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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帝的灰色童年

 我的教育人生 2022-10-21 发布于北京
千古一帝的灰色童年
作者:李广生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不幸的人却在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阿德勒的这句话可谓是把童年和一生的关系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童年是塑造性格的关键期,而不仅仅是发展认知的关键期。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与家庭的影响和童年的遭遇密不可分。对于这一点,人们虽然有所认识但并未高度重视。现代人普遍重视早期教育,是明智之举,然而把关注的焦点投放在知识积累和能力的训练上面,忽视情感的陶冶和性格培养,又是非常愚蠢的。虽然他们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顾此失彼极,又可能把孩子“毁在起跑线上”。童年是锻造性格的黄金时期,青年才是收获知识的大好时光。佛洛伊德认为,童年的经历对人以后的性格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这种作用往往是存在于人的潜意识中,不为人的意识所察觉的。

秦始皇不立太子、信奉鬼神、以及残忍暴虐,在我看来,都和他的性格有关。秦始皇的历史功绩不可磨灭,然而其残暴统治令人发指,走进他的阴暗童年、体会他的苦难遭遇,似乎才能窥见“千古一帝”大毁大誉背后的秘密。

秦始皇出生在当时赵国的首都邯郸。他的父亲异人——后来改名为子楚,当时作为秦国的人质羁留在赵国。关于秦始皇的亲生父亲,自古以来争论颇多。司马迁认为,他的生父是吕不韦,一个贱卖贵卖的投机商人。我认为不太可信。

《秦始皇本纪》和《吕不韦列传》中记载,在赵国做人质的子楚看上吕不韦年轻漂亮能歌善舞的小妾,十分喜爱,向吕索要,娶为妻子,后来立为夫人。当时她已身怀有孕,瞒过子楚,十二个月后生下一个孩子,名政,就是后来的秦始皇。这一说法的不合情理之处非常明显。《秦始皇本纪》上说“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出自有权有势的人家。秦赵交恶,子楚逃离赵国,留下她们母子,赵国想杀掉他们母子,居然被他们凭借家庭势力藏了起来,躲过杀身之祸。由此可见其家族势力和家庭背景十分了得,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吕不韦做小妾?虽然吕很有钱,但毕竟只是个异国商人,权势和地位并不相称。吕不韦娶赵豪家女为妾,不合情;如果说这个女子确实是吕的小妾,也不可能怀有身孕,因为赵女嫁过去十二个月才生下孩子。十月怀胎,总不能怀孕十二个月吧?因此,说秦始皇是吕不韦留在赵姬肚子里的种子,不合理。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我认为司马迁的记载也有八卦之嫌。

暂且不论秦始皇的身世,他在赵国的日子并不好过是确实的,因为他的父亲在赵国的日子就不好过。他的父亲在赵国做人质。春秋战国时期,各个国家为了相互制约而互派人质。人质一般为王子或是重要的大臣。强国为了控制弱国,向弱国派遣人质,弱国惧怕强国,也向强国派遣人质,敌国之间、盟国之间都有人质交换。两个国家关系好,人质的日子就好过,两个国家关系不好,人质的日子不但不好过,还有被杀的危险。子楚作为秦国的人质生活在赵国,因秦国多次攻打赵国,日子并不好过。

子楚的父亲是秦国太子安国君,当时秦国国君秦昭王的二儿子,太子去世后他立为太子。安国君有二十几个儿子,子楚不大不小,是中间的一个。因为生母不被宠爱,所以自己也得不到重视,被派到赵国做人质。安国君所宠爱的华阳夫人却没有儿子。子楚后来从二十几个儿子中脱颖而出,立为太子、继承王位,还多亏了华阳夫人。当时他还不叫子楚,《战国策》记载,当时他的名字叫异人。从赵国逃回秦国后,异人穿着楚国的衣服拜见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大喜,因为她的老家在楚国,见到家乡的服饰,倍感亲切,当即把异人的名字改为子楚。

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异人,被家庭抛弃为质赵国,因两国关系恶化而处境艰难,可谓内外交困。就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遇到了吕不韦,人生出现了转机。

吕不韦见到这个落魄的秦国公子,两眼放光大呼道:奇货可居。此时此刻,子楚在他的眼中,是一件能够带来丰厚回报的商品,一个古今中外最大的投机策划开始运作。他对子楚说:“我能够为你光大门庭。”子楚笑了,这个失意公子还算有点理智,他对吕不韦讲:“你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言下之意甚是不屑。吕不韦并不死心,接着对子楚说:“你不懂啊,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一番话说得子楚跃跃欲试,两个人坐到一起,深谋密语。

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你的父亲安国君被立为太子。据我了解,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立太子的事华阳夫人说了算,但华阳夫人没有儿子。现在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排行中间,不受秦王宠爱,长期被留在诸侯国当人质,即使是秦王死去,安国君继位为王,你也不要指望同你长兄和早晚都在秦王身边的其他兄弟们争太子之位。”

子楚点点头,这些事情他早就想过,可是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吕不韦又说:“你客居他乡,穷困潦倒,自顾尚且不暇,更不要说结交朋友、扩大影响了。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但愿意拿出千金来为你西去秦国游说,讨好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太子。”

一番话说得子楚心花怒放,当即叩头拜谢,许愿道:“如果大功告成,我愿意把秦国分你一半,共享荣华富贵!”

二人达成协议,吕不韦拿出千金,五百金送给子楚,供他日常花费、结交宾朋,五百金购买奇珍异宝,进入秦国,讨好华阳夫人。这颇像现代社会周密的商业策划。子楚主内,广交朋友、扩大影响,为自己造势;吕氏主外,东奔西走、上下疏通,为子楚打通关系。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很快子楚取得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的青睐,在诸侯中名声大振。

这期间,子楚通过吕不韦娶了赵国豪家女为妻,生下一个儿子,境况大为好转。可是好日子没过几天,倒霉的事情又来了。秦昭王五十年,秦国攻打赵国首都邯郸,情况紧急,赵国计划杀掉秦国的人质子楚。子楚和吕不韦密谋,拿出六百金贿赂守城官吏,逃到秦军大营,顺利回国。

子楚跑了,却把孤儿寡母留在赵国。赵国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追杀这对母子。凭借家族的势力,娘俩得以保全性命。

回到秦国后,子楚继续讨好取悦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进一步取得信任,小日子有滋有味。留在赵国的这对母子呢?虽然有家族庇护,但毕竟是国家敌人,肯定要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这一年,秦始皇刚刚三岁,一个灰色的童年就此开始,并且一直延续七年之久。

赢政的童年生活,相关资料很少,我们只能凭想象和推测加以描绘。三岁(确切地讲不足三岁)之前,赢政和父母客居赵国,父亲名震诸侯,生活无忧无虑;三岁之后,父亲逃离赵国,留下孤儿寡母,隐姓埋名、提心吊胆,生活急转直下;六年之后,八岁多的赢政返回秦国,父亲贵为太子,母亲尊为夫人,他再次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一年之后,父亲继承王位,母亲成为王后,赢政的身份和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年之后,父亲去世,年仅十三岁的赢政,被推上宝座,登基为王。短短的十三年间,一个小孩子的人生经历如此曲折变化,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从小康坠入困顿”鲁迅先生便能看出许多人的真实面目,赢政不仅从小康坠入困顿,又从困顿飞黄腾达,在波峰和浪谷间上下颠簸,他的感受和体会应当更加深刻,直接影响性情的形成。其后来的所作所为,与童年的生活巨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压抑、仇恨、屈辱,是秦始皇童年生活的三个关键词。

这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和母亲相依为命,一方面躲避官府的追杀,一方面思念远方的父亲,他滞留在赵国的日子,一定倍感压抑。他绝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游戏玩耍、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躲在深宅大院的深处,小心谨慎的生活。还不懂事的他会缠着母亲追问: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大声说话、以前的朋友怎么不见了、父亲哪去了,等等。母亲不知道如何向这个年幼无知孩子解释,抱着她暗自垂泪。这样的日子不仅压抑而且恐慌,延续了好几个年头。虽然后来风声减弱、处境有所改善,但毕竟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长期压抑造成年幼的赢政性格孤僻,孤僻则难免冷漠,冷漠常常导致残暴。

躲藏的赵国的日子究竟经历了哪些,后人无法得知,从以后发生的一件事可以推测,那时的赢政内心充满仇恨。

始皇18年,即公元前229年,秦国大举进攻赵国。一年之后,即公元前228年,吞并赵国、俘虏赵王。秦始皇再次来到赵国的首都邯郸,此时他已三十一岁。二十三年前,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以逃匿者的身份离开邯郸,二十三年后,他是一个不可一世的霸主,以征服者的身份光临邯郸。二十三年,恍如一梦,故地重游,踏上这座生活了近九年的城市,他有何表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他千里迢迢来到邯郸,主要目的是报仇。把当年藏身赵国母亲家时,和母亲家有仇怨的人,全部活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由此可见,留在他童年记忆中的赵国生活,充满仇恨、刻骨铭心。母亲家是赵国的“豪家”,谁敢故意为难呢?我猜测,可能是为了藏匿赢政母子、逃避官府追杀,母亲一家忍辱负重、备受刁难。

除了压抑、仇恨,留给始皇童年的记忆还有屈辱。从以下这件事可以窥见一斑。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人们耳熟能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燕赵悲歌千古流传。太子丹为何要刺杀秦王呢?是传说中的保家卫国、民族大义吗?《刺客列传》用大量篇幅记录了荆轲刺秦的始末,其中说道:燕太子丹者,故尝质於赵,而秦王政生於赵,其少时与丹欢。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

太子丹和秦始皇是老相识。太子丹曾在赵国做人质,秦始皇生在赵国,小时候两个人有所接触,关系不错。等到秦始皇登基为王,太子丹又被派往秦国做人质。秦王对他不好,太子丹心怀不满、逃离秦国,图谋报复。原来太子丹找人刺杀秦王,首先是个人恩怨、为抱私仇。也不可否认,后来秦国的扩张政策危及燕国的国家安全,最终促使太子丹实施刺杀计划。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不仅没有刺杀成功,还加速了燕国的灭亡。“同是天涯沦落人”,当初二人都客居他乡,应该同病相怜,结成深厚的友谊,秦始皇当政,太子丹来到秦国做人质,故友重逢,始皇热情招待才符合常理,为何故意冷淡、态度恶劣呢?

我推测有这样一种可能:二人同在赵国的时候,因为地位相差悬殊,境遇有别,所以关系并不像《史记》所记载的那样和睦融洽。丹为燕国太子,燕赵交好,太子丹备受优待肯定是趾高气扬、耀武扬威;赢政则是敌国人质的儿子,秦赵交恶,父亲逃亡,赢政肯定要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两人在一起玩耍,得意洋洋的太子丹可能炫耀自己是未来燕国的国君,而赢政甚至不敢说出父亲的名字。地位和境遇如此悬殊,二人关系怎能和睦融洽呢?甚至可以推测,在赵国的时候,受优待的太子丹曾欺负、羞辱过赢政。太子丹来到秦国,秦王故意冷淡,或许是报幼时被欺辱之仇,欲洗当年的屈辱。

从无忧无虑的生活突然坠入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这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心中充满压抑、仇恨和羞辱。在此后的五年当中,虽有家族庇护、暂无衣食之忧,但从来没有扬眉吐气过。仇恨郁结于心,时机一旦成熟,便不可抑制的发泄,以后的残暴,或许与此有关。

三岁到九岁是一个人性情形成的关键时期。两岁多的时候,父亲离开赵国,八岁多的时候,来到秦国和父亲团聚,这关键的六年,赢政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没有父爱的关怀。如果母亲无微不至、认真负责,似乎可以弥补父爱的不足。但是,从赢政母亲后来的表现可以推断,她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在森严的皇宫中,贵为国母的她竟然肆无忌惮的偷情,寡居赵国的六年如何度过呢?这其中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没有父爱的引导、缺少母爱的呵护,可怜的小赢政生活在仇恨和屈辱之中达六年之久,其性情必然异于常人,走向极端。或是懦弱无比,或是残暴异常,秦始皇属于后者。

所有性格的缺陷几乎都表现为极端,由这个极端走向那个极端,或是由那个极端变化为这个极端。从以后的表现可以看出,秦始皇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老子天下第一,三皇五帝比不上我,我的功绩、我的能力、我的威严无人企及,我是始皇帝,后世只能顺着我往下排,二世、三世以至万世。巡游天下、拜山封禅,每到一处便立石刻碑,炫耀自己的功绩,可谓是自高自大、不可一世。这些都是他的极端性格和极端心理的表现。极端性情的种子就埋在童年压抑、仇恨、屈辱的记忆当中。

离开父亲六年之后,赢政和母亲来到秦国,带着伤痕累累的心灵,回到父亲身边。如果此后家庭幸福、生活稳定,他的性情还可能转变。毕竟当时他只有八岁多一点。但是,历史似乎故意要造就这个不可一世的君王,仅仅一年之后,他的爷爷去世,父亲继位成为秦王。于是,赢政的身份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年他才九岁。一年前,他是赵国的阶下囚,没人看得起,一年后,他是王位的继承者,没人敢看不起。一年前,满世界都是白眼,一年后,全天下都是笑脸。如此巨变,一个九岁的孩子如何承受?这无异于摧残、无异于折磨。然而,历史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为了造就这个“千古一帝”,历史匪夷所思创造各种机缘。秦始皇的父亲,那个曾流落邯郸街头的落魄公子,苦心经营、费尽心机,终于如愿以偿登上国君宝座,仅仅坐了三年,便去世了。和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相比,这三年与其说如愿以偿还不如说是为秦始皇的横空出世进行过渡。十三岁的赢政,顺理成章登基,成为秦国的国君。

大起大落,转瞬之间,天翻地覆,这些曲折作用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身上,意味着什么?很难想象。因此他以后有什么样的行为和表现,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历史对他的玩弄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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