迹暮色的山间村落。

太阳将下未下，这个磨砂玻璃似的橙红晶体离山岗尚有一丈有余。底下，远处，山峦黑黑糊糊，已经未晚先歇。而这一边，绿色的山体被耀得酒晕上脸，大有谈天说地之态。进入小小一个坳，光线猛然暗了下来，黑夜不打招呼突然降临，原来是左边突兀的山峰提前挡住了夕阳。再过一个弯，一幢一幢贴着漂亮外墙砖的新农居熠熠生辉，通体发光，夕阳仍然兢兢业业地用余辉光耀大地。

这样的傍晚，有村民正在归家途中，有农妇在灶上热腾腾忙活，有家人围在一起享用晚餐，还有村民已经洗刷完毕开始饭后活动。

道路不宽，却极为洁净，弯弯曲曲却极为溜平。绿树生命力旺盛得手舞足蹈，间杂期间的紫薇鹅脖子似地高举着繁花。回家的村民，没有躬身背着柴禾的步履蹒跚，也没有面色绝望的劳作之熬累。他们大多穿着制服，骑着电瓶车，一路轻骑。应该刚从企业下班吧。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一位小伙子迎着晚风使劲吹口哨，上下两唇一直嘟着，像一路在亲嘴。

屋子里有饭菜香味飘出。“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袅袅炊烟，曾经是我们充满诗情画意的乡愁，如今随着煤气灶的普及，厨房更新换代，炊烟匿影无迹。乡村固有画风渐渐改变，有人惋惜，没有炊烟的乡村，还是乡村吗？但眼前的乡村，夕阳照样有诗情，黄昏依旧有画意，同时，换来满山覆盖翠绿，岂不更好。

村民喜欢把晚餐移到屋外，他们吃饭不用低调更无需躲藏。百年古樟下摆一张小方桌，排出七八个纯天然无污染的小菜，端一盏清冽土酒，再配几件真正的奢侈品：醉醉树梢斜阳、徐徐初秋晚风、鲜鲜山间清气、低低草间虫鸣……

没学会走路的小孩，用学步车划来划去，小媳妇持一口小碗，用勺子追着孩子。不小心饭菜撒在地上，未归窝的大鸡小鸡一拥而上，又立即被小花狗撵得一哄而散。小孩子手舞足蹈“咯咯”脆笑，大家都因为小孩子的笑而笑，鸡鸡狗狗也被传染，用它们的腔调集体大笑。

屋门前就是稻田。水稻已经抽穗，叶子还是碧绿，夕阳下，水稻叶被映得暖暖的透明，晚风里，站得直直的，矜持地微微点点头。它们前半辈子腰杆的挺直，是为了后半辈子成熟的沉思。玉米已经收获，一大排黄黄的玉米杆子靠在路边，它们以完成历史使命的轻松感，在晚风里夸张地摇动宽大枯叶。不远处，有祖孙俩坐在门口，身边堆着一大蓬豆株，一边聊天，一边摘豆角。

粉刷一新的围墙外，垂下一簇簇浓艳的凌霄花。像是画在墙上的画。围墙外凌霄下，两位姑娘款款而来，时尚的穿着在晚风里衣袂飘飘，脸部化妆精致，双手是鲜艳的美甲，胜过城里一般的模特。若不开口说话，哪里知道她们是地道的村姑。

晚风里的村落，处处安适舒坦，这不是心忙人的偷闲，不是多情人的矫情。原住的村民如此乐得其所，这样的村落应该就是民得安存的理想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