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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自证清白

 翔山 2022-10-24 发布于山西

话说河间府管辖的一个县城里,有位书香子弟名叫杨会元,父亲去世早,家里只有母子二人过活。

会元16岁时,由母亲做主,订下本县教书先生焦贵明的女儿焦玉容为妻。杨家只会元这根独苗,杨母早盼着抱孙子呢,几次想让媒人催促一下成亲的事儿,无奈焦家夫人猝逝,玉容守孝,婚事一直拖了两年多。

民间故事:自证清白

这年过了秋,媒人李妈传来焦贵明的口话:两个孩子都大了,允许杨家年前抬亲,杨母一听高兴了,忙让人看了日子,又是收拾房间,又是置办娶亲用品,一时间忙乎开来。

这天,杨会元出门办事去了,杨母一人在家,来了位张婆。这张婆,专门说媒、收生、行巫,是个吃百家饭的。她那张嘴,能让死人活,男变女。

杨会元小时候让她看过病,还认她做了寄名的干妈。干亲上门,杨母对她格外热情,又端点心又上茶的。闲谈间,张婆问会元娶的是哪一家的女儿,杨母说是秀才焦贵明的女儿。

张婆一听,便大惊小怪地叫出声来:“哎呀,怎么是她——”刚说半句,便猛地收住话头,不再言语。

杨母听她话头不对,便向她追问这焦家的姑娘品行怎样,张婆只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杨母见状越发加重了疑心,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张婆拿够了搪,才对杨母说道:“若是别家我都啥也不说了,既是我干儿娶她,我就直话直说了:早先我就听说,那姑娘行为不端,与同巷里的王文尖早有私情,我还不信。两个月前,王文尖夜间把我叫了去,你道做啥?做孽呀!他是让我给焦家姑娘伺弄打胎的……”

她说得活龙活现,有鼻子有眼的,不由杨母不信。

张婆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去了。杨母这里却像噪子眼里吞进了苍蝇,咽又不想咽,吐又吐不出,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生起闷气来。待她静下来细想,又觉得张婆这人说话向来有点儿不靠谱,到底不能深信,便没有对儿子提起,却自己多了块心病。

时隔不久,杨会元的一个同窗娶亲,他前往相贺,在喜宴上碰上了那个王文尖。

这王文尖和杨会元的岳父焦贵明同巷居住,此人虽胸无点墨,却喜吹善拍,在衙门里混了一名小吏差使,学会了些巴上欺下的本领。

他今日不知和谁拼酒,多喝了几杯,摇摇晃晃地过来,要和杨会元对酒,杨会元鄙视他的为人,十分厌恶,便婉言拒绝了,那王文尖却仍絮絮叨叨纠缠不休。

杨会元抽身走开,王文尖又跟了来,竟借着酒劲儿扯着杨会元浑说起来:“你是认——不得我呀,还是看——看不起——我?我可认得——你!你不——就是焦家的——女婿吗?咱们俩可——可是伙着一个——石榴裙儿。那姑娘——虽说——许给你——你了,可让我——尝过——鲜儿,有——有我一半。”

杨会元在大庭广众之下遭此侮辱,肺都快要气炸了。他没等王文尖说完,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愤愤离席而去。

杨母见儿子从外归来脸色不好,便过来询问,但凭她怎么问,也没问出个名堂。

便长叹一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关于焦家姑娘的闲话儿,这事儿我早听说了。”便将那张婆所言对儿子讲了。

杨会元压根儿没见过焦玉容,更不知道她的为人,听了母亲的话便信以为真,气得脸都白了。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便打开箱子,找出焦家的庚帖,找媒人去了。

媒人李妈和焦贵明住处不远,杨会元没找见李妈,便径直进了焦家,焦贵明见女婿突然登门,又满面阴云,心中疑惑。

他还未来得及问话,杨会元已开了腔:“小侄才低学浅,配不上令爱,今得家母允准,把这门亲事退了,请另攀高门吧!”说罢,扔下庚帖要走,却被焦贵明一把扯住了袖子。

“贤婿,这却是为何?你纵使要退亲,也须对我说个清楚明白呀!”

“你父女心里比我清楚,又何必再让我开口?”杨会元扯脱了衣袖愤然离去。

焦玉容听见人声,过来看望,见父亲气得什么似的;问清了方才之事,看到被退回的庚帖,不禁又羞又气。她满腹委屈,心里受不了,一头扑在炕上哭开了。

焦贵明心里窝火,寻思无计,便往县衙门里击了堂鼓,向县太爷控告杨会元无故退亲,使女儿蒙受了羞辱,求县太爷为他做主。

县令即差人传来杨会元,问他退亲的理由,杨会元气愤愤地说:“他女儿行为不端,做下了丑事,我何必喝别人的洗脚水?”

县令问他有何根据,杨会元便将王文尖酒后的言语及张婆对母亲所讲一锅端了出来。县令听了又差衙役去传王文尖和张婆到案。

王文尖就在衙门里做事儿,一传便到。

县令沉下脸问道:“那天你酒后所言焦家姑娘之事可是事实?”

王文尖道:“那是小人酒后胡说,并无其事。'

县令怒道:“你为何胡言乱语,玷污人家姑娘的名声,搅散人家的婚姻,如不从实招来,当心皮肉吃苦!”就让衙役给他上了夹棍。

那王文尖连叫“有招”,县令命衙役将他松下,他招道:“开头我见姑娘貌美,便生下了邪心。后几经试探挑逗,姑娘也动情有了意儿,便趁其父不在,偷着私下去会。时间一年有半,私会达十数次之多。后姑娘有了身孕,去请张婆打胎。'说罢,连连给县太爷磕头央告,口称愿低头认罪,只求免动刑具。

焦贵明一旁听了,只气得浑身发抖,王文尖平时虽不断到他家闲坐,碍于邻居面子,不曾当面冷落过他;但女儿稳重知礼,并非轻浮女流,断断不会有偷情之事当即指着王文尖怒斥道:“小刺头(王文尖绰号),你信口胡言,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县太爷又问王文尖私会可有信物,王文尖道:“姑娘将一件内衣,一只绣鞋送我,我每次去会,伸进绣鞋,她便开了房门;内衣乃头次欢会床上所用之物。”

县令让衙役押了王文尖回家去取。

张婆这时被带上堂来。

县令问她为焦家姑娘打胎一事,张婆开口就说:“我是吃百家饭的,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受人之托,替人家做事;积德的事儿做,缺德的事儿也干。给焦家姑娘打胎确有这事儿,是刺头儿小子请我去的,事后他送了我五两银子。

她这一席话,更把焦贵明气得半死,哆哆嗦嗦地指着张婆痛斥道:“你这大年纪没有心肝,得了人家什么好处,便这样恶意玷污我女儿的清白名声?”

两个人在堂上争执起来。

这当儿衙役押着王文尖来到,将焦玉容的绣鞋、内衣当堂呈上,焦贵明不觉目瞪口呆。正待要申辩,县令已沉下脸来,对焦贵明道:“焦秀才,他们即使再浑,想来也不至于专拿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你也该回去问问自己的女儿!”

随后,便命将王文尖拘下,然后退堂。

焦贵明当堂栽了个大跟头,又气又羞两眼发黑,只恨地下无缝可钻,踉踉跄跄地回得家中,一下子便跌坐在椅子上。焦玉容见父亲如此狼狈而归,急忙过来看望。

焦贵明脸色发黄,眼角溢泪,嘴唇抖动了半天,才对女儿说道:“容儿,你要对为父实说,若真如他们所说,叫为父有何面目见人!这次我丢尽了脸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便将大堂上审问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女儿叙说了一遍,焦玉容听了差点儿当场羞死气煞。

她呆愣了好久,才含羞忍泪对父亲说道:“早先内衣、绣鞋在院里晾晒丢失,不意被王文尖偷去栽赃!孩儿无故蒙此不白之冤,一定要设法辩个清白,不然,死不瞑目!”

焦贵明喘息未定,挣扎着站起来说:“为父舍命也要为你洗去这诬陷之辱,我要再上公堂,让县太爷当堂验证儿身,只不知我儿能不能舍下这脸皮?”

焦玉容此时已冷静下来,她思忖再三,对父亲道:“对,既然设下如此周密的圈套,一定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且早已有了谋害我父女之心。他既能买通人来做伪证,自然也会贿赂公门之人。公堂之上,决难辩白女儿之冤,还会给他们留下笑柄,你老不要伤肝动火,千万要保重身体,女儿自有辩诬之法!”

当下她强压羞愤安置父亲歇下,自去安排去了。

第二天一早,玉容在媒人李妈指点下来到杨家门口,杨母这天正为衙门上下传扬未过门儿媳的丑事,独坐家中生气,却听得丫头在院中问话,“你找谁呀?”

“我找杨老夫人。”说话问,就见一个年轻女子掀帘进了堂屋,

杨母用目打量,见这年轻女子虽着素衣淡妆,却是俏丽无比,粉面泪痕尚存,她正惊疑之时,那女子已近前屈身下拜,口称:“儿媳焦玉容拜见婆母。”

杨母一听她吐名道姓。登时心头火起,心说果然有张好人皮子,难怪她招蜂引蝶!便带气说道:“你还嫌将我家门庭玷污得轻吗?我家没有你这样个儿媳妇。我给我出去!”

焦玉容虽有思想准备,也被她抢白得脸上滚烧火烫的通红,她打起精神含泪辩解道:“我本是个清白的黄花女子,无端遭人陷害,仇家手眼通天,遍设圈套,买通人证,诬陷儿媳,我即使有一百张嘴,也难以分说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身,万般无奈,这才上门求您老给辨个清白来。”

杨母气冲冲地呵斥道:“县太爷当堂审清问明了的,有人证,有物证,难道还屈你不成?休来纠缠老身!”

焦玉容道:”他们虽能含屎喷粪,诬陷于我,儿媳尚有处女之身可作真凭明证,请婆母当场验来!”说罢,她便转身去关了房门,闭上窗子,然后径自上床,放下罗帐,在里面三下五除二地脱起衣服来。

民间故事:自证清白

杨母对她此举不曾预料,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玉容在罗帐里唤她,才木然地过去。

焦玉容含羞忍泪泣诉道:“儿媳今日舍了脸面不要,为的是要辨个贞节清白。与其在官媒面前脱衣露丑,不如就当着婆婆的面赤身裸体,也好让您老看个清楚,弄个明白。儿媳到底冤也不冤!'

她见杨母在帐口呆立未动,急得泪流满面地说道:“此一举关系到我的生死名节,您老不能忍心不管,我求您啦!便冲着杨母以头触床磕响头。

杨母被打动了,抬腿上了床,对姑娘玉体逐一细细端详,察看验看的结果,姑娘果真是个清清白白的处女之身,并无半点污痕。

杨母心里顿时明镜似的豁然开朗,忍不住带气说道:“这人也能吃长草屙驴粪的,含了狗屎喷人,倒不嫌脏了他自己的嘴!”

她将衣服递给焦玉容,温和地说:“孩子,真委屈你了,快穿上衣服吧。”

便随手拢了罗帐,重回椅子上坐下。

一霎时,焦玉容穿好衣裙从罗帐中出来,杨母忙客气地让她坐下说话。焦玉容的两腮却似火烧一般,满眶的泪水“刷”地往下流。

她冲杨母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地说:“我不图强求为您老的儿媳妇,进门是今日,出门也是今日;只求婆母和会元能为我说句公道话儿,也就感恩不尽了。”说毕,起身捂着脸冲出了堂屋,杨母要拦也没有拦得及。

焦玉容奔到院中,正巧与从外进来的一位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那男子长衫儒巾,文静俊雅,玉容猜想这定是自己的丈夫杨会元了,便不由自主地朝他瞅了一眼,正好与杨会元的目光相对。她这一眼中蕴含着几多怨、几多痛、几多恨、几多情,然而面对面竟不得通一言儿,便含愤噙泪地奔出门去了。

杨会元见那女子从母亲房中出来,桃腮火红,秋波溢泪的样子,便也猜到是焦玉容了。这可是他头一遭儿和没过门的媳妇打照面呢!心说模样儿果然不俗,只可惜品行差了点儿!

他进上房向母亲询问焦玉容登门的原因,杨母深含内疚,颤抖着说道:“真是作孽呀!你媳……方才亲自登门脱衣让我验了身子……是清白女儿之体……你我都受骗了!”

杨会元听了,震惊异常,他思前想后,深怪自己做事莽撞,又惭愧又后悔,低头沉思良久,躬身讨母亲的示下。母子二人细细地商议之后,决定由杨会元出面向焦家赔礼道歉,讨回庚帖并确定婚期。

临去之时,杨母再三叮嘱道:“我家是读书知礼的人家,事情错在我们这一方,若再生出意外之事,咱们这罪过就造大了。他们父女吃了冤枉,受了羞辱,纵使拿你出气儿,你也要耐住性子忍着才是!”

杨会元满怀歉意来到焦家,进得正房,见屋里有不少人,岳父焦贵明正失魂落魄地偎在椅子上低头垂泪,邻居们在一旁相劝。

他含着内疚冲焦贵明扑通跪倒,说道:“都怪小婿一时糊涂,轻信他人之言,使岳父全家蒙屈受冤,今小婿已经知过,特来登门赔罪,还望岳父海涵宽恕我这一回!”

焦贵明抬起头来,老泪纵横,说道:“不必说了。容儿从你家归来,已瞒着我去庵里当尼姑去了。这些是她留给你的。”说着从案几上端过一个托盘,抖抖索索地递给了会元。

杨会元定睛看时,见托盘内放着一团乌亮的头发,头发上放着他退回的庚帖。

他拿过庚帖,见背面有玉容的字迹,写的是:

女儿不孝,私断尘缘。

脸面丢尽,清白可辨。

剪下青丝,留给会元。

女儿玉容

杨会元看了,更是愧恨交加,他颤抖着两手,把这两样东西一一揣进怀中放好,含泪对焦贵明说:“我要到庵中找回她,您老请多保重!”说罢大步出门而去。

杨会元来到尼庵,径直进了庵堂,果见焦玉容正跪在老尼姑面前苦求收留。只见她头上没了发辫,身上少了罗裙,脸色惨白,折磨得像只被扯去了翎毛的孔雀儿。他心中倍感凄惨,忙上前给老尼姑施过礼,说明来意,然后转向玉容,再三向她打躬赔罪,请求她跟自己一道回去,老尼姑也跟着一旁相劝。

那焦玉容自打见他进庵,便将脸扭向一旁一声不吭,任杨会元说尽好话,丝毫没有动情回意的样子。

杨会元急了,顾不得体统,当即跪下发誓道:“会元若再做亏待姑娘之事,到头来叫我不得好死。望姑娘千万宽恕我这一回!”

焦玉容这才转过脸来,满怀愤恨痛切地说道:“宽恕你容易,我保自身却难。我在家中长了这一十八载,一向足不出户,不幸遭人诬陷,今日在你家脱衣验身,脸面都丢尽了!这次我还能以自己的清白身子做证辨冤,倘若是日后,我纵然做了屈鬼冤魂,又何以洗净自身?”

杨会元急得含泪道:“你认定我杨会元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弃我出家也就罢了,难道岳父年迈,无依无靠,你也忍心扔下他不管了吗?”

这一句话说到了焦玉容的伤痛处,她顿时泪如泉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随即便晕倒了。

杨会元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老尼姑帮着灌水,掐人中,才将她唤醒过来。但终因她连日里闷气伤心,减食废寝,身子虚弱到极点,再也行动不得。杨会元只好让老尼姑搭手帮个忙儿,自己伏下身子将玉容背起,出庵在近处找了头毛驴儿送玉容回家。

一连两天,焦玉容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饮不食,焦贵明不断拿话开导女儿,杨会元更是每日早来晚归,整晌整天地在焦玉容的床边应承伺候。

民间故事:自证清白

焦贵明还真没看出他这位女婿有刚有柔,能大能小地讨人喜欢。杨会元还从家里带来了活鸡活鱼,亲自动手给玉容烹调菜肴补养身子,那温柔细致劲儿不亚于个姑娘,竟到底把玉容那颗凉透的心暖热了,她含泪说:“你如此费心,可我怎好意思再进你那个家门儿?”

杨会元说:“你别计较先前的事了,得给我个补过的机会呀!”

日后三人访查这回招人诬陷的原因,才明白是招惹了本城的大恶霸朱浩。

这朱浩弟兄三人,大哥奉旨放了布政,二哥本府做总兵,朱浩没有进过学会过试,也在衙闪里当县丞。他九品官管着七品官,县太爷都得听他的,是个跺一脚全城动弹的人物。皆因一次清明节出游,碰上了上坟祭扫的焦玉容,朱浩看上了她,就打发张婆到焦家提亲,要纳她做妾,被焦贵明三言两语给打发去了。

这才招引来这场麻烦官司。杨会元气不过,连连上县衙为玉容告状伸冤,那县令果然只是干打忽雷不下雨,拿王文尖和张婆搪塞,到底也没有追出主犯来,就连那个王文尖和张婆,也是堂前定罪,堂后放人,一场官司就这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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