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古《奉赠李八丈判官曛》读记

杜甫五古《奉赠李八丈判官曛》读记

（小河西）

奉赠李八丈判官曛

我丈时英特，宗枝神尧后。珊瑚市则无，騄骥人得有。

早年见标格，秀气冲星斗。事业富清机，官曹正独守。

顷来树嘉政，皆已传众口。艰难体贵安，冗长吾敢取？

区区犹历试，炯炯更持久。讨论实解颐，操割纷应手。

箧书积讽谏，宫阙限奔走。入幕未展材，秉钧孰为偶？

所亲问淹泊，泛爱惜衰朽。垂白乱南翁，委身希北叟。

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秋枯洞庭石，风飒长沙柳。

高兴激荆衡，知音为回首。

这首诗作于大历四年（769）秋，时杜甫居潭州。李八丈判官曛：李曛，唐宗室后，湖南观察使幕府判官，事迹不详。

我丈时英特，宗枝神尧后。珊瑚市则无，騄骥人得有。

早年见标格，秀气冲星斗。事业富清机，官曹正独守。

英特：指容貌、仪表英俊奇特或才智超群。《晋书-宣帝纪》：“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新唐书-张濬传》：“陛下春秋鼎富，天资英特。”

宗枝：宗支。宗族的支派。《后汉书-桓帝纪赞》：“桓自宗支，越跻天禄。”《新唐书-吴兢传》：“自昔翦伐宗支，委任异姓，未有不亡者。”

神尧：对李渊的尊称。《旧唐书-高祖纪》：“高宗上元元年（674）八月，改上尊号曰神尧皇帝。天宝十三载二月，上尊号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别李义》（杜甫）：“神尧十八子，十七王其门。”

珊瑚市：珊瑚交易之所。《述异记》卷上：“郁林郡有珊瑚市、海先市。珊瑚树碧色，生海底，一株十枝。”

騄骥：骏马。《南都赋》（汉-张衡）：“騄骥齐鑣（biāo），黄闲机张。”李善注：“騄骥，骏马之名也。”《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唐-张说）：“试听紫骝歌乐府，何如騄骥舞华冈。”

标格：楷模；风范。《抱朴子-重言》（晋-葛洪）：“吾特收远名于万代，求知己于将来，岂能竞见知于今日，标格于一时乎？”《赠项斯》（唐-杨敬之）：“几度见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

秀气：灵秀之气。《礼记-礼运》：“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文心雕龙-征圣》（梁-刘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

冲星斗：喻人志气超迈或才华英发。典“冲斗”。详见《晋书-张华传》。

清机：清雅美好的机会。《宋主簿鸣皋梦赵六》（唐-卢藏用）：“群有含妙识，众象悬清机。”《早春赠别赵居士》（唐-刘长卿）：“素愿徒自勤，清机本难逮。”

官曹：《东观汉记-光武纪》：“（公孙）述伏诛之后，而事少闲，官曹文书减旧过半。”

大意：李丈人在当今才智超群，宗派分枝是神尧之后。奇珍异宝的市场当然无，驾驭骏马的人应当有。早年就显示出过人的风范，灵秀之气如神剑冲斗。事业上有很多清雅美好的机会，目前职位一人独守。

顷来树嘉政，皆已传众口。艰难体贵安，冗长吾敢取？

区区犹历试，炯炯更持久。

倾来：向来。《巴郡太守谢版》（汉-蔡邕）：“巴土长远，江山脩隔，顷来未悉。”《天台瀑布》（唐-曹松）：“喷向林梢成夏雪，倾来石上作春雷。”

嘉政：善政；德政。《赠范金卿》（唐-李白）：“游子睹嘉政，因之听颂声。”

体：大体。有关大局的道理。《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论》：“（平原君）未睹大体。”

冗长：《文赋》（晋-陆机）：“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历试：屡试。多次考察。《孔丛子-论书》：“尧既得舜，历试诸难。”《抱朴子-接疏》（晋-葛洪）：“以长才而遇深识，则不待歷试，而相知之情已审矣。”

炯炯：双目不闭貌（多形容有心事而彻夜不寐）。《哀时命》（汉-严忌）：“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王逸注：“言己中心愁怛，目为炯炯而不能眠。”《伤夭赋》（汉-王粲）：“昼忽忽其若昏，夜炯炯而至明。”

大意：向来建树善政，已经是众口相传。世事艰难贵在大体安定，多余的话俺也不敢多言。小小的事都要反复考察，炯炯眼睛关注持久。

讨论实解颐，操割纷应手。箧书积讽谏，宫阙限奔走。

入幕未展材，秉钧孰为偶？

解颐：开颜欢笑。《汉书-匡衡传》：“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陈仓别陇州司户李维深》（唐-苏颋）：“京国自携手，同途欣解颐。”

操割：执刀而割；喻出仕处理政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在郡秋怀》（唐-张九龄）：“未得操割效，忽复寒暑移。”

讽谏：以婉言隐语相劝谏。《史记-滑稽列传》：“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闲情赋-序》（晋-陶渊明）：“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

秉钧：喻执政；钧，制陶器所用的转轮。《断句》（唐-李忱）：“七载秉钧调四序，一方狱市获来苏。”《旧唐书-崔彦昭传》：“秉钧之道，何所难哉。”

大意：讨论问题实在让人开颜欢笑，处理政事总是得心应手。婉言劝谏的文书积满箱子，却没有机会到皇宫奔走。入幕并没展示出你过人的才华，执政又有谁能与您为偶？

所亲问淹泊，泛爱惜衰朽。垂白乱南翁，委身希北叟。

真成穷辙鲋，或似丧家狗。秋枯洞庭石，风飒长沙柳。

高兴激荆衡，知音为回首。

所亲：俺所亲的。指李曛。

淹泊：同“淹薄”。停泊；停宿；滞留。《富春渚》（谢灵运）：“定山缅云雾，赤亭无淹薄。”李善注：“薄与泊同。”《奉汉中王手札》（杜甫）：“淹薄俱崖口，东西异石根。”《敬酬杜华淇上…》（唐-岑参）：“怜君独未遇，淹泊在他乡。”

泛爱：泛爱俺的。指李曛。《论语-学而》：“泛爱众，而亲仁。”《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泛爱蒸庶，布德施惠。”《南州桓公九井作》（晋-殷仲文）：“广筵散泛爱，逸爵纡胜引。”

南翁：即南公。战国时楚国隐士；泛指南方老人。《史记-项羽本纪》：“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裴骃集解：“徐广曰：'楚人也，善言阴阳。’文颖曰：'南方老人也。’”《社日两篇》（杜甫）：“南翁巴曲醉，北雁塞声微。”

北叟：指塞翁。《幽通赋》（汉-班固）：“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倚，依托；伏，隐藏。倚伏：祸福相因，互相依存，互相转化。《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后汉书-蔡邕传论》：“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李贤注：“北叟，塞上叟也。”

穷辙鲋：《庄子-外物》：“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江陵望幸》（杜甫）：“早发云台杖，恩波起涸鳞。”

丧家狗：喻失去依靠的人。《史记-孔子世家》：“东门有人，其颡（sǎng）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荆衡：《周礼-夏官-职方氏》：“正南曰荆州，其山镇曰衡山。”《晋书-陆机陆云传论》：“观夫陆机、陆云，实荆衡之杞梓，挺珪璋之秀实，驰英华于早年。”

大意：俺所亲近的人询问俺的滞留，深爱俺的人叹息俺的衰朽。俺一个南方老人白发蓬乱下垂，俺想托身成为塞翁北叟。俺真的成了涸辙之鲋，或者还像一个失去依靠的丧家狗。秋天洞庭水落岸石干涸，秋风飒飒吹着长沙柳。荆衡大地激发起高雅的诗兴，为知音俺高歌回首。

这首诗共30句。首8句写李素质。“英特”言其才智，“神尧”言其出身。不是“珊瑚市”的奇珍异宝，而是御马人的骏马“騄骥”。早年就看出气度不凡，灵秀之气如神剑冲斗。事业上美好机会很多，目前“官曹”一人独守。“顷来”8句细写其“独守官曹”。向来善政，众口相传。贵在安定，不敢多言。（判官位轻，有些话难以明言。）区区小事反复考察，炯炯眼睛关注持久。讨论让人开颜欢笑，处理政事得心应手。“箧书”4句惜其“未展才”。一是有很多讽谏书，却无法到“宫阙”奔走。二是虽入幕但未展才，其实您执政能力没人“为偶”。末10句表达赠诗之意。一、谢意。感谢您“问淹泊”、“惜衰朽”。二、隐含求助之意。“南翁”打算成“北叟”，可俺就像涸辙之鲋又像丧家之狗。现在秋高水落秋风飒飒，正是北归时候。（未直言求助。）末2句意味深长。荆衡的秋天激发了俺高雅的诗兴，为知音俺高歌俺还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