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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工录—陶瓷颜色釉装饰技艺》(十一)

 liweiwb 2022-10-23 发布于上海

 

现代陶瓷艺术的创新和发展,离不开具有时代意识和勇于开拓新领域的试验学术型艺术家。在保持传统优势领域的同时,如何作进一步的开发延伸,展示时代的特征与面貌?这就使得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反思传统,以当代文化视角与传统渊源找到契入点,相互连接地把经典元素有机地结合起来,把新观念与新材质有效地融合到一起。

 

艺术发展的持续性依靠的是创新,颜色釉虽然经过漫长的历史时期,因技术的局限性和环境的有限性,不能广泛发挥它的优势与特长。时至今日,科技的进步与技术人员的智慧使得颜色釉的发展达到空前的规模,品种的繁多是前人不可想象的。艺术靠形式展现,没有一种艺术可以与形式脱离,只是材质的不同可以导致不同的形式,尤为高温颜色釉的独特材质能造出独特的艺术形式。高温颜色釉的运用为陶瓷艺术创作者们提供了丰富的色彩语言,色釉绚丽斑斓的色彩中,极具观赏情趣,能引发高雅的审美体验,感悟到其中蕴含着深厚的文化与独特艺术的内涵,这也是颜色釉陶瓷受人喜爱的根本原因。现在只是颜色釉绘画探索的初级阶段,如果从艺者把它的特性发展到一定的高度,那颜色釉艺术的影响力将在整个艺术领域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高温颜色釉的性能各异,表现力极强,既可具象,也可抽象,与中国式的写意方法非常吻合,西方的表现主义方式也非常适宜,印象派的色彩是所有绘画领域里最丰富的,把颜色釉的性能熟悉后运用,它的色彩丰富能远远超过印象派。克劳德·莫奈和奥古斯特·雷诺阿的色彩是印象派里面最华丽的,也是最具的,作品都是阳光感十足的色块组合,充满空气感,作品里面没有一处是呆滞的颜色,每个局部都充满了对比色和互补色,如绿色暗处点缀红,黄色暗处点缀紫,蓝色暗处点缀桔红……反之亦然,正是这种相互映衬的色彩处理手法才使作品具有真实的自然界空间感。颜色釉的单色釉不仅具有印象派的所有色系,还拥有别的材质无法复制的花釉(化学釉)、结晶釉等,每一小块里面的发色都有着丰富的色彩变化,如5号翡翠绿烧后呈暗粉蓝、紫红、青翠、米黄相互混合或重叠,这六种色釉就能表现出莫奈的《卡美伊与儿子在花园里》《睡莲》,以及雷诺阿的《青蛙潭》,含锰系列的黄褐结晶釉如1号和2号枫叶红,外加银河、紫金、水青,就能表现另一位印象派画家埃德加·德加的作品《舞蹈课》。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杰克逊·波洛克以流、洒、甩、滴等方式把各种颜色组成的看似无形却有形、无规却有矩的概念性作品,如《秋天的韵律30号》。结晶类打底,单色釉居中,面上再施以合适的花釉,层次感就会非常丰富。已经有一些陶艺家正在尝试这种风格的作品。

 

中国传统绘画讲究渲染以达到虚与实的空灵境界,有部分老艺术家用颜色釉表现得非常好。若以乌金、白结晶辅助喷吹,不仅能更好地把水墨韵味展示出来,陶瓷特有的质感也就更加明显。想想釉层下面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晶花表现的空间关系可不是宣纸或纯白釉面能替代的。这两种色釉加上翡翠蓝、180桔黄,孔雀绿或浇绿,就能呈现中国传统青绿山水画风格,如北宋的王希孟、近代的张大千、当代的杨启舆青绿山水画。

 

在土坯上刻制好图形和线条,再把有色透明釉或有色半透明釉喷绘在坯上,烧制后色釉沉淀在凹槽里,线条黑白分明,具有厚重粗犷的版画效果。单色釉之间的交替喷绘能产生水彩画的朦胧意境,立烧效果更佳,流动后会有烟雨江南、远山层叠的虚幻效果。由于釉料的复杂化学成分,在高温作用下产生的自然纹路与肌理效果变化多端,兔毫丝釉覆盖在别的种类釉上产生的效果非常多,如鸟类的羽毛、兽类的皮毛,丛林细枝,茂密草丛等等。经人工(制作)与天工(窑火)巧妙结合,必然性和偶然性同时出现,如天造地设,似浑然天成,艺术家经过各种经验积累后,适合的表现手法都能运用到各种需要表现的地方,一旦与表达的意象合拍,就会出现“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

 

在与高温颜色釉绘画的首创者李菊生老师的对话中,曾讲述他处在的那个创作年代,想找到用于陶瓷绘画当中的颜色釉寥寥无几,必须去化工厂或瓷厂找寻到为数不多的一些釉色来进行尝试,创作的艰难可想而知。在当今众多的釉料店里,陈列着数以千计种类的颜色釉,在创作材料这么便利的时代,如果颜色釉只用于简单的构成或装饰,那岂不是辜负了釉业工作人员的辛勤与智慧,辜负了这个时代所带来的科技成果?这就要求艺术家们以怎样的态度和创作精神肩负这个艺术使命,把握这个历史黄金期,把中国陶瓷文化更好地发扬光大。

 

李菊生心语

 

李菊生《谈艺录》中写道 :“陶瓷艺术与绘画艺术一样,除了意境美、气势美、结构美、笔墨美、色彩美之外,多了工艺美、材质美、造型美……中国美学认为,真正的美不在于形象,而在于形象之外的境界。形象与境界,前者为实,后者为虚,前者为有,后者则似有似无,正是这似有似无之中,包含着幽微难言的无穷意蕴,这意蕴没有相当真诚的情感和相当的艺术修养是难以创造出来的。”

 

李菊生在《李菊生陶瓷艺术》中有篇随笔写道:“作陶瓷,我用脑、用手、更用情;作陶瓷,我意不在陶瓷,在于吐露胸中之垒块。'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在这间做瓷斗室中,我翱云天,翔大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作品自己都不感动,如何感动别人。艺术的灵魂在于创造,投身艺术苦旅,遵循寂寞之道。愿陶瓷艺术给您的生活带来明媚的春光;愿您在艺术的体验中,真切地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人生追求的目标是没有尽头的,而'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品尝艺术生命过程中的甘苦才是真正的幸福。”

 

李菊生:艺术是工艺品还是艺术品的问题。《易经》里面的一句话:“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关于陶瓷者谓之器。”作品如果有思想、有精神在里面,它就是艺术品;如果它纯粹是物质的,就是一个器皿。景德镇有大量的艺术家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用知识、才情、学养塑造作品的灵魂。艺术品和工艺品的分水岭,主要是看作品有没有艺术修养,有没有感动人的地方,能否对思想产生一种启迪。但对于雕塑也好,艺术陶瓷也好,陈设瓷也好,要静静地去分析。当然,艺术水准有高低,艺术家修养也有强弱,嗤之以鼻不行,一概而论也不行。

 

 

品读龚保家陶瓷艺术——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主任 吕品昌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至少有三个方面的研究不应该被忽视:一个是对西方的传统和现代文化的研究;二个是对自身的传统文化的研究;还有就是对现代的社会生活的深入研究。只有从这三方面入手,才能获得一个现代陶艺人的立足之地,才真正具备独立思考的基础。当今,我们的生活中,到处都是西方文化的影子,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该把中国陶艺精神和品格作为一生的追求,哪怕是一时做得很不够。

 

中国陶瓷艺术的发展在90年代出现了新的气象,相应形成新的格局。其中的一个重要趋向就是在坚持传统技艺和格式基础上向前发展,虽然其创作样式比较平稳,缺乏风格上的强烈反差,但艺术家在讲究制作技艺精良的同时,也是非常注重艺术个性、审美情感的表达。我国有着上千年的制陶历史所积累的丰富技艺经验,更有着民族文化传递给我们的精神滋养,其中弥足珍贵的是先民对陶瓷物质性和人文品格的深透而独特的理解与把握。陶瓷材料终归是材料,真正能够改变一切的是人,是人自身的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精神追求。这也许就是现代观念中特别强调的所谓“主体性”的重要内涵之一。材料的物质性,古今没有根本的变化,但它相对于主体的意味却有根本的差异。

 

与保家君相识已有20余年了吧。彼时的保家因成绩优秀被留母校景德镇陶瓷学院任教,给人的印象是诚实、勤奋、低调,投入教学与创作不知疲倦。现在已经是教授与硕导了。此后只知道他在授课之余埋头于各种陶艺创新的尝试,并常常带学生一起外出写生,无论严寒酷暑,风里来雨里去,足迹踏遍江南烟雨水乡。坚持以自然为师,写出实景象、活生活、真性情,这在当下的“画画儿的”之中已不多见了。

 

然而,当真正站在保家新创作的“宋韵”题材系列瓷板绘画作品面前时,还是被作品的面貌与情绪所感染。这哪里是一般意义上的陶瓷绘画,而分明是对宋人佳构的诠释与解读!宋代崇文尚理,有着特殊的时代理想与追求,文学与艺术集古代文艺之大成,宋画与宋瓷更是绘画史与陶瓷史上的最高峰,历来被认为只可摩习,不可攀越。如今保家君不仅要再现宋画的风姿与神韵,还要用陶瓷材料去表现,可见其自信与勇气。陶瓷材质与绘画材质有径庭之别,有相当的不确定因素,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表现难度。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使得保家的陶瓷绘画作品脱离了宋画的藩篱,具有了深厚的现代气息。

 

总体来说,其作品风格与特色的主要表现在于对比中求和谐:

 

作品的质地上,粗犷与细致。作品的背景用色釉作肌理,辅以些许花釉流动与窑变效果,表现出了奔放的大气与灵动。而在对主体对象的处理上,则又采用了传统工笔绘画的渲染手法,细致入微,勾彩有序。使得画面有了更深层次的内容,也抑制了色釉背景的随意和躁动。犹如人驰骋的野马紧上了缰绳,从而做到了有张有弛,收放自如。

 

经营位置上,疏朗与繁密。作品画面疏与密的处理,大胆而诡异,“疏可跑马,密不透风”、“计白当黑,惜墨如金”等传统绘画美学在这里得到了完美体现。而那大片荒漠背景的下方,不经意斜出的几枝娇艳欲滴的梅瓣,和那大处荷叶映衬下,缩在角落或夹缝里的荷花、小鸟与水草,让人似乎又看到了以“奇”“险”“诡”“才”闻名画史的“马一角,夏半边”。

 

主体的处理上,含蓄与直白。作品在各形象关系的处理上,做到了全面周到,而又重点突出。荷叶、梅枝、竹节、水草等不失完整而各具姿 态,但却表现含蓄,或遮挡,或掩映,或融于背景,或仅作陪衬;而荷花、梅瓣、草虫、小鸟,却表现张扬而直白,色彩的色相、纯度与明度都无不用其极。犹如日出云谒,月玄夜空。这即是宋代绘画的真髓:极具理性,极具张扬。前者已被公允,后者却被忽视。

 

意境的造设上,严肃与情趣。作品一方面有着古典调色与造型勾勒的严谨,一花、一叶、一枝、一草、一虫、一鸟都形象完备,渲染充分,浓淡得宜,具有宋代工笔绘画特有的精细与雅致;另一方面,透过枝的穿插、花的摇曳、叶的展舒、草的映衬、鸟的回眸,能够让人感受到广阔的想象空间,使得不同心境的人都有着积极向上的空间世界,于不同时空、不同深度上与作品产生共鸣。这不仅是艺术表现手段的成熟,更是艺术审美境界的提升。

 

艺术的风格上,传统与现代。陶瓷艺术中的传统与现代之间不存在绝对的界线,两者所体现的实质上是艺术对不同文明生存条件下的人类需要的适应和满足。保家的作品即以传统的面貌与姿态传达着现代陶瓷绘画艺术审美的观念和气息。那经由了岁月印记下的特有黄袍色彩,是传统设色绘画的基本色调;那突出局部的折枝花草、树木,毛发构造毕现的鸟虫,分明是从宋画小品里剥离开来的;那胆大、理性的构图和意境的造设,更是传统中国绘画的符号与象征。然而,当你透过这一枝一叶看到深处,色釉的肌理又分明有着郭熙《山水训》中的“平远”。那骤雨方倾,瀑布任泄之后,一切又骤然归于理性与平静。一时间,人与景,情与境,纸画与瓷画,传统与现代,哪里还分得清楚。

 

陶瓷艺术的魅力来自陶瓷材质的特殊美感和制作的独特工艺性。来自材质之美、釉色之美、烧成之美以及成型过程中艺术家与陶瓷亲近交流所留下的印迹,更来自泥釉窑火与人文精神情感浑然天成般的交融统一。当然,要想切实领会保家宋韵系列陶瓷绘画艺术的真正魅力,还压岁诸位评方家与同仁亲自从他的作品之中去感知和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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