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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的真实意味

 雷家林书画 2022-10-13 发布于湖南


“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的真实意味
宋代的第一写手米芾说了: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辄徒成下品。这也同他好古集古的心理有关,到了宋朝,米芾还穿着唐朝的装束,与苏轼、黄庭坚的生活作派有点距离,或者米字近古典(相对于宋代而言),苏黄的字近当时的现代流行书风,或者开宗立派于宋朝者。
苏黄两人皆有互相之间给予的号,一个是:石压蛤蟆。一个是:树梢挂蛇。
(《独醒杂志》卷三中记载了他们之间一段风趣的对话:“东坡曰:'鲁直(黄庭坚字)近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轻论,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二公大笑,以为深中其病。”)
看客们先不急着对两个文词下贬意的结论,而是想想当年法国的印象主义画者,这个“印象”的词,原本是正统的评论者给予的带有贬意的词,印象主义的画者却是正经地拿来,作为他们流派的称号,你说他们心目中,“印象”一词还有贬意吗,当然还有后来的立体派,野兽派也是这种情形,这种原本的贬义词事实上后来成了褒义词。
我想苏黄两人对于各自的书法,应当是充满信心的,否则他们两个不会互相的“贬低”(实为肯定,正言若反),然后能够在宋朝的书坛立定根基。
晋人或者唐人立了那么多的规矩,制定了法度,却也约束了后人的步伐,所谓拟我者死,学我者生,不只是齐白石的意思,唐朝李邕本是这个意思。对于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我们看晋人怎么说:
晋代王羲之《笔势论》云: “不宜伤长,长则似死蛇挂树。不宜伤短,短则似踏水虾蟆,此乃大忌,可不真欤!”
唐人是宗二王的,米芾也是,但他后来有所反而动之(一洗二王恶札云云),至于苏黄始终是反而动之者,也就是不把王羲之教导当一回事,这也是他俩突破晋之成法,越过唐朝,而开宋人书法新面目的两个重镇。


“踏水蛤蟆”与“死蛇挂树”演变成“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用词的变化事实上在苏黄两上的心目中是由贬入褒的变化,不然他们两人会在双方语言机锋的争论后能够会心大笑,这个会心大笑是充满禅意与喜乐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此文的机缘是我把自己的习作发到书法江湖,有评者云:石压螃蟹。接着我最近读雷达的散文《黄河远上》说到这段文字:
“我住的小西湖南坡下,那里几乎都成了沼泽地,到处都是蛤蟆,聒噪得烦死人。有时我们一群少年拿着石头砸蛤蟆,眼看着砸死了一大片,但第二天它们的尸体全都奇异地消失了。”
两者使得我曾经阅读历代书法文论时,依稀有的概念又重新的清晰,有写作的冲动。有人试验有气孔的石下蛤蟆是不死的,还有一些石中煤中蛤蟆甚至冰冻蛤蟆不死的传说,其实是说这个月亮前身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带有寓言式的色彩。
金蟾蛤蟆(因身为黄色之故)与神龟一般的千年不坏的传说只是一个寓言,一个生命力永恒的象征,真实的情形可能是活的长一点,但总还是要走的,人身易坏其精神载体不易坏,尤其是艺术之迹,可以千年万年的。苏子瞻的书法体现他的精神力量,不仅仅是形骸,石压是一种比喻,一种力量的象征,蛤蟆亦是同样的,这里要说的蛤蟆与龟,在唐宋还有其前朝皆没有贬意的,象陆游就说他的屋舍是龟屋,而在今天的日本还有人说自己的住所与店铺是龟屋,其实与长生有关,而不是胡人政权后的骂人的脏词。
东坡在世上混才高性直(老黄也一样,不然为何叫鲁直),所以在政治圈里充满险境,随时有死了死了的危险,或如沧海中一叶小舟,随时被巨浪击翻。这个社会政治情形,黄鲁直用大石来比喻是妥帖的,而金蟾(蛤蟆)只是一种自喻,一个自嘲中带有对于自己书法艺术的自我肯定(虽然是黄庭坚说出,苏子却是十分的认同),这个随意的书法之迹是一种创制,前不见古人,后最多是拟我之来者,这种本无法的迹是从古法中创变而来,从有法中脱胎而出,或者是蛇蜕,所以有独特的面目。他的字肥而扁,有一种郁抑的感觉,同样有一种坚韧性,在压抑中伸张(压在身,伸在脚),在拘束中放开,书法一门,本是古人生活的一部分,就象诗文,渲泻的媒介,总会有长长的一线空间的制造,来舒展自己的情怀。
黄鲁直的书法放的开,也是与其人生的处境失落有关,现实中的难堪使得他的书法尽可以放开,要放开自然不得为古法所约束,线条能长尽可能长,笔势能伸尽可能伸,因为现实的情形是屈的,所以心理的生活现实是要尽可能的伸,这自然体现黄书的线条何其开张。
黄书被苏子评为:树梢挂蛇,这个王羲之理论中原本有的死字没有了,而且还挂到树梢,有暗赞高古的意思中含,我们评介武十直升机,说是树梢杀手,这个树梢树杪,高高挂着的现代兵器装备,在视觉上其实是有气魄,是壮美的。
蛇挂的方位变化(上方),去掉死字的贬意,就有某种视觉上的气势撼人感觉,蛇的曲线其实是一种屈曲的美,所以你观黄的《诸上座帖》那种婉转圆环的线条,长而纵放,与唐风(张、钱两人)的潇洒有点距离,却真实的反映宋人草书的独特风格,不是率意而是顾盼连绵的,迟行回环的,有一种曲折通幽的美。


苏子的字很有生命力的感觉或者活力,这种特征的缘由是因为其在现实的重压下(好一个石压),他在其诗文与书法中找到缓解的机会,他尽可能在其的字象中看着是短肥的,形缩而意放,其实却是自由的活力中含,因为我们不要忽视的金蟾的身体特质是充满弹性与韧性的。要说字的技法上,米芾第一,但是书法是总体的博弈,技法只算一个方面,米芾短路在文词,在气魄,在道的本质的中含,书载文,文载道,所以文人的书法,很不一般,没有现实的书家的习气,洗尽尘埃,存一片天机,所谓宋四家,苏黄在前,也是非常自然而为大家认同的一个排名。
作为江西诗派一面大旗的黄山谷,亦是因文辞的影响促进其书法的气势上的光大与发扬,诗言志,书载诗,底层的力量有时要借助一个人上层的力量,所以扬雄反复的说诗赋小道,壮夫不为,虽是正话反说却道出要在小道上成功还有赖于大道的加持。本人更欣赏文人的书法,因其少专门家的习气,并且是字里行间充沛着一种文人少有的浩然之气,这个浩然之气是养育出来的,是学习道与文而养育出来的,所谓“吾养吾浩然之气”正是这个意思。
文人的气度与学养是有活力与灵性的,不同于一般的凡夫俗子,而宋朝的两大文旌,无意于佳于书法却最终成为宋朝墨道双雄,也是毫不奇怪的。
回到“石压蛤蟆”与“树梢挂蛇”两个形容词语,我们可以用更为单纯与简洁的字来概括,那就是――“活”与“灵”。

原创文字作者系网络艺评家,诗人,书画家)主要文章:《宋画哲学》、《家林论唐宋艺术》、《说唐代书法》、《说宋朝书法四家》、《家林读苦瓜和尚画语录》、《完美的女神--品读安格尔的《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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