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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日报》2022年10月15日 A16版 □喻 军 去陆巷古村，一为探访明“制义第一”、被称为“山中宰相”的王鏊的故居惠和堂，而同村南宋词人叶梦得的故居宝俭堂，则属意外的撞见和顺访了。 宝俭堂地处嵩峰之麓、古村东南角，折经一条不太宽绰的青石窄巷才行至坐北朝南、呈东西走向的正门。精致的葵花图形门当和汉白玉户对，符合旧式官宅府第的样式。左侧粉墙有浮凸的牌示，上隶“宝俭堂、叶梦得故居”字样和苏州市人民政府2018年命名的“宝俭堂苏州园林”称号。宝俭堂始建于宋代，初名梦园，明初才改作现名，为叶氏后裔世代所居，后逐渐败落。 站在门前，几抹浅黛的山影掠过眼前，与宅第构成呼应的空间；近前一片碧绿的果园，又似拉近了与现实的距离。若与方才我从老街上穿过的轩敞高张、以王鏊当年科场神勇表现为主打的三元牌坊相比，这里的幽寂，立觉显晦之别。 其实叶梦得一生，可堪圈点处并不逊于王鏊。他绍圣四年（1097）中进士，历任翰林学士、户部尚书、左丞（宰相）等，名位既称，才望亦优。余每读南宋一节，总惊叹于这样的苟安之世，艺术上的人才竟也奕奕竞出。除宫廷画院马远、李唐、刘松年、夏圭“四大家”外，文学上也出了“中兴四大家”陆游、杨万里、尤袤和范成大。词人中的朱敦儒、辛弃疾、叶梦得、陈亮、刘克庄、刘辰翁、姜夔等亦属垂名文史的人物。叶梦得的词我是读过几首的，早期文风婉丽，精卓淹雅，南渡后则益显狂放雄逸、嵚崎磊落，被清人翁方纲赞为“深厚清隽，不失元祐诸贤矩矱”（《石洲诗话》）。作为辈分、官位颖出时侪的词人，其主要成就在于开拓了以“气”入词的新境，推为南宋前期词派柱石，后人以为可夺六七分苏轼风神。还有就是叶梦得的学问也好，精通春秋学术，熟知典籍掌故，于《春秋》《礼记》《论语》《孟子》等均有考辨一类的著述。 现今的宝俭堂面积为3000多平方米，只是明时的一半，但排布巧密，缀连系合，整体严整，细处精致。全园以3条轴线贯穿，景观以碧池为中心，游鳞可数，残荷参差，周以曲桥嘉木、轩亭湖石。我到访时，虽值孟冬，却无冱寒景晦之感。倘与游赏过的诸多名园相比，宝俭堂虽不大，却景分主次、错落有致、不觉拥塞，以其小而幽，胜过大而多。 然对于这座园林的探访，景色并非主要的收获，与宝俭堂这座私家园林的主人许青冠、陆惠霞夫妇的邂逅，才有点出乎意外。 记得那天我在园中，行至最靠里的一栋带花园亭榭的院落时，耳后突然传来一句“这里不能进”的提醒。循声望去，有一对老年夫妇正从外进入，声音便是陆惠霞女士发出的。很快得知这里的一幢白帘遮窗的古建筑即为他们夫妇的住处。许是与我寒暄时，许先生听出我对叶梦得略知一二的缘故，话匣子随之打开。我们站在廊亭间，开始了一次较为投契的交流。当然主要是我倾听，间或提问，才从园主口中了解到这座园子的点点滴滴。 原来许先生祖上与叶梦得系世交。20余年前，许先生来陆巷，或是冥冥中的不解之缘，他对这座荒废已久的园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灵感应，遂出资购得。虽然买下，但园中十分荒芜，为修缮重建，许先生又陆续投入巨资，耗时八年之久。许先生政工干部出身，修复古典园林对他来说是个全新的领域，但他不畏困难，认真学习，刻苦钻研，虚心向专家和内行请教，终于从外行变成了内行，故而园子从整体规划、水电线路、花草树石、亭阁楼台、全园水系、质量监理等均由其夫妇二人操持。为使园子的建筑和文化含量更接近于宋代的梦园原貌，夫妇俩遍访苏州、扬州等地的宋代建筑，大量走访当地的古稀老人，了解旧时宝俭堂的情况，收集第一手资料，广为搜罗砖碑字刻、匾额楹联及古今字画点缀园景。喜好文墨的游人若进入宝俭堂，当不难领略其所散发的古朴、优雅气息。为了保持建筑风格统一，在厅堂布置、家具摆设上均采用明清样式，还将上海及苏州的两座明清古楼按原样“移植”园中。至于四季花卉、嘉木幽篁品种繁多，且按节气、色彩、位置加以装饰布局。 由于投入大量精力，许先生不得不提前10年退休。其间，由于劳累过度他得了慢性支气管哮喘，去上海、北京甚至美国寻医问药均不见效。不想住进宝俭堂后，竟奇迹般痊愈，自此深信这座园子便是福气充盈、生同再造之地。但维持偌大个园子，作为工薪阶层，即便倾尽财力也无法招架高昂的运营费用及银行贷款，为此许先生一方面通过经商筹措经费，同时采取“以园养园”的方式，来补贴日常所需，除门票略微的收入外，还陆续开办了民宿、餐饮、会务等服务项目。 那次游园后，与许先生有过几次微信交流，本打算再去一次，因疫情耽搁至今。一段南宋的世交前缘，和基于某种文化情结的发散，许先生全力倾注于宝俭堂的构筑，才得以把一座玲珑雅致、芳采竞呈的江南园林呈现于世人面前，成为知赏日多的一处公共文化空间和陆巷村最具人文价值的旅游资源之一。这份朴厚忘我和一以贯之的情怀，洵足珍贵，每每想起，总不免为之深深地感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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