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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馆|红楼补梦(十九)

 城北十五里666 2022-10-18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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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黄叶
如果我怡红公子手里出来的香粉胭脂还不够轻香洁净,色正质柔,那天下可找不到上好的了。如今方才明白,妹妹不爱用这些是因俗话说的姑苏出美女,天然出芙蓉,是怕脂粉污了颜色呢。
大嫂子笑道:“不是我使促狭,是老太太叫我挪动了泥人的位子,又放进这尊菩萨像来。”老太太笑道:“刚才说你们抓了留下的给你宝姐姐,我忽然想起云丫头就不该也有个玩意儿么?我这才让你大嫂子这么做。如今世人做事好狗尾续貂,我这里可是恰恰相反呢。”说着又看探春和惜春手里的泥人。
探春抓了昭君出塞,惜春的是麻姑献寿。宝玉看着我手里的菩萨像呆呆的发起呆来,大嫂子笑道:“你又琢磨什么呢?该不是又兴着要去田庄子上打鱼罢?”宝玉也不理会。拿着这菩萨像,我心里老大不自在,只不肯在脸上让人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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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见我们几个虽说得了彩头,倒都没有高兴起来,便说:“你们打量这只是几个泥做的趣物呢?我来告诉你它们的好处。”说着拿起手边那个白胖的青衣,在它的裙子底下按了一下机关,这青衣便摇头挥袖的舞起来。看它一会儿低头磕头做拜天地的样子,一会儿又举臂掩面哭泣,接下来竟半跪下来,似乎乞求什么。泥人本身动作笨拙,但行动惟妙惟肖,虽不出声,演的意思却一看就明白。我们都被逗的笑起来。
老太太又按了那个渔婆藏在背篓后面的机关,看它戏耍一番,又指给宝玉等三人泥人的机关藏在哪里,看他们试演一遍。等它们演完,宝玉便猴向老太太身上求道:“好祖宗,你把那个渔婆给了林妹妹,回来我们四个到园子里'唱戏’去。”老太太笑道:“要论起福分,你们三个可都比不上林丫头了,她抓到手里的菩萨像是无价之宝呢。”
宝玉要过菩萨像看了看,笑道:“老祖宗,这神像很像你平日喝茶的紫砂壶的紫砂做的,金贵在哪里呢?难道它会自己念经不成?”老太太接过鸳鸯递过的茶,润了一润,慢悠悠的道:“不听说神佛金口难开么?这像倒不会念经,它也不是紫砂做的,虽说看在眼里拿在手里极像是紫砂。到底是哪样材质做成,不光我,连我爷爷在的时候都说不上来,只知道它是当年唐玄奘取经回来后,带给唐朝皇帝的四宝之一。”
我听后,瞅着鱼婆忙道:“老太太,这神像实在贵重,请收回去,另赏我件别的也是一样。”老太太摆摆手:“我没说知之前,你大嫂子也不知道它的来历,我让她随意拿样东西放进去,她无意选了,你又是蒙着眼睛抓到,可见它属于你本是天意缘分,想是菩萨要保佑你从此脱灾脱难了。”我依命收下,磕头道谢。
老太太道:“先别忙收起来,让我告诉你这神像的秘密。你看它现在是坐在盛开的莲花上,这是今天晴天的样子;如果赶上阴天,上面这层莲花便立起来,花瓣上的珠子也潮润润的,看来就越发像刚滴下的雨露珠儿。”说着又在榻上合十拜了几拜,这才递到我手里:“你一个小人儿,供在屋子里使不得,倒是原样收起来好。等你将来有了归宿,年纪也长些了,再供起来罢。”我答应了,又和众人赏玩了一会子些别的器物,说些闲话, 晚饭后便回园子里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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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吃华太医的药,多年顽固的嗽疾虽好了,华太医仍嘱说我先天秉赋极其柔弱,五内俱虚,因而仍需长年吃药调理。又嘱说服他的方子, 难免目涩泪少,头晕喉干,属于常见副效,等完全调理好了,五行协调,阴阳平衡,百脉通畅之后,方才大好。因而,每晚睡前,我仍像先前一样,须得服药。
紫鹃雪雁伺候服药之后,正要睡下。忽然妙玉打法了个小丫头来说,如果明天姑娘有闲,请到庵里来。我问:“去做什么呢?是单请了我还是也请了别人?”那小丫头笑道:“妙姑从不请客,明儿破例,只但请林姑娘的。做什么妙姑没有说。”我道:“知道了,劳你走来,请回去代我问好罢。”
那丫头站着不走,笑着追问:“姑娘到底能不能去,请示知,我好复妙姑知道,也好做些准备。”我心里奇怪,心知妙玉为人,虽懒怠去,心知拒她不好,便道:“请告诉妙姑,明日一早回过老太太,如老太太那边没有别的话,回来就去。”那小丫头这才笑嘻嘻的去了。
这天半夜便下起雨来,夜凉袭来,锦被难抵,我一时惊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听着哗啦作响的雨声,心内涌起莫名的凄凉。想起香菱早逝,心中更添感慨万千。忽然想:那年宝玉为晴雯写《芙蓉女儿诔》,可谓真情流露,式样别致。自己何不也写点儿什么,祭奠香菱?于是起坐披䄛,便欲命人点灯。忽然想到大半夜的,又何苦劳烦丫头们?倒不如就在黑暗中起了腹稿,也不用写出来,只在心里默默吟给香菱,岂不比宝玉写在纸上烧了更干净?况且精心为诗,又只在心里祭告亡灵,这才是真正的心祭。想到这里,便在心中默吟起来:
香魂何处来?菱花邻荷居。
同根生污泥,从不被染污。
何故遭尘劫?迷茫人未知。
如今又何往?天上有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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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罢虽觉字句不甚满意,但想自己只为悼友,又不为夸文,也就不再想雕琢推敲的事,只闭了眼睛,一边再次默念,一边流泪。正自心哀,忽见香菱笑嘻嘻的进来,也不用丫头回,便来掀开帐子,笑道:“快别为我伤心,我如今可算是好了。”我想自己并未入睡,此时应该不算做梦,怎么会看见白天刚刚死去的香菱?难道见鬼不成?便吓得要喊出来,可又喊不出声,一头一身的汗水瞬间便涌出来。
香菱也不用让,只顾在床榻边坐下来,笑道:“别怕,我不是鬼,也不是什么香菱,你看看我的眉心里,可还有那里讨厌的胭脂痣么?”我勉强抬头看去,只见她面如芙蓉,虽五官面目看来就是香菱,但肤色细腻柔丽宛如天人。香菱生前虽称得上万里挑一的美女,可远没有眼前这个女子神采飘逸。便大着胆子问:“你到底是谁?怎么来到这里?”
那女子笑道:“都说贵人多忘事,仙姝生不同人,虽处在绮罗丛中,富贵乡里,但始终不同于庸俗贵人,如今竟也因痴迷,不但忘了我,也快把你自己也忘了。”我听她说的奇怪,又想起昨晚妙玉曾派丫头来请,猜是妙玉逗我,便笑道:“妙姑何苦愚我,吓我好一大跳!”那女子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妙姑!可是警幻仙子座下新升任的莲姑呢!仙子令我归位前特来警你一警,也是盼你早日完劫回归的意思。”说完便翩然而起,似歌似吟,只听她唱道:
西方灵河岸,仙草长萋萋。
偶因得甘露,造化成人形。
本谓报恩施,何故成情痴。
红尘劫难复,劝君早觉悟。
她便唱边舞,一时离了帐子,飘然而去。我虽骇异,但已不再害怕,只觉心跳突突,刚才满身的汗不知何时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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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便觉心慌无力。按医嘱吃过空心药,正坐在窗下梳头,宝玉来了。他人尚在院中,紫鹃便命丫头快去沏茶。我在镜中点了点紫鹃的额头道:“大清早的吃什么茶呢?你也跟那些人学的无事忙起来!”紫鹃只抿着嘴儿笑。宝玉走在窗下,隔着霞影纱窗,戏里念白一样的朗声吟道:“晨起闲来无事,隔帘看美人梳头。”我气道:“大清早编排我做什么?”说完赌气转过身去。
宝玉笑着进来,赔不是道:“妹妹别生气,我可不是有意唐突。这句话在我心了装了多少年了,自打认识妹妹,我便在心了种了这句话。我说的'美人’也不单单是容貌姣好的那种,是屈大夫用来自比的香草美人的'美人’。”说到这里又自己呸了自己一声,道:“看我又把话说错了,我说的'美人’是香草美人,但比屈原的香草美人更洁净、更美好,只有天上的仙子才有那么好。”
看他脸都红了,我忍不住“噗哧”笑了:“你这些歪话留着对你宝姐姐说去倒好。我也不配你这些夸奖,也不是什么香草,如果说我是一株草,我倒愿意做一棵无名无姓的草,春天自己发芽,秋天自己枯萎。任我自生自灭,遇到大旱便夭折了,倒也干净!”
紫鹃接过小丫头捧来的茶,一边递给宝玉,一边笑道:“姑娘刚才还说二爷说歪话,这大清早的,你又何苦咒自己呢。”我不理紫鹃,问宝玉道:“昨天宝姐姐家里有事,来不及应酬我们也是有的,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她为什么老躲着我们呢?”宝玉道:“这又是你多——”话说到一半,急忙噎住,想了想道:“说的也是,她为什么躲着我们呢?”
我笑道:“是你又得罪了你的宝姐姐了罢?”宝玉摇头:“没有。再说,宝姐姐是向来不肯把小事往心里头去的。”见我皱了皱眉,宝玉便不说话,自顾把玩梳妆台上的香粉等物。又问:“妹妹这粉盒子里还是满满的,我去年淘澄的胭脂也没见怎么动。我以前见了还当妹妹嫌我调制的这些东西不好,心里还想如果我怡红公子手里出来的香粉胭脂还不够轻香洁净,色正质柔,那天下可找不到上好的了。如今方才明白,妹妹懒怠爱用这些是因俗话说的姑苏出美女,天然出芙蓉,是怕脂粉污了颜色呢。”我正色道:“我又没有当贵妃的姐姐妹妹,拿我混比什么?”宝玉忙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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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老太太打发琥珀来催:“早饭好了,二爷同着姑娘快过去罢。”我们便一同到老太太这边来。
饭后回了老太太说妙玉要请的事。老太太问:“又不是什么节日,又没有什么由头,但请你一个人,倒没请整日念佛的四丫头,想来是因觉你们同是江南女子,说说家乡的风物儿解闷也是有的。白去逛逛散散心也好,只别待的久了,她那里花木繁茂,阴气重。”我点头答应。
宝玉听了,也要同去。我笑道:“人家可没请你。这比不得去亲戚家做客,你可跟了凤姐姐她们去吃蹭饭。”老太太也笑:“你一刻也离不了你妹妹。白跟了你妹妹去不好。这样罢,南安王妃昨天送来的宫制点心还没有动,又恰好是素斋,等你妹妹先去了,你带上两个丫头捧了点心给妙玉,就说我赏她吃的。”宝玉欢喜的对老太太作揖,跳着扑进老太太怀里,笑道:“我就知道老祖宗疼我,总能有好法子让我如意。”
老太太道:“我老了,疼不了你几天了。来日方长,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罢了。太医让我静养,你只别来揉搓我就是万福了。”
我辞了老太太,带了丫头向栊翠庵走来。刚转过山子,忽然想起要送妙玉的一幅字没有带上,便命丫头去取,我前边慢慢走着。小丫头答应着去取,我走了十几步,觉得口渴心慌,便坐在石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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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望着天上的云彩出神,忽然听到叽叽呱呱一阵笑,转头一看,傻大姐从那边跑了来。我问:“傻丫头,你笑什么?”傻大姐笑道:“昨天晚上,听见老太太和二太太说,南安太妃要求老太太当媒人去说宝姑娘给南安王当偏偏妃儿。又听说南安王少妃早已病重,虽说如今是以偏偏妃的名义进门,之后少不得扶正的。我问了嬷嬷, 偏偏妃儿就是姨娘的意思。真好玩,宝姑娘要当了姨娘,那就成了宝姨娘了。”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老太太答应去说么?二太太怎么说?”傻大姐又嘻嘻的笑起来:“老太太说'这可为难了’,二太太说,宝丫头是为进宫备选来的,恐怕不愿意。老太太又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南安太妃说,说到进宫备选,她还可以求太后赐婚给南安郡王呢。听话头是志在必得。’林姑娘,什么叫志在必得?”我笑道:“快别再乱说,看鸳鸯姐姐听见了不打你!”傻大姐哭着求到:“林姑娘,千万别告诉鸳鸯姐姐说我说的。”
我点点头,命她自去。虽说心里像放下一块石头,又忍不住替宝姐姐唏嘘叹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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