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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文学|张平的散文与诗(走不出的乡愁)

 魏维 2022-10-20 发布于中国澳门

评论:走不出的乡愁

文/魏维

      张平的散文与诗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乡愁。这里说的走不出,既是地域环境下的走不出(张平文学创作十几年间一直未真正离开家乡),又是心理环境下的不走出。我们谈到乡愁时,总会和离别相关,离开故土,斯人已去,乡愁便上心头。但一直蛰居故土的张平却一直与故乡为伴,何来离愁?我想这里的乡愁更多的是心理环境下的乡愁。时代变迁,如今的乡村已然同儿时不同。格非的长篇小说《望春风》中,作者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于是他在文学世界中重塑了风渠岸边的儒里村。张平的故乡呢?一片青菜园,一挑水,这样的故乡场景是否也随着时代要慢慢离去。因此我们在张平的散文与诗中总能看到一个淡泊宁静的小村落,一个犹如桃花源般的生活场景。这是张平对故乡的坚守,也是对文学的坚守。

 

文/张平

中央电视台连播《记住乡愁》,乡愁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呢?我觉得水最能代表乡愁。

富屯溪比我的村庄的山沟沟宽阔多了,每一次,我驻足它的河岸,不由自主地想念村庄,我总是把河流扯成大大小小的支流,最细的那条就是我的村庄的山沟。

山沟就是乡愁,那是母亲浣衣之地,青石板不知被木锤敲打过多少次,在那轻重里,有母亲对岁月的淡淡忧伤,我喜欢看母亲捧起水波轻洗面庞,沾着水珠的母亲是我眼中最美的。我呢?也是母眼中最美的,她总是小心地掬起水滴,清洗我污垢的小脸,轻轻地掰开我的手指,擦拭那缝隙里的泥土。在水流中,有多少时光的停顿,是水在整理一个人的劳累,沙粒,是水记住了乡愁。

而水也是脐带,这根脐带沾着血,有一幕对我而言是幽深的。那时,我还不知什么女人的经血。有一回,我看到母亲在沟旁洗衣,我看到红红的水流,我第一反应是“母亲流血了”,我的心儿倏地抽紧,母亲太疲劳了,她把劳累扛在一个人身上,身体流血了。唉!我在心里暗自叹息,怎样能止住母亲的伤口呢?以后的时光,我常常浮现鲜红的水流,直到我理解什么是脐带时,那红红的水流就是。水即是乡愁,这么多年了,我立于熟悉,或是陌生的河岸,我都会忆起那一幕。我知道那红是深刻的,是母亲养育我的一部分。

水又怎么不是脐带?水还是生命的一种状态。母亲万般轻柔,她是水做的,也用水养育孩子,羊水是胎宝宝在母体生存的环境,羊水的多少和质量,对准妈妈以及胎儿的健康和安全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水在维持胎儿生命、保护胎儿,也没有什么液体可以代替。羊水破了,意味着生命诞生,一个生命将在大地行走,又有多少风风雨雨?

水会撩乱一个人一个村庄的心思。我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头,几位阿婆在浣衣,一位阿婆举起木锤时,忽然木锤不动了,好像什么东西被凝固,那位阿婆为什么忽然木锤不动了呢?原来,她的丈夫在一次扑山火中走了,在是的,她的身体被苦难凝固了,她向她们倾述,更是向水流倾述,希望水流能带走苦难,愈合伤痕。后来,十几年的时光里,她常向天空唠叨,向田野唠叨,向黑夜唠叨,她变得疯女人,村庄的小孩见了她,都避开了。她也无法撑起了一个家的天地,我真不敢想象她的几个孩子如何长大的。

水是忧伤的布匹,年少时,我就喜欢漫步河滩,用木棍去扯河水,把水的布匹扯成小块,在这反复的动作中,我的身体得到及致的发泄。对着水流,我也常大喊大叫,我也不知我呼唤什么,也许溪流就是一个远方的家。又怎么不是呢?水就是远方的家。第一次在京杭运河乘游船,那是在有月光的夜晚,一个的身体好像静静地在水面滑行,仿佛一个家就近了。又是怎样的一个家呢?当然,不是村庄——那个偏僻的,只有潜藏鸟雀的地方。这个远方的家——是辽阔的,辉煌的,有璀灿灯火的……

水是宁静的,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比水更沉静,虽然,它有过波涛,有过礁石的喘息,有过飘浮的鱼儿尸首……但是,水最终归于静谧。水能给人禅意,面对水,有多少人的心灵沉垫了沙粒?现在,我已中年,面向河滩,我潦草的心思也仿佛有柔软的梳子整理,心儿平静了,我想,落日的苍茫为什么也是平静的?因为有水的偎依。

对,有水的偎依,秋天也是近的。你看,落叶也可以是水中的一叶小舟,又比小舟轻快,载着轻愁奔向远方。对于生命而言,秋天易逝,似水,也若水的锦锻,会披上最美的霞光。

 

春风吹过来

我说桃花,桃花就开了

我说我寄出的信件,羞于启齿

已抵达

我的心跳灼热了早晨的枝条

春风吹过来了,我绕过渔火的码头

一扇静静的木窗

我说她就是我要摘下的小果

她躲避到含苞的岁月

等待啊,春风吹过来了,这一切的波浪

最终要将礁石激荡

 

最小的春天

最小的春天是你,你的尿不湿

其实是薄纸,可以使你温暖

最小的春天是你,你的小脚丫

在我的心里奔跑,群山,川流,一秒钟行千里

再小些呢,我的梦里的温床

无雪的时光,最小的春天

海岸线,帛延,帛延

最小的春天是你,你在长大,牵牛花一样

登上一级一级的台阶

我在你的印迹里衰老

越来越裹不住磨伤的沙粒

 

水的微光

惦念水就像惦念一个名字

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用手心捧起

她从时光里逃走了

只是岸边总是有一面镜子

那个对面走过来的人

撞击了你的青春

没有激情满怀,但是一阵春风拂面

一座山门的木栓

被抽掉

你走进水的微光

比颗粒还小,都是一面镜子

里面有无数个那个人

顶着鼻尖的,脑门的,筋骨的

顶着你的日记的最后一行的

撒娇的春天,雨就落下来,没完没了

直至你酝酿了一首首小诗

直至你把纸页撕成落叶

一首首小诗逃走了


张平,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邵武作家协会副主席,在《诗选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刊》、《散文选刊》、《散文》 等报刊发表过文章,作品入选过年度选本等,曾获《山东文学》年度散文奖等。著有诗集《遥想》《在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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