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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饮几杯，正伦品味，三寸回甘。长辈们之间的社交，枯乏无趣，点了卯走出饭店，自己遛弯去了。 常和我在一起酒饭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有个毛病——什么时候我开始讲课说佛论道，什么时候就是我稍微醺醉了。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踱在街上，偶然想起那个在广济寺绕塔、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斗法落败的玉佛寺高僧师父。他有个细节令我记忆深刻——面对那些跳热舞的小姑娘，他总是把眼镜摘下，等到过去再戴上。今天想起，思寻片刻，我这个十来年的近视眼，何不摘下眼镜，看看那许久不见的另一个傍晚世界，现在什么样了？ 刚刚摘下眼镜，世界一片模糊。之前看到的翁媪童叟、靓女俊男，陡然间变成了同一副模样，再看不出什么分别。马路上飞奔的，无论豪车、还是轿车、无论公交、还是货斗，都只能看见一对车灯，变成了两个花花绿绿的光圈。如此倒好啊！我不用再对美人垂涎三尺，也不用再对乞丐嗤之以鼻，不必喜欢什么，也不必讨厌什么。什么美丑善恶，都同般无异。追求的平和心境，如今唾手可得，但这又是六根的幻觉，等待着我再去打破。通过眼根解脱分别的我，继续走着下一步的路。 美丑分别似乎被打破，实际上却是虚幻的。真正的打破在心，而不在眼。有则公案：痴人为求六根清净，挖去眼珠、捅聋耳朵、割断舌头，落得个残疾废物。祖师们对这种行为进行过严厉批评：“你心魔不除、三毒不断，只残伤六根、舍本求末，非修行之法”。那次在广济寺，有个比丘尼师父用力狠敲木鱼，左顾右盼，想通过木鱼声敲醒无明众生。我上前指责师父修行不专心，师父反倒问我：“你想说啥？想说我修行不专心呐？”虽说态度有些恶劣，但发心还是好的。真正心外无物，本就与一切结缘，又何需外求？佛是众生修证成就，众生皆有佛性，本自具足。人们都去拜假佛，而不拜真佛。难道土石木片塑像图画的佛性能比得过活生生的灵魂吗？ 记得曾经，我是很多同学生的师父，言行举止都注意影响，唯恐带坏徒弟。今天摘下眼镜，看不清任何人的脸色眼神，专心致志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猛然得到感悟：无需顾忌外界，言行举止无愧于心，就不会产生负面影响。电影《一轮明月》中，弘一法师有句台词：“律宗是佛教最难修的一宗，一举一动都有戒律。在家人称我们出家人为僧宝，地位很高的。所以，我们的品行也要修到很高。”弘一法师是律宗高僧，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我的感悟，只不过可能是导演悟性不高吧？ 当然，近视而不戴眼镜，总是有些不方便的。夜晚的阴影中难免有坑洼鼓坎，走起来一瘸一拐，不小心就容易摔倒。有些自行车、电动车和行人，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悄无声息到我面前，可能还剐蹭一下。有人可能会问了：“你这样不害怕吗？”《心经》有云：“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内心没有执著挂碍，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不就是人生吗？好像一个盲人走在泥泞坑洼的路上，永远充满未知，但又事事皆有前兆、不离因果。不必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等到了面前再说吧！ 记得年幼时，看老电视剧《八仙过海》，铁拐李对东海龙王说了：“以前我也想把腿治好。但后来我发现，一条腿比两条腿站得更稳。你不明白吗？简单，把自己的一条腿打折就明白了”。小时候一直不理解这句话，以为是编剧故弄玄虚，如今才知道真是妙不可言。颠颠倒倒，倒倒颠颠。曾经以为清楚尚且糊涂，如今方知糊涂才是清楚。哪有那么多真假邪正，不过是些妄想执著罢了。 摘镜好，摘镜何以好？看清因缘际会巧，无甚分别少烦恼。这般摘镜好。 西元2020年8月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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