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归途如虹 陆游在《题庐陵萧彦毓秀才诗卷后》里写下“君诗妙处吾能识，正在山程水驿中”，陆游还在《予使江西时以诗投政府丐湖湘一麾会召还不果偶读旧稿有感》里写下“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可见，丰富的人生阅历与广阔的见闻对诗歌创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从这一点上来看，《红楼梦》里最有资格写出好诗来的自然是薛宝琴。 薛宝琴才情不俗，且从小跟着父亲到处游历，见多识广。她甚至见过真真国的美人。所以，她在创作诗歌的时候，是《红楼梦》里视野最为开阔的人了。 因此，从内容丰富这个角度看，《红楼梦》里最好的诗应该是《怀古绝句十首》。这十首诗的语言不算精致，但是很值得大家深入思考。  以怀古为主题的文学作品很早就在中国诗坛出现了。比较经典的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韦庄的《台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等。 这些作品或抒发对历史兴亡的感叹，或借古人的故事一浇胸中块垒，或表达自己对历史人物的尊敬与缅怀，或抒发自己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苦闷，或感伤今不如昔，或感伤民生凋敝。当然，这些作品都写得非常深刻。 薛宝琴这十首诗最大的特点在于她是以一个女性的视角在审视历史，所以《怀古绝句十首》里表达出来的思想和男性诗人所表达出来的思想就有所不同。薛宝琴的写作策略也有所不同。 比如《桃叶渡怀古》：“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栋梁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这首诗就非常新颖别致。 桃叶渡在南京，南京是六朝古都，所以写有关南京的怀古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写过去的繁华和如今的荒凉的对比。比如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更是如此，“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对比非常强烈。 但是薛宝琴完全没有提到六朝的繁华，虽然第一联里也写到了如今只剩下“衰草闲花映浅池”，但是之后并没有任何一句和这一句对比。“六朝栋梁多如许”也是正话反说，毕竟最后一句是“小照空悬壁上题”。换句话说，在薛宝琴看来，六朝就算有再多栋梁也无济于事，这些所谓的栋梁现在只不过是“小照空悬壁上题”。 而且“六朝栋梁多如许”其实是反讽。意思是那些自诩为国家栋梁的王谢子弟，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历史贡献，他们那些所谓的英雄事迹也都将幻灭。 这首诗的思想看似消极，其实也有其特点，那就是桃叶渡这个地方的选择。桃叶渡是晋代名士王献之和她的妾分离的地点。换句话说薛宝琴关注的是桃叶渡留下的风流韵事，而不是六朝的繁华。这和薛宝琴是一个女性有关，毕竟建功立业对于古代女性来说没有实际意义，女性关注的往往是爱情。这首诗将人生的悲欢离合与历史的兴亡结合在一起，但是重点却在“桃枝桃叶总分离”这一句上。  《马嵬怀古》这首诗就更有意思了：“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马嵬坡事变大家都很熟悉，但是薛宝琴关注的点却不一样。 那些男性诗人写这个题材有的是讽刺杨玉环是一个红颜祸水，有的是讽刺唐玄宗荒淫误国，有的是感伤大唐盛世一去不返，白居易虽然对唐玄宗和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有所歌颂，对他们的遭遇有所同情，但是前面还是有所谴责。 薛宝琴其实根本不关注安史之乱本身，她关注的对象只有杨玉环。她作为一个女性，对杨玉环充满了同情理解和欣赏。她觉得杨玉环温柔美丽，有不同一般的爱情经历，她的爱情经历甚至是可以万古流芳的。她对《旧唐书·后妃传》里的“肌肤已坏而香囊仍在”的美丽故事很有兴趣，“此日衣衾尚有香”韵味无穷。 可见，薛宝琴压根不把杨玉环看成是红颜祸水，也没想过要为杨玉环翻案。因为她觉得杨玉环本身就不需要翻案。她只是一个有着浪漫爱情经历的女人而已，根本就不需要承担任何历史责任。罗隐的《幸帝蜀》里有“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应怨杨妃”这样的句子，虽然是在翻案，但是也并没有任何肯定，只有体谅而已。 所以，薛宝琴的《马嵬坡怀古》充满了女性色彩，薛宝琴都不屑于去反对女色误国的观点。或许，在薛宝琴看来，这样的看法已经荒谬到不值得自己去反对了吧。 可见，女人和男人在看待历史的时候有不一样的视角和观点。男人关注的是兴衰，而女人关注的是情感。  而和女性无关的怀古诗薛宝琴也写得非常别致。比如《赤壁怀古》：“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姓名载空舟。喧阗一炬悲凤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男性诗人写这个题材，一般都是写得充满英雄豪气，就算有牢骚，那也是因为自己缺少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羡慕那些三国英雄。比如陆游的《黄州》里的“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最著名的当然是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和“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但是薛宝琴却并不觉得那些英雄人物有任何值得羡慕的地方，觉得他们的结局只不过是“徒留姓名载空舟”而已。或许，在薛宝琴看来，那些三国人物所谓的英雄事迹最终也是过眼云烟而已。 薛宝琴并没有否认三国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无限英魂在内游”就是明证。可是，薛宝琴却是以一种无常的态度在看待那一段历史，用一种悲悯的眼光在看待那段历史。 毕竟，对于薛宝琴这种大家闺秀来说，羡慕那些可以建立功勋的历史人物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看出了那段历史的短暂和幻灭，所以内心觉得挺伤感。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女性诗人在写怀古诗的时候的确是有与众不同的眼光。毕竟，在古代，男人和女人的世界相差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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