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主讲：谢承汇 策划：谢承汇 责编：马戏团长 全文约3200字 阅读约9分钟 在之前的文章里，我讲了关于乾隆朝的一个系列，（详见：乾隆十三年发生了什么？让“宽仁”的皇帝走上黑化之路 | 循迹晓讲 “三朝老臣”张廷玉谨慎一生，乾隆为啥要抄他的家？| 循迹晓讲 每半年搞一次文字狱，乾隆帝怎么想的？| 循迹晓讲 乾隆：三俗戏由朕一人承受，万万不能教坏百姓！| 循迹晓讲 乾隆：朕认为，假道学这股歪风该管管了 | 循迹晓讲 洪仁辉：被关三年，乾隆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 循迹晓讲 马戛尔尼使团眼中的“乾隆盛世”长啥样？| 循迹晓讲）从乾隆13年开始，把乾隆扒了一遍。 今天，我再聊一个乾隆朝的故事。 其实，到了晚年之后，乾隆也知道自己有些问题，只不过碍于各种理由，不好意思修正。就比如腐败这事儿，他认为大清只有一小撮官员腐败，总体上是好的。但事实上，大清国的官员已经烂透了。  ◇ 乾隆：爷爷说得对 不过，也会个别官员实在不能接受这种乌烟瘴气，但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跟乾隆帝提意见，只能隐晦的提出一些问题。比如说乾隆55年，有个叫尹壮图的人，给乾隆帝上了一封奏折。在奏折里，尹壮图没敢太提官员腐败问题，只是说，乾隆宠臣和珅，他制定的议罪银制度有问题，应该取消这个制度。看看这态度，都没敢直接说乾隆，只能说乾隆的宠臣的某一项行为。拐了两道弯。  ◇ 影视剧中和珅在解释议罪银 说到这需要解释一句，议罪银说白了就是：官员可以通过交罚款的方式，免除罪过（有点欧洲中世纪赎罪券的味儿了）。这笔钱具体交多少，没有明文规定，全看你自己的政治觉悟。多则几十万，少则一两万。而且这个钱，直接进皇帝的小金库内。清朝一直有类似的制度，叫罚奉。跟议罪银的区别在于，罚奉是明码标价，法律有规定，而且罚金直接进户部，归国库。这个议罪银，相当于孝敬皇帝本人了。 底下官员有明白的，知道这是皇帝为了让自己花钱方便，定的规矩。觉悟高的就开始自首了。有个江南的官员给皇帝上书，说自己治下，有个孝子，因为家境贫寒，居然上街乞讨。自己这个官当得不称职，交议罪银五万两。乾隆一看，得了，不是大事儿，你拿回去1万，我留4万就行。 这一听就跟过家家似的，全国官员心照不宣，纷纷效仿。乾隆觉得，这制度好，官员出了错，他自己交钱，这个钱不是从老百姓那来的，老百姓不会委屈。他也不想想，清朝官员俸禄那么低，轻易就交出几万两银子，不都是搜刮民脂民膏么？大清朝官员也开始把贪污不当回事儿了，被发现无所谓，反正交钱就行。 尹壮图的奏折，其实就说了议罪银的事儿，没敢往深了说，就怕惹乾隆生气。没想到，奏折到了乾隆那，乾隆还是非常生气。因为乾隆55年正赶上这位爷80大寿，全国上下传来的奏折都是贺寿的，都是描绘大清江山的美好，乾隆皇帝多么英明神武。  ◇ 尹壮图书法作品 这个节骨眼上，你尹壮图写这封奏折给乾隆帝看，这不是给老爷子上眼药吗？ 这要搁乾隆原来的脾气，尹壮图估计直接物理消灭了，也可能真是上岁数，人味儿返照，乾隆这回没这么干。他选择无视尹壮图的奏折内容，不痛不痒的批复一句：你说的很有见地。 尹壮图是个读书人，骨子里有股傲气。说实话，他也没指望乾隆一下子能取消议罪银的制度。他就为给皇帝提个醒儿，告诉他大清朝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本以为皇帝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到地方上查查，贪污的事儿到底多严重，如今就得到这么个回复，没下文了。 尹壮图急了，又上了一篇奏折。这篇奏折里，言辞就激烈多了。明着跟乾隆说：皇上，大清国已经千疮百孔了，您忘了前几年甘肃冒赈案了？那只是冰山一角。如今所有省州府道县官员贪污严重，老百姓民不聊生，不信您派官员暗查一下，各省亏空巨大，大清国再这么下去就完了。  ◇ 晚年乾隆皇帝 这封奏折送到了乾隆面前，给老爷子气的，靠在龙椅上只喘粗气，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在乾隆看来，尹壮图这么说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我今年80大寿，你老小子不就是诚心气我？我刚昭告天下，说自己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十全老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乾隆盛世，你尹壮图怎么跟我唱反调？这可不是简单的问题，是挑战我在大清历史地位的问题，是质疑我到底是不是明君的问题。 那尹壮图说的对么？太对了。就拿甘肃冒赈案来说，整个甘肃省的官员沆瀣一气，骗乾隆帝甘肃地区年年大灾，不到十年时间，从朝廷骗来上百万两银子，整个甘肃省的官员分了。乾隆知道以后，虽然勃然大怒，但也认为这是甘肃个别情况。为此还专门重划生死线。按照大清律，甘肃官员一个都活不了。乾隆下旨，以两万两银子为界，高于两万的杀，低于两万的戴罪立功。这就治标不治本，剩下官员接着贪。 为什么乾隆没想过要根治贪污？因为贪污的根源就在乾隆身上。 乾隆这人喜欢收藏，收藏这事儿没上限，越晚越贵。底下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必须送礼。清朝官员俸禄很低，想有钱送礼，只能贪污。搜刮老百姓都是次要的，大头是国库借款。全国各地官员纷纷从国库借钱，钱借出去就成了一笔烂账。久而久之，国库基本被搬空了。也就是那几年乾隆命好，国家没什么大灾难，不太会动用国库。假如有什么突发情况，大清当时就亡国了。 可这一切，乾隆并不知道。因为民间的真实情况很难进入紫禁城。官员只会让皇帝知道希望皇帝知道的。所以乾隆还以为全国到处都是一片繁荣景象。由此可见，电视剧里什么微服出宫都是假的，这还没看见民间疾苦呢，刚看见一篇奏折就已经快气吐血了。 乾隆真被尹壮图气炸了，甚至自降身段跟尹壮图打赌：就派你去查访，如果真如你说大清朝已经烂透了，那么我愿意否定自己一生的功绩，并且给你尹壮图加官进爵，让你作为指导改革的大臣，统领全国所有事宜。如果你尹壮图输了，也没什么，把脑袋存在我这。 跟皇帝打赌哪有什么好果子。乾隆以为大清朝这么大，难免有个别贪官污吏，这要让尹壮图查出来，估计也得大做文章。于是，乾隆决定作弊。他先昭告天下，现有尹壮图尹大人，要外出调查各省亏空以及财务状况，各省一定做好准备，配合尹大人调查。紧接着又选出几名心腹，一路跟着尹壮图。这帮人每人配好几批快马。尹壮图每到一地，都要领先500里先一步通知当地官员。  ◇《盛世滋生图》(局部)反映乾隆年间苏州的繁华 尹壮图调查的结果就甭说了，全国上下都不是小好，那是一片大好。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各地都有自发的赞颂乾隆的庆典活动。各个省的库银粮食数目准确，所有账目清晰无误。尹壮图从一出发就明白，自己这一趟，没什么好果子吃。 刚走没多久就给乾隆上书说：我老眼昏花，听信谣言，现在知道错了，请皇帝饶命。 乾隆哪能轻饶他，还记得乾隆当年怎么羞辱张廷玉的么？尹壮图这也差不多，乾隆不打算杀他，必须狠狠羞辱一番。你尹壮图现在求饶？那哪行！全国这么大，你还没走完呢，给我走。 明着是调查，实际上就是流放。而且一路之上，交代各地官员，碰见尹壮图不用顾忌他是京官，言语羞辱。这对读书人是最大的侮辱。还让自己心腹在尹壮图身边，撺掇他写请罪的折子，每到一地都写。交代当地是如何繁荣，自己是如何错误。 在奏折中，尹壮图如此写道：“见商民乐业，绝无蹙额兴叹情事。经过州县地方，百姓俱极安帖。……所过淮、扬、常、镇，以及苏州省会，正当新年庆贺之时，溢巷摩肩，携豚沽酒，童叟怡然自乐，未闻有官吏滋扰之事。…… ”并向乾隆帝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治罪。  ◇ 尹壮图雕塑 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正月初十，看在尹壮图认罪悔罪态度好的份儿上，心情愉悦的乾隆帝发表了长篇上谕，并诏告全国：“令庆成带同赴山西、直隶、山东、江南等省，盘查仓库，俱无亏短，是尹壮图逞臆妄言，其罪已无可逭…… 其希荣卑鄙之念，朕早已灼见其肺肝…… 乃竟恋职忘亲，弃之不顾，尚得谓之人类乎？尹壮图不但无君，而无亲，人伦丧失，岂可忝居朝列，玷辱缙绅？” 在这道谕旨中，乾隆帝不仅大骂尹壮图不是人，还骂他心里没有君父，连母亲也没有，让这种丧失人伦的人担任朝廷官员，岂不是往天下官员脸上抹黑？ 本来刑部对尹壮图的安的罪名是“比挟诈欺公，妄生异议律”，坐斩决。后来乾隆帝“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一年后，尹壮图辞官回了云南蒙自老家。 从尹壮图案可以看出来，上到乾隆帝，下到各地道、府、县的主政官员都明白，这个所谓的“乾隆盛世”，不过是掺了水分的假货，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迷梦。 为了维持这个盛世的梦境，乾隆帝不惜采用卑劣的手段去打击、陷害、折磨、侮辱那些戳破他梦境的人。但自欺欺人的梦幻终究要苏醒。 嘉庆元年（1796年），乾隆做太上皇时，帝国的南方爆发了历时九载的白莲教大起义。生活在盛世里的百姓以实际行动啪啪打脸这位“十全老人”。 *本文首发于「循迹晓讲」公众号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配图源于网络，若有侵权，后台联系删除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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